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什麽人在那邊!?”
霧中那人的喊聲陡地停了, 他看到這頭張先生幾人的身影,語氣中仿佛是受到了驚吓,先一步發了問, 那團大紅色的光暈也随之停止了移動。
絕兒等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的吃了一驚。
這麽黑的夜裏,會有什麽人獨自在危機重重的泗泥沼澤的濃霧中行走?
“張先生,要回他嗎?”絕兒壓低了嗓門,謹慎地詢問起了張先生的意見。
張先生放下了手裏的小淨瓶, 定睛往男人那邊看了一眼,迅速的琢磨了一陣之後, 揚着頭往男人那邊高聲回了一句:“你是什麽人, 這麽晚在這邊做什麽?”
“張先生,你怎麽這就回他了?不怕那人有什麽問題?”
“咱麽這多人在這兒, 還怕被吃了不成?”張先生冷眼相觑,對絕兒的擔憂不以為然。
他是個自視甚高的人,修道生涯順風順水, 背景也殷實, 可謂是一路坦途,不比絕兒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滾打過來, 自然不像她那般謹小慎微, 凡事留着一條退路。
男人那邊沉寂了,半晌後只聽一聲輕輕的嘆息:“這麽晚, 你們也來采參嗎?”
他沒有回答張先生, 卻不知是何原因, 而先入為主的臆測了他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采參?我會稀罕這裏的土參嗎?”張先生覺得可笑,正想開口否認,不想卻遭絕兒一把捂住了嘴,硬生生将肚子裏的話給梗在了喉嚨口。
“對!我們是來采參的!”絕兒抱歉地沖張先生遞了遞眼色,她有自己的打算,迫不得已才這樣做,否則該如何引那男人現身,“我們遇到麻煩了,有人陷進了沼澤裏,你能過來幫幫忙嗎?”
絕兒想,如果對方敢在深夜的泗泥沼澤裏獨行,想來肯定是有些他們所不具備的本領技巧。就像張先生說的,有他在,其實她便不需要太過畏首畏尾,可遇事還是得智取,最起碼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絕兒的話音落地,間隔了須臾,大紅色的光暈再次開始往前移動了起來。
濃霧之中,男人的聲調平和,語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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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別亂動,我馬上過來幫忙。”
絕兒頗為意外,好一個單純善良的男人。人家說什麽,他便毫不懷疑的信了。
男人的身形随着他的前進,漸漸在濃霧中顯現了出來,懸浮在濃霧之中的那團大紅色光暈也顯出了真身。原來是一只手提着的大紅燈籠。燈籠中的燭光随着男人的走動而輕輕的晃蕩搖擺着,就像一朵随風搖曳的紅花。
直到他整個人從霧中走了出來,張先生他們才震驚的發現,原來在他的腳邊竟然還跟着兩只成年的白狐。
這兩只白狐的身材比張先生他們在進入樹林之前遇到的那只小狐貍颀長健壯,身上的狐毛濃密而蓬松,四肢堅韌有力的抓着地面,瞳孔中的綠光攝人心魄,正用銳利警覺的目光緊緊地監視着眼前的這群人,仿佛正在保護着它們身後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煙灰色的馬褂,腳下踩着布鞋,身形清瘦,步履輕盈,五官生得清秀,眉眼之間沉着幾分不太明顯的憂郁,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清逸翛然,似還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他提起手裏的燈籠照着看了半天,直到将絕兒一行人一一分辨。
男人臉上的神色在這個過程中不斷變換着,從開始的淡定從容到後來的疑惑和緊張,直到看到陷在沼澤裏的金吉,緊繃着的臉才緩緩舒展開。
他的心裏在看清絕兒他們的一瞬間劃過許多疑問。為什麽這麽大一群人會在這麽危險的夜裏來采參,為什麽這群人裏還會有和尚。他們的穿着打扮看起來也不像是落魄到需要采摘土參來解燃眉之急。
然而最後他一個字也沒問。
他出現在這裏并不是為了來了解這群人,而只是想幫他們将陷進沼澤裏的人救出來。既然有人需要幫助是真的,那麽其他的問題對他而言,便沒有那麽重要。
“海棠,緋白。”他溫柔的看着腳下的兩只狐貍,輕輕地喚着它們的名字,“幫他們将沼澤裏的孩子拉上來吧。”
兩只狐貍沖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從容地走到了徐恩予的腳邊,定定地看着他懷裏抱着的金吉的胳膊,像是在傳達着什麽訊息。
“你将胳膊放下來給它們。”男人看着徐恩予,溫和的笑了笑。
徐恩予心裏沒底,往張先生身上看了一眼。
張先生雙唇緊閉,神情嚴肅的看着男人想了想,随後便對徐恩予點了點頭。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沒有惡意。即便有,只要有他在,定不會讓金吉有任何閃失。
徐恩予剛将金吉的胳膊送到白狐的面前,其中一只便用自己的狐尾靈活的纏捆在了金吉的胳膊上,另外一只則将自己的狐尾纏繞在了金吉的脖子上。
兩只默契的看了對方一眼,确認了彼此都已經準備完畢之後,便開始同時用力,像拉車那樣,一點一點十分緩慢的将金吉從沼澤裏拽了出來,而且在将金吉拖拽出的過程中,它們準确的避開了腳邊的其他沼澤圈。
“行了,趁着你們走得還不深,趕緊離開這裏吧。”男人蹲下身,溫柔的撫摸起了兩只白狐的脊背,像是在獎勵它們剛才救了金吉。
金吉一被拉上來,徐恩予便立刻上前替他查看身體,銀吉則幫他将身上裹滿了沼澤漿的衣服給脫了下來。
金吉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褪淨,絕兒才發現他的胸口被一個太極八卦圖給塗滿了,肢體的關節連接處也塗着幾道朱紅的線,想來這大概就是他那副蓮藕身能活動自如的關鍵之一。
男人也注意到了金吉奇怪的身體,眼神中的詫異只是一閃而過,正準備起身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麽。
“對了,你們有沒有在附近看到過一只小白狐?”
“有倒是有。”張先生話只說了一半,盯着男人的眼神裏閃着精明的光,“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能在這片沼澤裏來去自如?”
“我……”面對咄咄逼人的張先生,男人很顯然有些無法招架,才只是剛擡頭跟他對視了一眼,便立刻将視線挪開了,只埋頭看着眼前的白狐,低聲說:
“我只是個養狐人,恰巧住在這裏。”
“你說的‘這裏’難道指的是泗泥沼澤?”絕兒吃驚的看着他,這種地方怎麽能住人。
“沼澤的後面。”男人看了她一眼 ,再次詢問張先生,“你看到那只小狐貍往哪裏去了?”
絕兒不動聲色走到張先生身邊,悄悄在他耳邊問道:“你真看到過他說的小狐貍?”
“你以為我在诓人?不信你問徐恩予,他差點用摩托車将那個小東西給碾死了。”
“是……是有見過。”徐恩予覺得自己之前險些害了命,不太好意思看着男人,“不過你放心,那只小白狐沒被傷着,往樹林裏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雪風太調皮了,老是趁着夜裏偷偷往外跑。”男人長長松了口氣,方才他聽張先生說小白狐險些遇陷,心都揪成了一團。
“那你們自便吧,我得去樹林裏找找。”他沒有時間繼續跟張先生他們損耗了,方才已好言相勸讓絕兒他們早些離開,至于聽不聽,那是他們的事。
張先生一直細細打量着男人和他腳下的那兩只白狐,覺得此人方才的說法實在是難以捉摸。
泗泥澡澤這種地方怎麽可能住得了人。他只要活着一天,必得吃穿用度,這都需要經過泗泥沼澤這塊吃人的地方,有幾條命都不夠闖。
思來想去,張先生覺得這其中的奧秘大抵就出在男人腳下的兩只白狐身上。
說來也是奇怪,狐貍生性冷僻,狡猾而不易近人,其中以白狐更甚之,這個男人說他是養狐的,莫非真藏着什麽高深莫測的本事,讓白狐都能死心塌地心甘情願的為他所用?
如果真是如此,他必得去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養狐的,而且他們不巧又是追的一只狐妖。抽絲剝繭,這裏面肯定有些關聯,更何況,看起來在泗泥沼澤這邊,男人是個難得一遇的指路明燈。
“徐恩予,金吉的身子沒事吧。”張先生蹲到了徐恩予跟前,一手按着金吉的肩膀,心中已經生出了一計。
徐恩予奇怪的看着他,按說沒人比張先生更了解金吉的身體構造,而且以他的性情,也不太應該問出這樣的問題。
張先生給了徐恩予一個眼神,手上使了使暗勁,只聽“咔”的一聲,金吉的肩膀便應聲脫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