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絕兒和饅頭緊張的盯着布簾後面, 雖然那個病人跟他倆沒什麽關系,可對于徐大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能将那樣一張爛臉醫成什麽樣,充滿了好奇。
白布簾子被緩緩拉開, 病人從床上下地, 兩手微微打着顫, 捂着大半張臉,臉上那一對本不夠分明的眼睛總算是完全睜開了。他的眼角似有液體溢出, 不知是眼淚還是膿毒被拔的殘留物。
雖然只看得到他的上半張臉,絕兒還是驚奇的發現他額頭附近的膿包一個也見不到了,只在皮膚上留下了一圈圈紅色的印記,有點像是灼傷之後留下的疤痕, 雖然并不好看, 不過比起那一頭膿包, 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
“別用手碰,牆角有鏡子, 想看就自己去照。”徐大夫拿着筆在紙上埋首疾書,似乎正在開藥方, “臉上的膿瘡雖然已除,可因為你患病時間太久,所以以後還是會留下疤痕, 你要有些心理準備。”
病人木讷的點了點頭, 期待而又忐忑地朝着牆角邊的三角木架旁走了過去。他剛才試着用手輕輕摸了摸臉頰, 明顯發現臉頰平坦了, 那些膿包都沒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臉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可心裏已然輕松了大半截。
徐大夫寫完藥方,瞥了牆角一眼,見他怔怔的看着鏡中那張重獲新生的臉,臉上驚喜重重,嘴角這才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弧線,可說話的語調依舊冰冷:
“先給你開一個療程的藥方,等吃完了看看恢複得怎樣,再決定要不要更改藥方。”
病人回頭看向徐大夫,一臉感激的“嗯”了一聲。
徐大夫擡手提起寫好的藥方,邊輕輕吹着上面的墨汁邊審查着內容有沒有出錯,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問:“你剛才說你是從外地來的?”
“是。”病人因為太過激動,忍不住哽咽了一聲,走到了診桌旁,剛準備将徐大夫手裏的藥方接過來,卻見他将藥方收了回去,揉成一團扔掉了。
“未免你來回奔走,我還是給你開三個療程的藥吧。”徐大夫輕輕嘆了口氣,起筆之前頓了頓,擡起頭目光銳利的看着病人說,“事先言明,要想你的病根治,你身上的那些壞習慣必須戒掉。另外,石灰廠的工作最好也換一換,最起碼在痊愈之前不要再去上工了。”
“诶!我一定聽您的吩咐!”病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絕兒聽着兩人的對話,不禁低頭嗤笑了一聲,原來這個徐大夫是假高冷,明明還是挺為病人打算的嘛,裝什麽冷面羅剎非讓人一頓不痛快。
“我看病的時候不喜歡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徐大夫擡起眼皮子瞪了絕兒一眼,也不知他是不是自知有些尴尬,捂嘴咳嗽了一聲,将重寫好的藥方遞給了病人,朝他揮了揮手說:“出去交錢拿藥。”
饅頭見絕兒被徐大夫找茬,平時在自己面前那麽霸道厲害的人,這回竟然吃憋似的乖乖噤了聲,他這個幸災樂禍看熱鬧的,便立刻扶着身下的長椅偷着樂呵了起來。
“好了,輪到了你們了。”徐大夫扶着脖子打了個哈欠,這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絕兒和饅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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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陡地瞥見絕兒肩上背着的東西,竟讓人大跌眼鏡的調侃了起來:“稀罕,道士也會生病看大夫。”
“我不是道士,我是神婆!”絕兒咬着嘴反駁了一句,可後勁又有些不足,只好撒氣似的沖饅頭嚷道:“叫你呢!還不過去!”
“哦……”饅頭不大情願的坐到了徐大夫面前,心裏發憷,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徐大夫伸着脖子打量了他一陣:“身體出了什麽毛病?”
饅頭在桌下緊張的搓着手,支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反正他覺得自己沒毛病,也不知道絕兒這是折騰的什麽勁,只好轉頭朝她看了過去。
“他不久前發了燒,還昏了一陣子。”絕兒上前說道。
徐大夫聽後皺了皺眉,他剛才仔細觀察了饅頭,雖說他的臉上沒什麽血氣,可怎麽看也不像是高熱的病人,一點紅暈都看不見,而且饅頭剛才說話時中氣也很足,并未給人虛弱的感覺。
“擡手。”徐大夫決定還是先給饅頭號脈。
饅頭瞄了絕兒一眼,似是詢問,絕兒沖他點了點頭,他便乖乖将胳膊伸了出去。
徐大夫見兩人當着自己這個大夫的面,還一副你侬我侬,神目缱绻的姿态,心中不屑,禁不住冷冷哼了一聲。
“徐大夫,麻煩你專心一點。”絕兒見徐大夫撇着腦袋,按着饅頭手腕的指頭又跟彈琵琶似的上下敲動着,就知道他肯定分心了。
徐大夫轉過頭,目光落到絕兒身後背的東西上,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先是蹙了蹙眉,然後輕嘆了口氣,之後便合上眼睛,将食指和中指輕輕壓在了饅頭的手腕上,全神貫注的診起了脈。
絕兒在一旁站着無聊,眼下屋子裏又沒其他人,她便悄悄在屋裏繞起了圈。
這間診室的陳設倒是簡單,除了牆角的三角洗手架,就是一張診桌和靠牆的幾個玻璃門木櫃。
透過玻璃櫃門,絕兒隐約感覺到玻璃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看着她。
她看了徐大夫一眼,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櫃邊,剛将臉貼到玻璃櫃門上,就看到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泛着白光。
絕兒好奇,眨了眨眼睛往那白光的位置定睛一看,差點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對鮮活的眼珠子被泡在裝着透明液體的玻璃罐裏,閃着滲人的白色幽光,正和她對視着!
絕兒被吓得往後一個趔趄,正好撞到了診桌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徐大夫忽然張開眼睛,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診脈的手也縮了回去。
“對、對不起,徐大夫……”絕兒還以為是自己剛才的碰撞驚到徐大夫了,可她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徐大夫的臉色十分不對勁。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饅頭身上,根本就沒往她的位置看過一眼。
絕兒心裏咯噔一沉,和茫然不知所措的饅頭對視了一眼,忙問徐大夫:“是不是他的身體有什麽問題?”
徐大夫臉色鐵青,一個字也沒回答,盯着饅頭的目光仿佛是一支支利箭,企圖将他看穿。不知他想到什麽,忽然拉開診桌的第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了西醫用的聽診器和體溫計。
“您拿的是?”絕兒住在鄉下,又很少跟西醫打交道,根本就見過這些新式的器械。
徐大夫不睬她,徑直走到了饅頭面前,強硬的說:“張嘴。”
饅頭被他的架勢吓到,蒙了一下,“憑什麽你要我張嘴就張嘴!”
徐大夫眼疾手快,趁着他開口說話的空隙就将體溫計給塞到了他嘴裏。
“你給我吃了什麽!?”饅頭驚慌失措,剛準備将體溫計吐出來,就被徐大夫喝止住了:“不許吐,不要咬,輕輕含着。”
說着他又扒開了饅頭的衣服,将聽診器放在了他的胸口,然後将耳挂塞到了自己的耳朵裏。
冰涼的聽診頭剛貼到饅頭的皮膚上,他的上半身就被冰得抖了一下。
絕兒覺得莫名其妙,她問什麽徐大夫又半天不吭聲,剛想上前打斷,徐大夫就沖她擡了擡手,然後掏出了懷中的懷表,緊緊地盯着表盤:“等我診完再說,別吭聲。”
絕兒耐着性子站在徐大夫身後,直到他手裏懷表的秒針走了五圈,徐大夫便取下聽診器,一言未發的站了起來,然後将饅頭口中的體溫計取出來,放在眼前細細一看。
末了,他在絕兒和饅頭的注視下,面無表情的走到門口的珠簾後,撩起珠簾朝着大堂喊了一聲:“小樓!趕緊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