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蜜餞
第13章 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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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昭穗借着車夫的力上了馬車,一掀簾子果然見到了熟人。
車廂內很寬敞,池弋珂懶懶靠在車壁,竹葉花紋的月白錦袍淡化了周身銳利,頭戴羊脂玉發冠,垂眼時五官也籠上一層溫潤,仿佛只是尋常人家某個閑散公子。可當他沒有溫度的眸子再次與聞昭穗對上,她就意識到那些只是假象。
來不及問他為何正好出現在此,聞昭穗仍停留在逃命狀态,慌忙中拽着池弋珂衣袖出聲:
“殿下,我們快走!後面有人追我,看起來是要……要殺我!”
“是嗎?”池弋珂并不在意。視線轉而落在聞昭穗蔥白的指尖,面露不悅。
“真的!”聞昭穗急道,側身開窗想給池弋珂看,“有兩個被我的侍從擋在後面,還有一個……诶?”
巷道仍然嘈雜混亂,幾個官兵站在巷口處。而方才追她的黑衣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和半夏、車夫纏鬥的人也不知去哪兒了。
聞昭穗松了口氣,趴在窗棂朝半夏遠遠揮手,半夏随即朝這邊快步走來。
“抱歉我剛才實在太慌張了,還沒來得及向殿下道謝。”她轉頭對池弋珂說道,汗珠順着右額流下,聞昭穗用手背抹去。
剛剛跑的太急了,一坐下小腿也開始酸疼起來。
池弋珂才發現她額頭側邊還有道淺疤,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主子主子!您無事吧?這是誰家馬車?”半夏站在車窗外,俏麗的面龐眉頭緊鎖,恨不得立刻沖進馬車內查看。
“我沒事,方才正好碰見了四殿下。”聞昭穗道。
“四殿下?他怎麽……”半夏瞪大了眼,聞昭穗連忙用手悄悄指了指後面,示意半夏快住嘴。
“咱們的馬車還能找得到嗎?”聞昭穗頭疼道,出個門連馬都跑丢了。
“郡主放心,官府的人說他們剛剛已經攔下了咱們馬車。只是……那匹馬因為撞壞了好些東西被巡檢使扣下了,要等清點完數額後給錢才能取回,這個倒也不急,明日或後日派人去一趟就行。但是他們還要我和張叔留在這兒等大理寺問話。郡主您說這可怎麽辦啊?”半夏苦着臉道。
總不能讓郡主也留下吧?今晚還有端午宴,而現在已經快晌午了,這是郡主回京後第一次參宴,還得早些回去收拾準備。她們本想着上午看個龍舟再随便買些小玩意兒就回去,哪兒能料到會遇上這麽多事?
剛剛真是吓死她了,黑衣人身手高強,比她高了不止一點半點。半夏正準備豁出命護送聞昭穗離開時就看到她上了一輛陌生馬車。更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竟突然都一溜煙退下了。
聞昭穗聽了半夏的話,又想起那匹馬帶着車橫沖直撞、飛奔而去的背影,現在已經不頭疼了,她肉疼。
“只要沒傷到人就好,銀子……是其次。”聞昭穗嘴上輕松,可痛苦的表情已然出賣了她,“既然這樣那你們也只能先留在這兒等大理寺過來了,今日這事兒來的蹊跷,确實該好好查查。”
半夏猶豫張口:“那您是要坐四殿下的車回去嗎?”
“嗯,傍晚赴宴的事情多,留在外面我擔心來不及。辛苦你們,回來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聞昭穗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生死一瞬他們第一反應都是拼了命保護自己,說不感動是假的。
暫時和半夏告別,聞昭穗關上窗坐回軟榻。
“回宮吧。”池弋珂吩咐車夫,馬車轱辘滾滾起行。
他估計是聽到自己剛剛的話,直接就順便帶她回宮了。
聞昭穗擰着香囊有些緊張,她才道過謝,難道要再說一次謝謝?池弋珂會不會又覺得自己吵……
“你做什麽了?讓他們追着你不放。”池弋珂目光意味不明。
“我也想知道啊,我今日明明什麽都沒幹,一直坐在那兒老老實實看龍舟,連話都沒有大聲說,這能招惹到誰?”聞昭穗搖搖頭,悶聲說道。
來一場五月飛雪吧,要下的像鵝毛那樣大。
池弋珂面露狐疑,沒自己的指示,暗衛不可能無緣無故追殺其他人。而他今日本是閑坐一旁觀望進度,着實沒想到聞昭穗這也能被牽扯進來。
她現在不能死,死了會帶來不少麻煩。當時心底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自己,他便讓車夫駕馬往前走了幾步。
“殿下不信嗎?可我确實什麽都沒做,也什麽都不知道。”聞昭穗覺得委屈,拿起案上的食盒放在腿上,剛才沒注意,這蓋子都歪了。
聞昭穗從懷中掏出幹淨帕子捏了幾顆蜜煎櫻桃放入口中,酸酸甜甜,心情總算舒坦些了。
“郡主好心性,現在還能吃的下東西。”池弋珂瞥了眼食盒,方才見聞昭穗抱着個食盒逃命,他還當裏面有什麽貴重東西,就只是些零嘴小食?這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跑了一路,餓了。”聞昭穗吃了幾口蜜餞,想起食盒下層還有她帶出來的椒鹽酥,便拿出了裝蜜餞的小盒,眼睛卻突然定在食盒隔板上,困惑不已:
“這是何物?我出來前還沒有啊。”
誰放進去的?
池弋珂擡眼看去,只見聞昭穗手中拿着一封書信和一枚印信,突然明白了,慢悠悠道:
“知道他們為何追你嗎?這東西在你手裏一日他們就會追着你一日。”
聞昭穗臉色一變,“你別吓我,不就是封信嗎?”
“郡主可以試試。”池弋珂似是不想再說話,合上眼小憩。
“殿下可是知道裏面寫了什麽?還有這印又是誰的?”聞昭穗心中忐忑,往池弋珂那邊挪了挪。
那些人跟着自己一定是有所圖,若是為了她手上的東西就說得通了。可她這倒黴孩子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事啊!冷靜,聞昭穗凝神回想,黑衣人起初在追殺那個男子,還問他要什麽東西,男子說“扔了”……
不是吧大哥,你扔東西都是往別人食盒裏扔的嗎?
聞昭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若是拆開看了,裏面的東西肯定會危及自己小命。如果扔了,那些黑衣人萬一哪天卷土重來找她索要,她豈不是會死的更慘?想想那個男子的死狀,嘶——
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堂堂郡主還要擔心自己哪天被暗殺。
“大概能猜到,郡主想知道嗎?”池弋珂漫不經心回道,聞昭穗再次對上他玩味的眸子。
一看就不是好事。
“不了不了,可這樣的話怎麽做都是進退兩難……這要怎麽辦?殿下可知道?”聞昭穗下意識求助。
她一人在洛邑離爹娘千裏之遙,除了剛認識的慶陽和周盼還熟點,她在京城真就舉目無親了。不僅如此還要時常擔心旁人給自己使絆子,行事不敢出一點差錯。空有個郡主名頭又有何用?出了事連找誰問怎麽辦都不知道。聞昭穗感到一陣酸楚,垂頭喪氣十分低落。
是啊,她又能怎麽辦呢?
眼前出現了只骨節分明的手,攤開後是紋路交織的掌心。
“你護不住這些,也難護住自己性命,那就給我。”池弋珂上半身微微前傾,清冽嗓音帶着蠱惑。
“給殿下嗎?那……萬一他們再來殺我怎麽辦?”聞昭穗擡眸,眼圈微紅。
“不會的。”
“你保證?”聞昭穗半信半疑。
“嗯,我保證。”
池弋珂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聞昭穗丢掉了燙手山芋。
聞昭穗覺得有些丢臉,因為剛剛差點哭出來。同時又有種奇妙的感覺,自己和池弋珂好似達成了某種交易。
他冷漠、狡猾、不按常理,知道的一定更多,背後用的手段一定也更多,反正不像個好人。可在他說出那句“我保證”時,聞昭穗鬼使神差地就覺得他沒有騙她。
興許是在自己陷入絕望時馬車天降,她暫時給池弋珂加了層濾鏡。雖然他們并不算熟悉。
“殿下晚上會去赴宴嗎?”空氣靜默了一會兒,聞昭穗沒話找話。
“不去。”池弋珂的回答依舊簡潔。
“嗯?不去嗎?”聞昭穗沒想到他這兩日不僅不去弘文館,就連皇帝親臨的端午夜宴都不去了。這樣可以嗎?
“父皇不會管這些。”池弋珂輕描淡寫,似是早已習慣。
聞昭穗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殿下,已經進南熏門了。”車夫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來。
“我這就走,多謝殿下帶我回宮。”聞昭穗十分識相,未等池弋珂開口便主動便下了車。在禦道一側看見了推着空輪椅的錢坤。
奇怪,他又是怎麽知道池弋珂這個時候會到的?估計是早早等在這裏了。
聞昭穗看到他詫異的臉,笑了笑,随後自己朝着內宮方向走去。池弋珂不去夜宴,那就給他送些粽子聊表謝意好了。自己這兩日不僅做了糯米蛋這樣的鹹粽,還有金絲蜜棗粽、八寶豆沙粽,試問誰能在佳節當日拒絕各種口味的粽子呢?
綏河。
落水的人都被救了上來,幸好無一人喪生。巡檢使上報府衙後開始打撈沉船,工部送來了專門的大型器具。今日龍舟賽雖是黃了,但撈船這樣的大工程還是吸引了不少人來看。
然而除了不知怎麽就突然進水的龍舟軀幹,他們還撈上來幾個密封着的大木箱,不知情的官兵用刀劃開漆膠後險些晃瞎兩岸看客的眼。
一層層密密麻麻堆在箱中的……竟然全都是金燦燦的元寶!
百姓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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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弋珂:因為我跟他們是一夥的,所以我當然可以保證
聞昭穗:……無恥至極
池弋珂: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