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秦筱見衆人要離開, 便喚來了之前因淘氣貪玩而偷溜出狐舍的小白狐雪風,将它抱到了衆人面前。
“讓雪風帶你們離開這裏吧,我們養的白狐自小便生長在這裏, 對泗泥沼澤裏的每一個沼澤圈的位置都了若指掌。”
秦筱又變回了夢月樓裏那個我見猶憐的頭牌姑娘,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駭人之色。經歷了這一場巨變,她心中已豁然開朗,不再被貪婪和欲望所支配,也不再對絕兒他們抱有任何的一絲恨意。
對月兒的失而複得, 讓她明白沒有什麽比好好的陪着對方走下去更可貴。以什麽樣的身份,似乎也沒那麽重要。
絕兒對白狐還是有些後怕, 即使雪風還只是一只不滿六個月的幼狐。
徐恩予想當然的上前去接雪風, 誰料它竟不買賬,擡起小爪就往他手背上撓了一下, 提溜着小眼神往衆人身上一掃,最後輕身往絕兒身上一躍。
“呀,看起來我們家雪風很喜歡你。”秦筱彎着眼睛笑了笑, 那眉眼在一瞬間仿佛跟圍繞在月兒身邊的白狐們重疊在了一起, 叫人分不清這到底是一張人的面孔,還是那調皮可愛的小生靈。
絕兒沖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像對待一個嬰孩那樣, 小心翼翼的抱着雪風,手都不敢亂挪動。
雪風擡起小腦袋看了她一眼, 然後乖巧的往她的手背上一連舔了好幾口, 舔得她的整個手背都濕噠噠的。
絕兒有些驚喜, 興奮的看了饅頭一眼,饅頭沖她點了點頭,“你摸摸看呀,它還是蠻可愛的。”
饅頭這麽一開口,本還自在的雪風就忽然将身子縮進了絕兒的懷裏,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害怕。
饅頭只好沮喪的往後退了退,雪風和剛才追過他的其他那些白狐一樣,好像也有些怕他。
秦筱看着他笑了笑,耐人尋味的說了句:“你這個男人,可真是與衆不同。”
絕兒輕輕的撫了撫雪風的腦袋,知道秦筱指的是什麽,連忙轉移話題:“它帶我們出去之後會自己回來嗎?”
“應該會吧。”月兒也走了過來,腳邊跟着緋白和海棠,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有些不舍的看着雪風,“它是緋白和海棠的孩子。”
“你可別太樂觀,這小家夥就覺得外邊的世界好。”秦筱含情脈脈的看着月兒說。
月兒聽了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的看着雪風笑了。
“行了行了,反正這個小畜生回不回都不礙事,可我得回了,爐子裏還煉着丹藥呢,一天一夜不着家,怕不是要把我的石屋給燒了。”張先生拂了拂袖,像是跟誰撒氣似的,故意擦着萌宗的肩膀走,“勞駕,讓讓。”
萌宗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側身讓開了明明很寬敞的道兒。
張先生這是嫉妒他拿了隆老爺那些人的陽氣,回去就能領了酬勞,自己這趟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結果什麽都沒落着,氣不順。
絕兒看了陰陽怪氣的張先生一眼,不好意思的看着秦筱和月兒說:“那我們走了,你們多保重。”
“恩。”秦筱點了點頭。
絕兒将雪風放在了地上,它便機靈的蹿在了衆人最前面,端坐在地上,回頭等着絕兒過去,它便要開始引路。
絕兒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告訴秦筱她這身體只怕持續不久,兩人得好好珍惜最後的相處時光。
她剛走出幾步,想不過又回過頭看了秦筱一眼,沒想到她和月兒還在原地看着他們。
“放心走吧,我什麽都知道,謝謝你的關心。”秦筱感激的看着她,一旁的月兒正緊緊牽着她的手,在向她揮手告別。
絕兒遠遠的看着他們,明明是一對璧人,卻不想造化弄人,在這惜別的時光裏,讓旁觀者都心痛遺憾的想哭。
一行人回到鎮上已是淩晨,天空都泛起了淡藍,再過兩三個鐘頭天就會亮了。
雪風本該在帶他們離開樹林之後便離開,可不管絕兒怎麽跟它說,怎麽攆它回去,它都寸步不離的黏着她。
它那仰着頭死死盯着絕兒不妥協的倔勁,只怕連金吉都比不過。
“你要是不回去,你的主人會難過的!”絕兒彎着腰,跟哄小孩子似的看着它。
萌宗笑看着絕兒和雪風的互不相讓,笑着勸道:
“我看這是緣分,你方才救了那只母狐,它的孩子現在粘着你。既然它不願意走,你就幹脆養了它吧,否則人世險惡,萬一它獨自離開遇到什麽心存歹念的惡人,豈不是死路一條。”
“那哪成啊!你沒瞧見月兒對這些白狐有多看重吶!少了這只,又加上秦筱再也變不成人了,那他不是得傷心難過死!”絕兒輕輕嘆息了一聲。
“絕兒,不對。”饅頭沉默了一路,回到鎮上,他這才第一回開口,“我總覺得雪風就是秦筱送給你的,你想想咱們離開時她說的那些,就像知道雪風不肯回來似的。”
“怎麽會,好端端的,她送給我一只狐貍幹嘛。”絕兒搖了搖頭。
“狐不都是有靈性的麽。”饅頭自卑的垂了垂頭,“你剛才救了海棠,她可能是想謝謝你,讓雪風保護你吧。畢竟你身邊有我這麽個不明不白的人。”
“你瞎胡說些什麽!”
絕兒忽然好生氣,平日裏饅頭一副沒頭沒腦大大咧咧的樣子,現在怎麽這般妄自菲薄,想這麽些有的沒的?難道他就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嗎?說他是不明不白的人,那她這個将不明不白的人留在身邊的人成什麽了?
好,如果他要這樣想,那自己就遂了他的願!
絕兒驀地将雪風一把抱了起來,獨自朝着隆家的方向走了過去,“雪風,以後你就好好保護我吧!省得被‘不明不白’的人給害了!”
“诶!絕兒!你幹嘛一個人走啊!等等我吶!”
饅頭自然不懂女人家九轉十八彎的心思,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碰到了絕兒的哪一個雷區。更要命的是他說完就往腦後一抛,全然不理會聽話人的心情,跟打哈哈似的。他倒是痛快了,可聽話者卻難受的要命。
隆家因為隆老爺的病情,即便到了半夜裏家中也是燈火通明,下人們要時不時的去隆老爺房裏查看,怕有什麽突發狀況也能及時發現。
不過家裏的兩位太太倒是早就歇下了,隆業雖然對家裏的婆娘們不耐煩,可孝心還是有的。這幾天夜裏都是他在客廳守着,累了困了就在沙發上眯瞪一會兒,也不敢像原來那樣到處亂跑,花天酒地的不着家。
一旦他爹有什麽狀況,才會去喊兩位太太出來,畢竟她們也不年輕了,整宿整宿的熬,肯定吃不消。
前半宿隆業小睡了一會兒,到了現在,已經沒什麽瞌睡了,閑着無聊便想着去前院晃悠一下打發時間。
白日裏挑好的壽材還放在院旁的雜物房裏,隆業一看到雜物房就晦氣的将頭別向了一旁。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爹會死,也不敢往最壞的方面去想,都是他娘逼着他去訂的。
雖然大太太也痛苦難熬,可老一輩人自有老一輩人的規矩和打算,誰家要出這麽個要命的急事,那都得未雨綢缪的先把壽材提前備了,萬一真走到那最後那一步上了,再補就來不及了。
他走到院子正中的花壇邊上,掏出煙盒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幾口。一根煙抽完,又在外面吹了吹風,整個人都清醒了。
隆業将抽剩的煙頭往大鐵門外一扔,正準備回到別墅裏,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男男女女的喧嘩聲。
他好奇的趴在鐵門上往門外一看,驚奇的發現竟是絕兒他們。絕兒懷中抱着的雪風分外的打眼,一行人裏還多了眼生的女人。
隆業見他們正是往自家的方向走,心想難不成是尋到治好他爹的法子了?趕忙将大門打開,探出身去。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期盼的看着絕兒他們。
張先生看了他一眼,插着袖筒歪着脖子徑直走進了門裏,邊走邊悶悶的說:
“你的好消息,我的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