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想自盡, 快攔住她!”張先生眼尖,立刻緊張的擡手一指。
方才他只見秦筱拔劍便覺得有些不對。可現在她還不能死,隆老爺和那些被她吸了陽氣的人都等着她的元丹救命, 她一死,元丹也就失去活性了。
其他人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只有萌宗在張先生話音剛落之際,伸出手中禪杖,将秦筱那只正欲剜心的手給打開了。
“我一死, 不正如你們所願嗎!?”秦筱轉過頭,憎恨的看着這一群将她逼入絕境的異類。
“阿彌陀佛。”萌宗嘆息了一聲, 看了月兒一眼, “你若真有意彌補,或許貧僧能幫你救活這位無辜的施主。”
張先生一愣, 抓着萌宗的手問:“難不成你還能起死回生?”
“不是我。”萌宗搖了搖頭,指着秦筱說:“她可以。”
張先生蹙眉沉思,末了, 握拳往掌上一拍, 深沉的看着萌宗:“你有渡氣的法寶?”
萌宗淡淡一笑,取下了腰上的葫蘆, 對秦筱說:“如果你願意舍出元丹, 我便能将元丹之中修煉聚集的靈氣渡到地上的這位施主身上,或許能續他一命。”
“你可知道, 那些被她吸了的陽氣也在元丹之中”張先生迫切的看着萌宗。
萌宗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對于張先生的疑問, 不言自明。
張先生心中叫苦不疊,自己這回算是白忙活了,所有的便宜都得拱手讓人。
秦筱本就不想活了,如果只是用自己的元丹就能救活月兒,她怎會猶疑。只不過——
“我中了毒,如果你将元丹裏的氣渡給月兒,那裏面的毒會不會?”秦筱說到這裏,便忽然掃了饅頭一眼,吓得他抱起胳膊就往絕兒身後一躲,“而且我都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
“還能是什麽毒,屍毒呗。”張先生對隆家的舍利心灰意冷,便口無遮攔起來,破罐破摔地想什麽就說什麽,“誰叫你吸那鍋蓋頭的氣。”
他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饅頭,包括他自己聽了也發起了懵,久久回不過神。
屍毒,多恐怖的詞,就算他不明就裏,也能從字面上體會出這個詞的含義。屍毒,便是屍體的毒,可自己是活人啊。
饅頭想不通,不敢想。
然而秦筱在吸了他陽氣之後的吐血畫面卻不斷幹擾着他,讓他對自己的身份越來越疑惑,越來越恐懼。
而有着這種感覺的卻不止他一個。
只不過因為之前的三番兩次,絕兒就算一時驚愕懼怕,也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怯弱不前了。她也因此而更加篤定,對于饅頭,張先生肯定知道些什麽。
“如果真是張先生說的那樣,有辦法解決嗎?萌宗。”她十分坦然的走到饅頭的身前,将手折在背後,悄悄沖他勾了勾小拇指。
饅頭一愕,垂着頭笑了。有絕兒在,他有什麽可憂心的。走上前,也悄悄地,遞出自己的小拇指。兩指一纏,便天塌也不怕。
“如果真是屍毒——”萌宗為難的瞥了張先生一眼,見他胸有成竹的昂着首,似乎正等着他去詢問,便立刻将話鋒一轉,斬釘截鐵地說:“我能處理。”
張先生顯然沒想到他竟一口接下了這份差事,他還以為只有道家才有法子解屍毒,也正好可以以此相挾,讓萌宗斷了隆家舍利的念頭。
“你确定你有辦法解屍毒?”張先生仍不死心,睜圓了眼睛,反複向萌宗确認。
萌宗不語,只笑眼看着張先生,怎會不知他的小算盤,可佛家舍利他也是勢在必得。
舍利若被張先生拿了,那只能做私用;若他拿了,供在廟裏,那是造福天下,他當然不能輕易舍掉。
“施主,你可想好了。” 萌宗走到秦筱身邊,溫和的看着她。
秦筱深情的看着月兒,他的身體已經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了,只吊着最後一口氣,在死亡邊緣徘徊。還有海棠的死,讓圍在它身邊的白狐們也是悲傷不已。
不過很快這些就都能解決了,一切會都會回到原點。
她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思考,張嘴吐出了體內的元丹,将它送到了萌宗的手裏。
元丹因為她體內毒氣的浸染,已經失去的光芒,變得晦暗不明。
“大師,我有個不情之請。”秦筱殷切的看着萌宗。
“但說無妨。”
“能不能将這只白狐也救活?”
萌宗看着她,惋惜的嘆了口氣:“施主若是對他人也能有對這只白狐的慈悲,或許就不會将路走到絕境了。”
“不一樣。”秦筱将手順着海棠的頭頂沿着它的脊背一路撫摸而下,看着海棠的目光裏也藏着許多的溫柔,淺淺的笑了笑,“它們是我的同族,我的親人。”
饅頭見萌宗啰嗦那麽多,半天不先救人,心裏有些着急:“和尚,要講大道理,能不能救了人之後再講?”
“萌宗,饅頭話糙理不糙。你看月兒他都……”絕兒也在一旁催促了起來。
萌宗連忙點了點頭,低聲對着葫蘆裏的何雪苓說:“得委屈你了。”
葫蘆輕輕晃動了一下,是何雪苓的回應。她也是可憐人,怎會介意。
萌宗取下葫蘆塞,開始施法将元丹中修煉出的靈氣給提煉了出來。
本該澄明的靈氣因為屍毒早就失去了本該有的顏色,萌宗一邊念着佛家的咒法,一邊用自己體內至陽的內力将屍毒從元丹的靈氣中提煉出來,帶進了自己的體內。
徐恩予發現張先生看着萌宗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因為某些原因沒有開口。
他思忖了一下,也像是明白了什麽,悄悄走到張先生身旁,拍了他一下,低聲問道:
“這個和尚是不是将元丹裏的屍毒渡到自己的身體裏了?”
“知道還問。”張先生懊惱的咬了咬牙,跟萌宗付出相比,隆家的舍利他還真沒資格拿。
萌宗用葫蘆收集完靈氣,便咬破手指,以血在葫蘆身上畫了個“卍”字,“可以了。”
秦筱緊張的看着他手中的葫蘆,自覺的往一旁挪了挪。
萌宗蹲到她身旁,将葫蘆裏用佛力沉澱過的靈氣再度引起出來,輕輕打開月兒的嘴巴,将葫蘆中的靈氣傾到進他的身體裏。
同樣的方法,也施加在了一旁的海棠身上。
在場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奇跡發生,就連剛才一直哀鳴着的緋白也像是明白了什麽,平靜而期待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和同伴。
最先有反應的是海棠,它的耳尖輕輕的彈動了一下,很快地,僵硬的身體也因為心髒的再次跳動而有了起伏。
緋白興奮的湊到了它的臉旁,往它的眼睛鼻子上不斷的舔了起來,海棠也很快作出了回應,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饅頭險些激動的跳了起來,不自覺地将絕兒的手抓得更牢了。
絕兒蹙着眉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的手,他抓得太緊,讓她有些疼了。不過她卻一點也不想松手,也不想去打斷饅頭那份既單純又美好的期待。
月兒也睜開了眼睛,看着圍在他身旁的人,一臉的吃驚和茫然。
“我……我沒死嗎?”他恍惚着,剛才在彌留之際,他感覺自己好像都快走到孟婆橋了。
“月兒!你沒死!”饅頭興奮的忘了形,擠到萌宗身邊,親熱的拉起了他的手,“好人有好報!你福大命大!”
月兒蒼白的笑了笑,雖然命救回來了,胸口被劍貫穿過的地方好像還有些記憶,隐隐作痛。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将目光一一從看着他的人身上劃過,直到看到躲在最後不敢露面的秦筱。
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艱難的從地上坐了起來,沖秦筱擡起一只手,恬靜淡然地笑了笑。
因為毒氣和元丹的剔除,秦筱的臉上已經沒有那麽可怕了,可對于月兒,她想靠近,卻不敢。他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你是人也好,狐也好,甚至是其他的什麽妖魔鬼怪,我都不怕。只要你是秦筱,我便永遠不會離開你,嫌棄你。”
月兒話音剛落,秦筱已是淚眼婆娑。
她明白自己不用再說些什麽了,也終于對自己的身份釋懷了,如果月兒都不介意,她何必一意孤行?
她終于放開了一切,盡情的撲進了月兒的懷裏。這麽多年一直是她充當着守護者,現在輪到月兒了。
看着這樣的場面,就連絕兒也跟着牽起了嘴角。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為一個陌生人,一個妖怪的感情而感動。
她輕輕拍了拍饅頭,示意讓他起身,不要蹲在那裏。萌宗也識趣的退到了一旁,将空間留給了月兒和秦筱。
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這麽多,此時此刻,只怕是千言萬語道不盡,柔腸百轉也訴不完。
“絕兒施主,我想我們可以走了。”萌宗看着手裏的葫蘆,笑着對絕兒說。
“恩。”絕兒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隆老爺,還有那些被吸了陽氣的人怎麽辦!?”
“都解決了。”萌宗對絕兒指了指手裏的葫蘆,“那些人的陽氣都在葫蘆裏,等回到隆老爺家,一切就都好辦。”
絕兒羨慕的看着他手裏的葫蘆,愁苦的嘆了口氣。可憐她,到頭來還是兩手空。
“對了。”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雖然現在提有些煞風景,“真的不用管那只九尾狐了?不用弄些封印什麽的?萬一她想不通,又去吸別人的陽氣怎麽辦?”
“沒那個可能了。”張先生将兩手插在袖管裏,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絕兒的身後,又擺出了那副高冷的架子,“沒了元丹的妖,就像沒了精魄的人,這個九尾狐,以後就只能當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狐咯。”
絕兒一愣:“可她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好好的有個人樣嗎?”
“一時的。她身體裏還有些元丹修煉出來的靈氣。”萌宗看了月兒和秦筱一眼,“萬物都有各自的造化,希望他們以後能看透參透。”
“真可憐。”饅頭聽了三人的談話,同情的看着月兒,“他以後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我想月兒不會介意的。”絕兒笑了笑,滿足的看了饅頭一眼,“不管秦筱是人還是妖,哪怕只是一只小白狐,他都不會介意。只要他們能守在彼此的身邊。”
她的口氣像是在說月兒,又像是在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