第3章 減肥實驗（3）
減肥實驗（3）
卡妮猜錯了，她完全沒想到，剛剛那道目光并非來自毛蘭蘭，而是坐在旁邊的艾米。
艾米，金發綠眼睛，典型的歐洲人骨相。卡妮跟她不在同一個休息區，之前也沒什麽交集，可以說是一問都不熟。
可惜，在艾米的眼裏，卻是一查都有仇。
實驗開始前，衆人把卡妮團團圍住向她求助，當時艾米也夾雜在中間，并未有什麽特別的舉動和言語，所以，卡妮肯定想不明白，艾米為什麽會用那樣仇恨、憤怒、憎惡……的眼神看着自己。
至于為什麽，恐怕艾米自己也說不清。
有時她也問自己，為什麽我這麽讨厭卡妮？
為什麽，不知道，總之不怪我。
不是我的錯，艾米恨恨地想，在十三院，哪個女生沒有偷偷愛慕大齊？那是學院裏最帥氣的青年，瘦高挺拔，五官端正，眼神明亮，眉宇間洋溢着自信、果敢和熱情……他是那種具有領袖氣質的學生，讓人看一眼就無法忘記。
在這死氣沉沉的十三院，只有大齊的身上洋溢着生命的活力，這樣一個幹淨清新、朝氣蓬勃的人，誰會不想靠近？
可無論艾米靠得多近，無論她那些仰慕的、垂涎的、珍視的眼神表達得多精巧，大齊卻始終禮貌疏遠，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她。
自始至終，他的眼睛裏只有卡妮。
只有卡妮！這誰能不氣！
在十三院，每個學生都得摸索出屬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幫自己熬過艱難的日子，有些人哭天搶地怨天尤人，有些人如履薄冰謹小慎微，這些東西無所謂是非對錯，都是各自生存的法門。
但艾米不一樣，她的心胸更狹隘，就更容易鑽牛角尖，她把對十三院的恐懼化成敵意，越想越恨，越恨越想。
而卡妮則毫無道理地成了她所有恐懼和敵意的落點。
艾米對卡妮的恨早已浸入骨髓，遍布神經，五個半小時前，當九個女生一起踏進二號實驗室的那一刻，她的恨意終于攀爬到了最巅峰。
她毫無預警地“蹭”一下站起，把旁邊埋頭記錄數據的毛蘭蘭吓了一跳。
“你做完了？！”毛蘭蘭焦躁地盯着儀器，頭都沒擡，不滿地責備：“小心點，喂，長點眼！別弄亂我的測試數據！！”
艾米不理會，越過她，徑直走向卡妮。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她大力甩手，不偏不倚，直接掀翻了卡妮放在實驗臺邊的細胞培養基。只聽“撲通——喀嚓！”沉悶的撞擊伴随着濺起的液滴激蕩，無色透明的液體灑了一地。
卡妮：“哎——？！”
她還沒反應，衆人卻尖叫起來，立刻陷入混亂，小小的液體噴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仿佛連空氣流速都改變了，整個實驗室的人都倒吸一口氣。氣氛瞬間凝固成冰。
“卡妮——卡妮！你的實驗樣品怎麽樣了？”敏兒驚慌地撲到地上去搶救。卡妮卻沒管那些，她站起來，望向艾米的眼神既平靜又有幾分疑惑不解。
其他女生都下意識趕緊護好自己的數據，害怕波及到自己，又好奇卡妮會有什麽反應，就連毛蘭蘭都擡起頭，眯着眼睛看向這邊。
“這真是無妄之災！沒有了驗證細胞反應的培養基，實驗不就白做了……？”有人小聲問道。
“當然就是白做了，這還用問嗎……護好自己的東西，免得艾米二次發瘋！”
要是缺失了這麽重要的考核成績，卡妮的排名會不會一落千丈？作為整個年級裏最聰明卻總是陰差陽錯沒排到第一名的人，卡妮應該比所有人都在意自己的成績吧？這下好了，只差一點，又要功虧一篑……哎，她怎麽總是這麽倒黴？
培養基毀成一灘爛泥狀，現在她肯定要發瘋了——
“嗐，沒事。”
卡妮輕描淡寫一句話，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她從高椅上跳下來，扶起還在地上試圖挽救的敏兒：“別撈了，還有什麽可撈的？你看，都浸到水泥裏，完全廢掉了。”
她說的是實話，那些透明無色的液體早就黏在地上，結構完全破壞，什麽效用都沒有了。
敏兒為好友氣得掉眼淚，卡妮卻滿不在乎地拍拍她的肩膀，短暫地安慰過後，再轉過來看艾米，臉上是極度平靜的表情。
她慢悠悠地說：“出了點小意外，不過沒事，我培養箱裏還存着些實驗細胞，再拿點培養液就行了，不妨礙。”
艾米氣急敗壞：“你說什麽？！”
實驗室鴉雀無聲，只有渡夏少根筋，驚呼道：“還剩半小時而已，你怎麽來得及呀？！”
半晌，她才察覺到哪裏不對勁，咦，這個走向好奇怪啊，怎麽搞得像跟卡妮無關似的……真就我想跟你搞雌競，你卻完全不知情？
艾米一拳捶到棉花上，表情難看極了，也懶得僞裝，撕破臉問道：“你是在裝，是不是？！”
卡妮：“？”
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歷，她滿心只想自己待着理清楚剛剛那些畫面，卻怎麽一個兩個都不消停？
卡妮想了半天，試探地說：“因為不是什麽大事？我重新刷一遍測試就行了，真的很容易的。”
衆人：……
學霸的藐視，不願再提。
卡妮滿心想讓艾米快點走，艾米卻越發拔高了聲音：“你就是靠這樣才能吊住大齊的胃口，是不是？你以為整天擺一副吊兒郎當毫不在意的模樣，就能顯得我們戰戰兢兢越發可笑，是不是？！你就是來折磨我們的，是不是？！”
卡妮：蛤？？
她被這一番深刻但莫名其妙的狂怒之言震撼到，一臉懵圈，不知作何反應，而艾米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卡妮的鼻子，聲音尖利，繼續高聲叫道：“虛僞到極點還能裝得如此天真！我告訴你卡妮，別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所有人，也別覺得裝成小白兔就能輕松過關了，在十三院，你才是那個最可笑的人！！”
艾米的心智似乎已經被強烈的仇恨摧毀，但這句話卻莫名的熟悉，卡妮眼前一黑，突然一陣頭暈目眩。
又來了，時空仿佛在重疊，她又看到了那個幽暗空間，裏面好像也有個白大褂情緒激動，正說着一模一樣的話。
【虛僞還要裝天真，惡毒還要用無知來裹藏！可笑我也上當受騙……我才是那個最可笑的人！】
憤怒的控訴在回響，虛幻和現實重合又分裂，熟悉的聲音攪得卡妮心神大亂，她捂住前額，黑漆漆的眼珠緊緊閉上，薄薄的眼皮止不住地顫抖，連汗珠都直直劃下。
但在艾米看來，卡妮卻是懶得跟她争辯，直接閉上了眼，她憤怒無比，劈手而下，等卡妮反應過來，一道淩厲的掌風已經劈到眉間——
“啊！！”
……
艾米那雙綠眼睛還在噴火，灼熱的火焰把整張臉都燒得變形，她身子前傾，還是攻擊的姿勢，但手掌卻僵硬地停在距離卡妮十公分的地方，固定住了。
好像被噴了立竿見影的冷凝劑，憤怒又滑稽。
竟然是毛蘭蘭，她擋在艾米眼前，掐着她的胳膊，将她整個人死死釘住，阻擋住了她。
卡妮從手指縫裏露出黑黑的眼睛，額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放手，不要讓我再說一次。”她低聲警告道。
毛蘭蘭人高馬大，表情嚴肅，那一瞬間，艾米的表情明顯畏縮了一下，動作也停頓下來。
卡妮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來，很久之前，她們才剛剛入院的時候，毛蘭蘭就吹噓過，她堂姐家的三表叔曾經是十三院的教務長來着……
她當時還覺得好笑，後來才知道好笑的是自己。這層看上去薄弱又遙遠的關聯，卻足夠毛蘭蘭成為整個學院裏最強大的“關系戶”，在後來的日子裏，毛蘭蘭在實驗成績上得到過教務長多少次偏袒，又明目張膽地竊取過自己多少實驗成果，卡妮懶得數，也數不清。
依靠着這些偏袒，毛蘭蘭的成績常年穩居前三，任別人争得眼紅耳赤，躲瘟疫一樣地躲着末位淘汰，她卻做到了真正的高枕無憂。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衆人都屏氣凝聲、小心翼翼的十三院裏，橫行霸道，頤指氣使。
要不然，艾米心裏有怨氣，怎麽不敢找毛蘭蘭發呢？
卡妮在心裏嘆了口氣：一天天的，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不過，她看着憤怒的毛蘭蘭，有點疑惑，毛蘭蘭跟自己的關系怎麽也談不上親密，此時堅定地出手相助，莫非是為了……吧？
卡妮表情一下子複雜起來。
時間凝固，艾米似乎想妥協，準備離去，卡妮一口氣還沒喘勻，毛蘭蘭卻再次攥住她的胳膊，前沖的慣性讓艾米猛地晃了一下。
卡妮急忙上前：“算了，毛蘭蘭，別計較了——”
毛蘭蘭卻冷冷地開口：“把參數改回去，現在。”
卡妮：？
……想打我就罷了，她還動我的參數？
卡妮五味雜陳，艾米卻瞬間崩潰，沖毛蘭蘭揮拳頭大喊：“你來摻和什麽——怎麽你也維護她？！怎麽全世界都護着她？！”
毛蘭蘭毫不畏懼，吼了回去：“我維護她做什麽？我維護的是學院的秩序！”
嗯……以及你日後抄我作業的可能性。卡妮在心裏補充。
矛盾愈演愈劣，這可不是好兆頭，卡妮簡直頭疼，這鬧劇一整個就是大無語，簡直莫名其妙，她趕緊上前一步，試圖小事化了：“沒事，各位，咳咳，聽我說，真的沒事！我再做一遍就行！現在咱們各回各的位置把實驗結果弄好行不行？冷靜點，都冷靜點！還是成績最重要，對吧？”
兩個姑奶……兩個性格強勢的女生撕扯到一起，卡妮覺得自己沒眼看，毛蘭蘭和艾米互相怒視彼此，而後者聽到“成績”二字，眼裏恨意更盛，只差要噴火。
渡夏卻突然被點醒，怯生生地開口：“我記起來了！剛才那個男生不是被巡邏人拖走了嗎……所以現在……現在艾米是倒數第一了。”
衆人：“？！”
也許男生被處置後，今年就不會再進行淘汰了，但同樣的，也許這個實驗做不出來，艾米就是下一個被拖進隔離區的人……
大家恍然大悟，表情複雜，什麽大齊卡妮，什麽愛而不得，原來都是假的，艾米不過是在發洩自己內心的恐懼，這樣的恐懼，她們可太熟悉了。
毛蘭蘭冷哼一聲，不予置喙，只威脅艾米：“就現在，把你剛剛抹掉的參數改回去。”
艾米卻大笑起來：“我就不改，你能拿我怎麽樣？！”
毛蘭蘭雙手叉腰，開始随意恐吓：“你不改，我就去找教務長，判你個擾亂考場秩序罪，到時候一樣也是進隔離區，你想清楚了艾米！隔離區是什麽地方？他們會揪着你的腦袋，把它塞進病毒液裏！”
卡妮：……能不能少說兩句……
艾米卻開始瘋狂大笑：“哈哈哈！拿病毒要挾我？哈哈哈哈毛蘭蘭！想不到你這麽天真啊哈哈哈哈……”
她臉上的肌肉線條還在抖動，眼神和聲音卻突然冷下來：“這些年我在十三院受到的恐吓還少嗎，染過的病毒還少嗎，毛蘭蘭？病毒聽你指揮嗎？呵……對，我承認我是害怕病毒，那請問你怕不怕呢，卡妮？毛蘭蘭？”
她擡起眼睛，綠色眼睛裏詭谲波流，卡妮心裏閃過一絲電流，不好！
她脫口而出：“快跑！”但只來得及抓一下旁邊的敏兒，只見艾米一甩胳膊，直接點燃了卡妮實驗臺上的丙酮。
“天！你在幹什麽，艾米？！”
這是一種易燃液體，在實驗中充當溶劑，但蒸氣具有毒性，會引起頭痛和嘔吐。卡妮捂住敏兒的頭，兩人趕緊躲到臺子下面。
“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別動我的東西！那是我的細胞液啊——”
艾米掄起東西亂砸亂搶，很快，其他實驗桌上的甲醇也被打翻，這東西比丙酮更毒，長時間暴露會直接對中樞神經系統造成損傷，不可逆轉。
“別亂跑，聽見沒有別跑！我去——攔住她，快阻止她啊啊啊——”
女生們開始尖叫亂竄，液體混在一起撒了一地，耳邊是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艾米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胳膊在空中揮舞，甚至抓起一盒密封保存的病毒液。
“停下來！艾米，快停下來——”卡妮警覺地大喊：“快制止她！不能讓病毒散播！”
但所有學生都在四處亂竄躲避碎片，這種時候誰敢靠近艾米？
病毒液甩到空中，撞到牆上，液體噴濺，毒氣彌漫，艾米竟然還覺得不夠，又拿起一盒朝人群甩去。
“卡妮！毛蘭蘭！跟着我一起下地獄吧哈哈哈！你還不明白嗎？隔離區，才是我們所有人的歸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做實驗，哪有不發瘋的。
你看，這不又瘋了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