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日不宜多思
今日不宜多思
“小姐，你要出去麽”菱悅本想伺候周扶疏晨起，不想剛剛進門就看到周扶疏已經起身，穿着一件中衣在衣櫃前面挑揀衣服。
“嗯。”周扶疏點頭回應菱悅，她昨晚沒有會睡好，輾轉反側，在床上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去見一見崔明治。
她對謝文韻的事情一無所知，而且她和顧懷珏的關系也比較特殊，這樣的事不好直接問的。
若真有此事，她和顧懷珏表面的和平也無法維持了。
若是沒有此事，她到底不是顧懷珏名副其實的妻子，這樣懷疑一個世交的女兒，又算什麽呢
她沒有什麽信息的來源，不好在顧家上下打聽，流言甚于猛虎，若是傳出顧家少夫人暗中打探顧小将軍和謝小姐身份的消息，無風起浪，今兒是打探，明兒是懷疑，後個兒便是證據确鑿，捉奸在床了，謝文韻的名聲又會如何
她是吃過這個苦，所以在這件事上就格外在意，所以這些消息她就只能從崔明治那裏獲得。
“有沒有簡單一點的衣服”衣櫃裏的衣服大多富麗，周扶疏不想穿的太亮眼，她只想偷偷過去，探聽了消息再偷偷的回來。
菱悅和周扶疏相依為命多年，早就情同姐妹，昨天的事自然已經聽周扶疏說過了， “你不會是要去見崔明治吧!你可不要受他挑撥啊!就算···就算真有這麽回事，二公子待您如何，我們是親眼看着的，他絕對不會做出朝秦暮楚，得隴望蜀的事。”
周扶疏翻着衣櫃裏的衣服，裏面大多都是上次顧懷袖買的，還有些是顧懷珏偶爾逛到帶回來的，形形色色，都是時興的樣子，頂好的料子，裏面的用心和關懷，她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呢。
“怎麽會，我怎麽可能不信他呢······”周扶疏微笑說了一句，但是又耷下眉眼， “可若是真的，我不就罪大惡極了···總得去打聽打聽，打聽出來我心裏安心。”
菱悅不大多時候只是規勸，不會給周扶疏做決定，聽罷就去房間犄角的箱籠裏給周扶疏翻找，沒廢多少力氣，就找出了一件舊衣裳， “這衣裳還沒穿過幾次，當時我覺得浪費就收起來了，沒想到還真能用上。”
周扶疏之前的衣衫大多都和她這個人一樣，遵循着別太亮眼，普普通通的原則，倒是很适合現在的狀況。
菱悅找出了衣裳，正要幫周扶疏更衣，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敲了敲腦袋， “哎呀!別枝昨兒剛打過崔明治，您今天還能帶她麽”
周扶疏想起這樁事，也是面色一僵，今兒是去打探消息的，帶上別枝可能會再橫生事端， “那要不就不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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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我不放心，要不還是算了吧。”菱悅實在不放心周扶疏單獨見崔明治，之前沒見過正常人，菱悅還不覺得什麽，最近崔明治攪弄出了這些風波，在她眼裏，崔明治也和妖魔無異了。
周扶疏一想也是如此，找來別枝便是怕崔明治橫生事端，如今不帶不是舍本逐末麽， “那就帶上吧，讓她等在門外，你跟我進去。”
菱悅也想不到什麽好方法，便也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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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扶疏進到茶樓中，還覺得物是人非，恍如隔世，這次和崔明治見面還是上次燈會時候見面的房間。
那時候她側臉坐在那裏不說話，看外面的燈火來假裝姐姐。
如今倒是能說兩句話了，也不必假裝姐姐，但是還是那兩個人，時移勢遷，兩個人之間更是矛盾重重，這個房間裏還是不很愉快的氛圍。
“你來了。”崔明治早早就等在這裏了，看到周扶疏穿一件舊衣出現，可能是想起了之前，語氣也緩和了些許。
周扶疏将頭上的帷幕摘下，沒有什麽追憶往昔的心思，她們之間對于她來說，也沒什麽好追憶的往昔， “嗯，來了，你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謝文韻要回京了。”崔明治也不啰嗦。
“這事昨日你已經說過了，你便只想說這個麽”周扶疏坐到了上次那張椅子上，這次沒有側着頭，而是冷聲回他。其實崔明治在周扶疏這邊積威已久，現在面對面坐着，周扶疏心裏還是怕的，如今不過是強撐着不露出怯懦的意思。
“謝文韻出身謝家，是謝家家主膝下獨女，而且少有才名，這樣的人無論對哪家來說，都實在是聯姻的好人選，但是整個京城都沒有什麽人去提親，因為她從小便和顧懷珏一同長大，大家都默認他們青梅竹馬，自然不會去自取其辱。”
“而且謝文韻是昭明公主義女，昭明公主和你婆母長安郡主是手帕交，她不止一次說過要将女兒嫁進顧家，這樣的兩個人門當戶對，又少有情義，你說，是不是佳偶天成”
周扶疏聽完之後心中一震，但是不想在崔明治面前露出怯意， “這些我都知道，你便只是叫我來聽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兒”
“顧懷珏這樣的家世樣貌，恐怕不到弱冠家中的門檻就要被媒人踏破了，就算是他沒有相中的，他父母甚至是陛下難道就不操心他的婚事”崔明治看周扶疏負隅頑抗， “他直到遇到你才成婚，只有一個可能。”
“不管是媒人還是陛下，或者是他的父母，都默認了，他已有良配啊。”崔明治說完之後，勾出一點冷笑。
“你這樣說，也實在是太武斷了。”男子先立業後成家的也不少，崔明治比顧懷珏還大些，不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不信便罷了，可也巧了，謝文韻和你同歲，十七了。”
周扶疏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她被崔明治愣拖了兩年，十七歲算是老姑娘了，家中不急是因為默認她會嫁給崔明治，甚至後來崔明治也松口了。
謝文韻十七歲不曾定親，只可能是和她一樣的情況······
周扶疏沒說話，心中還在咀嚼着這件事。
崔明治乘勝追擊， “這樣想，許是也太武斷了吧，你大可再去打聽打聽，你住在顧家，謝文韻在顧家是什麽位置，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了麽”
“哎，可憐，謝小姐不過是出京了一次，竹馬便已然新婚燕爾，也許她還想着回京之後便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呢，誰知道殺出了那你這一只攔路虎。”崔明治看着周扶疏露出這樣震驚的表情，譏笑着說出一句， “你慣是會壞人姻緣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麽接受不的呢嗯”
不知道是在拷問他自己，還是在拷問周扶疏。
“若不是你，扶月也不會遠嫁，如今不過是再拆散一對罷了，你還是回去過你的安生日子吧。”
其他千言萬語，周扶疏都能反駁，只這一樣，她無力辯駁，只是像往常千萬次一樣， “對不起。”
這樣的對話實在是進行了太多次，太多次了。
一開始崔明治只是相聽周扶疏道歉，好像知道這是樁錯事，便能讓他心中舒服一點。
後來久了久了，便也索然無味了。
因為越知道這是錯的，越明白，哪怕大家都知道這事錯了，但是往事已去，無法轉圜。
崔明治猛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好像是累了，聲音也略帶疲憊， “不管你是否相信，扶月交代過我照顧好你，謝文韻回來，她們十幾年的情誼，難保見了面情不自禁，舊情複燃，到時候你就是其中礙眼的那一個，顧家勢大，可以任意将你搓圓捏扁，我就不能看着你淪落到那個處境······”
“你爹那樣的人，為了臉面什麽做不出來，他不會容忍自己家出一位棄婦的，到時候你恐怕無家可歸，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偷偷出來，我替你想辦法，送你到山西去，那裏有我一些産業，足夠你安穩餘生了。”
崔明治說這個，周扶疏是信得，這麽多年，不能說他沒照顧他，只是他多照顧的判斷好像和常人不同，他只是讓她維持一種表面的和諧，這樣若是姐姐問起，他也能應答，至于她過得好不好，這些是不是她希望的，他一概不管。
山西···是姐姐遠嫁的地方，難得的，崔明治釋放出了一點善意，周扶疏也不能再惡語相向， “謝謝你，你也看開些吧，日子總要往前看的。”
周扶疏說完之後，就起身準備離開，臨出門之前還看到崔明治靠在椅子上，頹廢的，用袖子遮住了眼睛，這幅樣子，之前周扶月剛剛嫁出京城的時候，她常常看到。
那時候崔明治還不像現在這樣乖戾，暴躁，能稱得上是一位世家公子。
但是周扶疏沒有停留，關上門離開了這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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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馬車上，周扶疏的思緒翻飛，一時覺得崔明治說的有道理，一時又覺得不該就這樣相信他。
之前崔明治說，讓她小心成為下堂婦。
崔明治叫她出來，多半也是為着這一樁事。
只是這從來都不熟周扶疏擔心的，她們一起生活了這麽久，顧家人的秉性脾氣她還是知道的，她們和崔明治不一樣，不會以勢壓人，她只擔心自己真的破壞了顧懷珏的姻緣。
這反而是最讓周扶疏痛苦的，因為她明确的知道，成婚之後顧懷珏絕對不會和旁人再有牽扯，若是真的，多半便将錯就錯下去，顧懷珏就會和謝文韻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此生便過去了。
那她不就是恩将仇報，顧家人救她出泥淖，她轉手壞了人家十幾年的情誼姻緣。
菱悅坐在周扶疏的身邊，看她面色變幻，一會猶豫，一會悲痛的，忍不住出聲提醒， “您要是實在擔心這事，那便問一問嘛，不是真的最好了，要是真的···要是真的······”她也想不到若是真的，後面能如何了。
她突然意識到，周扶疏從來都沒有退路，若是真的，周扶疏也是無路可去了。
周扶疏揮揮手，止住了菱悅的話頭。
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若真是真的，她該怎麽辦呢
膽怯，無助，懦弱，周扶疏好像回到了那個夜裏，那條小巷子上，前面事未蔔的前路。
別問了，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下去吧，顧家這麽好的地方。
問問吧，也有可能不是真的呢，便不用背負這樣的心情了。
可若是真的怎麽辦，戳破了兩個人之間最後一點窗紙，她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別人的生活麽
她又能去哪裏呢
這些想法在她腦海裏攪和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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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扶疏渾渾噩噩的進了房門，便聽到一聲驚呼。
“扶疏!你回來了!”顧懷珏今天早早得就來了周扶疏的房中，沒什麽目的，只是單純的想見見，但是進了房間才發現，房中空空如也，周扶疏不聲不響的出了門，還帶上了菱悅和別枝。
他便等到了現在，便只等到了一個魂不守舍的周扶疏。
周扶疏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顧懷珏了，她心中的心事一千一萬，都是為着顧懷珏來的，她不敢看顧懷珏的臉， “嗯，回來了，你怎麽來了”
他怎麽來了，問到臉上，他反而說不出， “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
但是他也能從周扶疏的臉上察覺出一點生疏，一點尴尬， “可是不開心了，昨兒不還是好好地”
現在的心事，周扶疏自己都理不清，更別提和顧懷珏說了，可她又怕顧懷珏察覺，面前笑出來，問他， “昨個兒之後，外面的傳聞怎麽樣了”
顧懷珏也正愁自己過來的突兀呢，周扶疏找了話題，他自然跟着說， “哎，便宜崔明治了，文韻回來了，便也沒人惦記着他那點事兒了。”
“謝文韻···已經回來了”這個消息好像把之前周扶疏逃避的，思考的一切撕裂了，她又重新回到了懸崖邊，岌岌可危的抓着一根樹枝，不知道何事會掉下去。
“對呀，這幾日她還在姨母家，過些日子應該就要來咱們家了，她那個小院子收拾的怎麽了”
周扶疏勉強扯出一點笑， “還沒收拾好，我讓下面的人快點收拾······”
“沒事沒事，她就是麻煩，收拾不完就讓她去懷袖那裏住幾天自己收拾，別太辛苦了。等她來了，讓她幫你看看，你也能輕松輕松。”
沈玉槿到底是沒能扭過顧懷袖，最後還是讓周扶疏和顧懷袖一起管家，許是加入了周扶疏，顧懷袖要是再躲懶就只能麻煩州府數據，顧懷袖倒是認真了許多。
只是這樣的工作，周扶疏坐起來還是吃力了些，顧懷珏幾次想辦法約周扶疏出去都不成功，現在謝文韻回來，他也是松了一口氣。
你很期待她回來麽
周扶疏還是沒問出來，只是僵硬的跟着重複了“啊”話題轉的太快了，周扶疏不知如何應答。
一句， “也是好事······”
“你今天，去做什麽了”顧懷珏看着周扶疏問。
“你是不開心了麽”顧懷珏挑起周扶疏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對視。
周扶疏不喜歡表達自己的情緒，除了上次氣急了，顧懷珏好像沒有聽她表達過什麽直接的需求，讓他去一次次的猜，他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到。
這樣直接的看着對方的眼睛，還能多感知一些情緒。
周扶疏斂下眉眼，不敢去看顧懷珏的眼睛，這股情緒來的不明不白，委屈，難過，她很擔心看到顧懷珏眼睛的時候就忍不住哭出來， “就是出去看看···”
“沒不開心······”
顧懷珏嘆息一聲， “怎麽突然就有心事了。”
顧懷珏從小的環境中，沒有周扶疏這樣的人，無論是父母輩的母親，姨母，嬸娘，還是同輩的謝文韻，顧懷袖甚至林蓮語，都是自信張揚的。
他第一次遇到周扶疏這樣的，柔軟的，溫柔的，破碎的。
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是小心翼翼去揣度。
“不能同我說麽”
周扶疏自己還沒理清楚一二三呢，又能說出來什麽， “我自己也沒想好呢。”
顧懷珏一下子卸了勁，驀的升起了一點無力感，前幾天還好好的呢，一下子便成了這樣子。
之前還覺得風月無趣，那些話本子裏面的人若是都長了嘴，這故事一話過後便講無可講了，真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人心難測，他是長了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扶疏聽到顧懷珏說要走，也沒有攔下。
聽着顧懷珏的腳步聲走遠了。
菱悅見顧懷珏走了，便前後腳進了門，看到周扶疏失魂落魄的在那裏坐着，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哎呀，你不懂······”周扶疏接着絞帕子。
菱悅也就是在馬車上面慌亂一下，回去便想明白了，就自家小姐和二公子這個膩乎勁兒，還能出什麽岔子，不過是小姐當局者迷罷了。
她笑嘻嘻的蹭到周扶疏的身邊， “我怎麽不懂，我們小姐有心事了，古人說近情情怯，不就是這個理兒。”
“去去去去!”周扶疏心裏正煩得慌呢，哪受得了這樣打趣， “你就知道鬧我。”
菱悅也不多安撫她， “行，我不鬧你，下次你們倆再膩歪，可也不許同我說了啊。”然後看着周扶疏沒什麽反應， “餓不餓，我去小廚房拿點吃的。”
周扶疏點了頭，看着菱悅出門。
她走到書桌旁邊，取出了那副畫。
說來也奇怪，好像很久沒有想起顧時沂了。
“時沂，我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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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多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