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九重煙火4
九重煙火4
“怎麽了?妙兒?你拉着我跑什麽?”顧霜星有些奇怪。
妙兒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滿是驚恐,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張望,半晌才咽了咽口水道:“三兒哥,你快逃吧!現在……現在他們到處都在找你!你再不跑……就、就來不及了!”
“跑?我為什麽要跑?”顧霜星皺眉,又問,“你說有人要抓我?要抓我的……”
他話還未說完,妙兒急得直跺腳,“三兒哥,你就別問了!信我,你抓緊走吧!胡家現在到處找你,官府的人也在找你!芸香姐姐……被人害死了!有人指認是你,這分明就是栽贓陷害……”
忽然,顧霜星懷裏的狗兒像是察覺到危險一般呲着牙,沖某處叫了幾聲,“汪汪汪!”
妙兒頓時臉色煞白,顧霜星也警惕地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有一群人正氣勢洶洶的朝他們過來,為首那個喊道:“顧三兒在這裏!!!快!別讓他跑了!”
來者不善,顧霜星顧不得其他的,抱着來福就跑。
為首那個人的聲音他一聽就知道,正是胡員外的兒子胡金寶,這群人在後面窮追不舍,手上還拿着棍子長刀,顧霜星想,說不定這是自己進城去告他們胡家的事情,走漏了風聲,他們是要蓄意報複。
誰知那肥頭大耳的胡金寶追得氣喘籲籲,忽然大喊一聲道:“顧三兒!你跑!你那老爹老娘你不管了是不是?你有本事你就跑!看爺爺我不弄死他們!”
顧霜星聞言,心中一沉,忽又聽得妙兒哭聲傳來,“三兒哥,你別聽他的!他……他不是人!他把顧大伯和顧大娘打死了!”
那胡金寶勃然大怒,揪過妙兒的衣領就罵道:“小蹄子,他是你情郎不是?三番兩次壞我好事!滾開!”
說罷,胡金寶一把将妙兒推倒在了地上,抽出腰間的腰帶就往妙兒身上抽去,面目極其猙獰,嘴中唾沫橫飛,還惡狠狠道:“你們這些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用着老子家的地!還有跟老子作對?打死你個賠錢玩意兒!”
妙兒哭喊不止,忽然一到人影一閃而過,胡金寶還沒看清人,只“哎喲”一聲,就被一巴掌拍倒在了地上。
那人面色陰冷猶如鬼煞,一只腳死死踩在胡金寶的胸膛,居高臨下的瞧着他,猶如在看一只臭蛆蟲一般,正是去而複返的顧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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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霜星冷冷道:“你對我爹我娘做了什麽?”
胡金寶被踩得口鼻冒血,心中詫異這人怎麽這樣大的力氣?可也拉不下臉來去回答他的問題,只沖旁邊的手下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吶?都在那發什麽呆,還不過來抓住他!要看着他殺了我不成?!”
那些人圍成一圈,可一個個都面有菜色,互相望了望後,又見顧霜星此時實在陰冷可怕,如同要殺人一般,一時間竟然都不敢貿然上前來。他們本就是一群酒囊飯袋,平常仗着胡金寶的勢力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可哪一個不是怕死的?
顧霜星連嘴唇都白了,額角青筋暴漲,平日溫潤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卻是隐含滔滔殺意,像是一頭被逼急了的猛獸,他話中的寒意也叫這群人汗毛倒立,“胡金寶,我再問你一次,你對我爹我娘做了什麽?他們、人呢?”
到後面幾個字,顧霜星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想到爹娘半生辛勞,受人欺辱,忍氣吞聲的半輩子,為的不過想要一個公道,為何就這麽難?
胡金寶嘴角冒血,卻仍舊猖狂笑道:“你問我做什麽?你問閻王爺去呀!這兩個老不死的,呸!”
顧霜星腳下用力,那力度讓胡金寶痛得哇哇大叫起來,他罵道:“顧三兒!你死到臨頭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快就送你們一家人下去團聚!你們這群窮鬼,我要你們死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你還想去告我們胡家?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是你害死了你爹你娘,若不是你好出風頭非要給我們胡家作對,你那死鬼父母還能安生多活幾年!”
“咔噠咔噠”……
周圍圍着的人聽到這聲音,冷汗都流下來了……好不恐怖。
這清脆的聲音傳來,分明是骨頭響——是骨頭被生生踩斷的那種響動!
胡金寶慘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顧三兒!你個瘋子!你、你敢傷我!!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顧霜星面無表情微低下身子,面色蒼白陰郁,不似活人,慢慢從胡金寶手中抽出他剛剛用來鞭笞妙兒的金腰帶。
胡金寶對上顧霜星的眼後終于有些害怕了,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他踩碎了,可嘴上仍舊道:“顧三兒,你若是現在跟我求饒,我還可以讓我爹放你一條活路,不然你就等着見官吧!”
正說着,又跑了一群人,其中還有穿着官服的差役,另一個便是胡金寶的爹——胡員外。
胡員外一看自己寶貝兒子被人踩成這個樣子,立馬急得不行,拉着那個差役的手就道:“青天大老爺!您看看這惡徒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行兇!他還有什麽事情是不敢幹的!你們趕緊把他抓起來!為民除害呀!”
那差役見此一幕,也以手持刀,喝道:“顧霜星,你趕緊放開胡公子!我們在這你還想殺人不成?”
妙兒哭喊道:“呸!你們根本就是蛇鼠一窩!胡家為非作歹這麽多年,你們偏偏就不管,如今還賊喊捉賊!胡家害死了顧伯顧嬸,逼着他們交租錢,不交就讓手下打人!趁着三兒哥不在竟然活活把他們打死了!胡家這才叫殺人呢!他們殺人的時候,你們這些當官的又在哪?為何不管管?難道只有他姓胡的命是命?我們這些茶農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胡員外罵道:“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租了我的地難不成不要給錢?!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那差役又道:“顧霜星,你趕緊放開胡公子!”
顧霜星卻只冷笑一聲,不為所動。
那胡員外愈發急了,罵道:“我就說這些人是恩将仇報的刁民吧!陳芸香也一定是他害的!都有人指認了,他是畏罪潛逃,這麽久才敢回茶山鎮,如今被我兒抓住了,這刁民惱羞成怒就要殺人!”
“你胡說!芸香姐姐分別是被你這腦滿肥腸的兒子害死的!!他早就對芸香姐姐心懷不軌!”妙兒氣得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哭喊道,“你們還想栽贓給三兒哥!畜牲!三兒哥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顧霜星垂眸睥睨,腳下的胡金寶滿嘴血污卻仍在叫罵,雙手死死扣住顧霜星踩在他胸膛上的腳,可惜那腳卻猶如一座大山壓下,分毫難動。
胡金寶喊道:“顧三兒!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爹饒不了你!官差也饒不了你的!你死到臨頭啦!”
顧霜星無比鎮定,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一句,道:“不用饒我,該忍到頭了。”
說罷,他目光沉定,飛快擡起腳又狠狠落下,伴随着殺豬般的慘叫聲,顧霜星用那根金腰帶繞上胡金寶的脖子,只淡淡掃了一眼面露驚異的衆人,手上用力,“喀”的一聲,僅一瞬間,他就這樣活活勒斷了的胡金寶的脖子。
那胡員外在一旁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肥舌露在嘴外,臉色漲成了豬肝色,雙瞳凸出,似乎還有一句叫罵的話才說到一半,卻就那麽突然的斷了氣……
發生得太快了,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只看到顧霜星手上、胳膊上凸起躍動的青筋,只看到他陰冷麻木的臉色,還有那個突然就斷了氣,緩緩七竅流血的胡金寶。
“啊啊啊啊啊!!殺人啦!”
“來人啊!!抓住他!抓住這個兇手!殺人犯!”胡員外目眦欲裂,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團,滿目通紅,抱着腦袋大喊大叫,忽又要沖過去抱兒子的屍體,他吼叫不止,“顧霜星!我要你償命!!!我要你給金寶償命!!!”
那差役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半晌才反應過來,幾人一擁而上,捆住顧霜星,那少年身邊的小黑狗急得上來咬人,卻被踢開。
顧霜星這時卻去任由他們将自己捉住,毫不反抗。只是他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來,暢快又得意,直看得人心裏發毛。
那差役用黑布條捂住顧霜星的眼,給他戴上鐐铐,将他壓到一個地方,周圍似乎有很多人,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來福也一直追在後面,一瘸一拐,慘叫着卻不肯放棄。
差役搜了他的身,而後又一一擺出來,對衆人道:“顧霜星見色起意,殺害陳家芸香後畏罪潛逃,今又當衆行兇殺害胡員外的公子胡金寶,如今已經被我等緝拿歸案!”
“什麽?!三兒殺了胡金寶?!”
“殺得好!他這是為民除害!你們怎麽亂抓人!”
“三兒怎麽可能是害死芸香的兇手,你們怎麽斷案的?你們是不是吃屎長大的?呸!”
“官商相護!!!不要臉,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分明收了胡家的錢了!”
“不許亂殺無辜!三兒分明是被冤枉的!放了他!你們這些貪官!”
那差役氣得不行,高聲喊道:“肅靜肅靜!你們當這是在幹什麽?官府辦案是講究證據的,哪能全靠你們在這造謠生事?!”
那差役揭開顧霜星晚上黑布,從他行囊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問道:“顧霜星,這是什麽?”
顧霜星掃了一眼,正是孫吾仁給他那封請願書,可事到如今,他哪裏還能不知道這分明就是一個局。
“不知,我不識字。”
那差役冷哼,“哼,你不識字為何随身帶着這封情詩,這分明是你寫給陳芸香的!你早就對她圖謀不軌!”
那差役又掏出一個胭脂問道:“那這個是什麽你總認得吧?這分明是女子用的胭脂!你老母年過半百,一個村婦,你總不會告訴我這是她的吧?”
顧霜星看了一眼人群,孫吾仁躲在其中惴惴不安,顧霜星沖他一揚下巴,嘲諷道:“猴頭仁,我殺了胡金寶,日後你可以安心給胡員外當孫子了!你放心,胡員外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鄉親都神色古怪的看向孫吾仁,鄙夷、猜忌、不屑……
那些眼神猶如刀子,激得孫吾仁立馬跳腳,心虛不已,反駁道:“顧霜星,你不要空口在這污蔑人!你自己做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別在這攀咬我!”
被顧霜星這樣一說,他簡直裏外不是人,胡員外不會放過他,茶農們也不會放過他,可他也只不過想要活下去罷了!
若不是顧霜星屢屢出頭,惹急了胡家,怎麽會連累大家一年四次漲租?那他們這些人還要不要活了?偏偏這個顧霜星不明白,非要騎在老虎頭上拔毛,自己惹一身騷不說,還連累別人!
芸香也是個沒腦子的,胡家家大業大,又只有胡金寶這一根獨苗,胡金寶看上了她,她還抵死不從,若是她早早答應了,又怎會惹出這攤子事來?自己還偏生撞見了胡金寶對芸香行兇,他若不幫胡金寶解決這個麻煩,只怕自己就會被解決掉。
要怪就怪顧霜星自己,惹誰不好,非要惹胡員外的公子!自己哪有得選呢?!
忽然一團黑影竄了過來,孫吾仁慘叫一聲,驚恐不已。
顧霜星微微瞪大眼睛,喃喃道:“來福!”
原來方才是來福一躍而起,死死咬住了孫吾仁的脖子,鮮血立馬噴湧而出,來福平常乖巧可愛,此刻卻變了個模樣,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和那一口沾血的鋒利的牙齒,兇神惡煞,十分恐怖。
那孫吾仁捂着脖子痛苦地倒在地上,誰也不敢上前去扶他,生怕來福又發狂咬人。
“好好好,這真是一條赤膽忠心的狗啊!主子殺人,它個畜牲也好殺!真是聞所未聞!”那差役氣得直冷笑,又對跪在地上的顧霜星問,“顧霜星,你的罪你認不認?”
顧霜星冷道:“欲加之罪,我不認。”
“好得很,有骨氣!”那差役找來一個網,要抓來福。
顧霜星瞪大了眼,忽然明白他們想做什麽,連忙對來福喊道:“來福!跑!快跑啊來福!”
誰知小黑狗非但不跑還直接一瘸一拐地奔到他身邊,沖着四周的人龇牙。
那差役抓住來福,啧啧道:“這狗還有點靈性,還知道護主,可惜了……”
又問顧霜星道:“你若認罪,我就放了你這只小狗。”
顧霜星勾着唇,笑得肆意,“官差大哥可真有本事,拿一只狗威脅人,我說了,我不認。”
那差役也笑了笑,不說話抽出刀在小黑狗脖子上劃了一道,殷紅的血霎時間染紅的刀鋒。
顧霜星咬着唇,這刀口不深不淺,慢慢滲血,來福卻不管不顧,見了他跪在地上仍舊屁颠屁颠地跑過來,而後輕輕舔了舔他的手掌,那溫熱的血滴在顧霜星手心,灼得他生痛。
差役冷笑道:“真是好狗啊!一身毛油光水滑的,沒有一絲雜色,正好爺還缺個刀柄布,不如扒了這身狗皮拿來用用!”
顧霜星愣愣望着那差役,頓時渾身冷徹骨髓,汗毛倒立,狗兒弱弱叫了兩聲,似在安慰他,接着一如從前一樣,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轉。
來福不肯離開顧霜星身邊,對着來抓它人又抓又咬,可一刀刀劃過,卻又只能聽見動物的慘叫……
周圍的人不忍再看,活生生扒皮,那小小狗兒痛得叫個不停不休,顧霜星眼前血污了一片,連帶着他的眼睛都變成了紅色。
“造孽啊!萬物有靈,這是虐殺啊!”
“要遭天譴的……”
“這來福該有多痛啊,還不如一刀殺了呢!”
“活着扒皮還不會立刻死了,得活生生痛死才算。”
“是啊,還在動呢……太可憐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張皮被完整地丢道顧霜星面前,還有一團血紅的東西,隐約看出個狗兒的形狀,胸膛仍在微微起伏。顧霜星渾身都僵硬住了,猶如被人抽出了魂魄,呆呆地望着那張血淋淋的皮,黑色的……此刻卻被血浸透了,那小小的身體,顧霜星卻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忽然有人森森喊道,“顧霜星,我要你給我兒子償命!”
那人大叫的沖了上來,卻見血紅一團一躍而起,擋在了顧霜星胸前,“噗嗤”一刀,穿膛而過……
顧霜星心口劇痛,這下他終于看清了,狗兒已經斷氣,血肉模糊,沒有皮……它連皮都沒了,慘不忍睹,痛不欲生,卻仍然要護着自己……
狗兒耷拉在他的胸膛,被那刀穿過小小的身體,顧霜星再也克制不住眼淚落下,砸在刀上,他苦笑道:“來福,瘸腿的小來福……”
轟隆隆,雷電落下,風雨飄搖,讓這滿園茶香似乎都染上了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