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人尾随着迎親隊伍行至周村外的一處新墳,應該是先去世的新郎的墳茔。隊伍停下,道士走到了新墳邊準備開壇祭奠、起女方的靈柩。
男方的墳邊已經預留了女方的墓穴,剛剛負責吹樂和擡東西的人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在男方父母和道士周圍圍成了一團,這樣的陰婚場面,不論是誰都想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絕兒趁着道士開壇祭奠,往墳坑裏灑清水和蘋果的時候,偷偷溜到了女方的新棺旁,貼着棺材的側面仔細聽了聽裏面的動靜。
饅頭緊張的看着她,還時不時的提溜着眼珠子留意着其他那些人的動向,生怕被他們發現。
“聽到什麽動靜沒?”饅頭也蹲了下來,附在絕兒身後問。
“噓。”絕兒沖饅頭往嘴邊豎了豎食指,現場的聲音嘈雜,她雖然聽到了棺材裏細微的聲響,可仍是不确定,便又将整個耳朵貼在了棺材的側板上。
“放……放我出去……”
絕兒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倏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自言自語道:“真、真的是活人在裏面……”
“我就說沒聽錯!”饅頭如釋重負的跺了跺腳。
絕兒看了他一眼,皺起了眉頭:“可聽聲音,裏面的人肯定已經快要虛脫了,這麽熱的天,如果接着讓她悶在裏面,只怕……”
“那還猶豫什麽!”饅頭不管不顧,撇下絕兒獨自擠到了正圍在墳邊觀摩茅山道士做法的人群前面,大聲叫道:“你們別折騰了!棺材裏的人還沒死!趕緊救她出來!”
他的話一出口,現場立時沉寂了好一會兒,衆人先是面面相觑,最後看向棺材的位置窸窸窣窣的議論了起來,只有“新郎”的父母用一種十分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饅頭。
“哪裏來的毛頭小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滿口胡言。”道士撥開了擋着他的人,徑直走到饅頭面前将他狠狠一瞪,然後将手裏的桃木劍疊在身後,對“新郎”的父母作揖道:“法事已成,可以請“新娘”入穴了。”
饅頭看着道士身後的桃木劍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桃木劍的滋味他是不想再嘗了,比被磚窯的磚砸在身上還疼上數十倍。
絕兒小跑到饅頭身後,悄悄觀察着“新郎”父母和茅山道士臉上的表情變化,心裏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沒胡說。”絕兒目光堅定的看向自己的“同行”,“難道你們都沒聽到棺材裏有人在叫救命嗎?剛才在街上鑼鼓聲大,你們聽不清我可以理解,可在‘新娘’入棺之前,你們放進去的是活人還是死人,難道自己不知道?‘新娘’的父母人呢?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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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聽了她的質疑,并沒有表現出該有了震驚,反而是“新郎”的父母,面對身邊來參加這場陰婚的村民的異樣指點,先慌張了起來。
道士看着絕兒冷笑了一聲:“正如你方才說的,這棺材裏是活人還是死人,難道我們不比你清楚?哪裏來的野丫頭,不是想來鬧事訛錢,趁火打劫吧?”
“你才是個野道士呢!不信的話就開棺看看!”饅頭聽到道士把絕兒說得這麽難聽,心裏氣不過,上前指着道士的鼻子破口大罵了起來。
道士目光陰狠的瞥了他一眼,握着桃木劍的手微微一抖,饅頭便立馬沒了底氣,又躲到了絕兒的身後。
絕兒沒有第一時間反駁道士的話,因為她心裏明白,只要他們矢口否認拒不開棺,這個事就是個打不開的死結。
正當雙方僵持着的時候,剛才吹着唢吶的村民忽然指着絕兒驚呼了起來:“我想起來了!他是那個趙算命的收養的喪門星!住在周村上面那個村子裏的神婆!”
“神婆!?”道士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臉上這才顯出幾分懼意。如果是同行,那對方就沒他想的那麽好打發了。
絕兒并不介意別人喊她喪門星,反而因為自己的身份被戳穿而有了底氣。“這下你知道我不是來趁火打劫了的吧?”她目光犀利的瞥了道士一眼,冷冷的反诘道:“你幹這種事,就不怕被自己種下的惡果反噬嗎?”
道士聽到“反噬”二字時身體微微一震,腳下不自覺的晃了一下,絕兒這才從他那不太尋常的反應認定了心裏的那個猜想,這個道士知道棺材裏的是活人!
“新郎”的父親見道士似乎心生動搖,不想壞了自己兒子的好事,便叫來了自家的親戚,讓他們将絕兒趕走。
來參加這場陰婚的其他村民見“新郎”父親的舉動反常,不合情理,便紛紛猜忌了起來,不久後人群之中就冒出了幾句特別刺耳的罵聲:“他媽的什麽玩意兒,拿活人來結陰婚。”
這句刺耳的罵聲一傳開便引得了不少響應,大家紛紛對“新郎”父母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可絕兒已經被人架了起來,就快被扔出去了。
正當現場一團慌亂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圍觀的村民中冒了出來:“開棺!不能草菅人命!”
絕兒回頭一看,饅頭不知什麽時候鑽到那群人中間,喊了聲話之後又将腦袋縮了下去,可他的喊話還是起了作用。
方才擡棺的那幾名壯漢看起來還算為人正直,不等“新郎”的父母和已經六神無主的茅山道士同意,就已經拿着鐵鍬和鋤頭将棺材給撬開了。
絕兒見狀,連忙掙脫鉗着她胳膊的“新郎”親戚,沖到了棺材旁。棺蓋一開,她就将半邊身子探進了棺材裏。
其他的村民也迅速圍了過去,饅頭在第一時間回到了絕兒的身旁,焦急的問道:“怎麽樣?”
絕兒沒有吭聲,而是将正在給躺在棺材底部的“新娘“探鼻息的手拿了回來,垂頭喪氣的退到了一旁。
饅頭不願相信絕兒肢體所表現出來的答案,連忙趴在棺邊輕輕推了推裏面的人:“姑娘,醒醒,我們來救你了……”
“沒用的,她已經沒氣了。”絕兒扯了扯饅頭的衣角,輕聲說道。
饅頭身子猛地一怔,回頭看着絕兒,臉上挂着蒼白僵硬的笑:“怎麽會呢?她的身體還有溫度!絕兒,你最有本事,想辦法救救她,求你了,救救她……她明明看起來還這麽年輕……明明才跟我們一般大……”
躺在棺材裏的“新娘”穿着的紅嫁衣的衣扣已經解開了好幾粒,臉上塗着的脂粉也都暈花了,大概是因為棺材裏太悶太熱,她想辦法掙紮過,可最後仍是無濟于事。
這樣的一張“新娘”臉讓人看不出一點喜慶,只叫人覺得恐怖。最後人到底還是死了。
絕兒悲傷的看着饅頭,将愣在棺邊的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微微踮起腳尖,用手輕輕擦了擦不知什麽時候從他眼角流出了幾滴淚水,心疼的說:“你已經盡力了,只是……剛才耽誤太久了。”
圍觀的村民似乎并沒有将兩人談話的細節放在心裏,而是罵罵咧咧的走開了,“搞什麽,明明就是個死人。”
他們的語氣所傳遞出來的訊息只是因為沒看成熱鬧的喪氣,對這位“新娘”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異樣沒有任何的關心。
“新郎”的父母和道士本以為事情要敗露,都沒敢過去看,這會兒一聽到回來的村民說的話,“新郎”父親暗沉的眼中忽然又放起了光,揮起手對折返回來的親戚說:“将那兩個來搗亂的架走!”
絕兒輕蔑的看了一眼正氣勢洶洶的朝自己走來的人,不屑的冷笑了一聲,拉起饅頭的手,遠遠的對“新郎”父親說:“不勞煩你們動手,我們自己會走,不過您記住了,不要以為這件事會到此為止,我的住所您随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随時恭候您的大駕光臨。”
說完她便對饅頭遞了個眼色,柔聲說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