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九重煙火3
九重煙火3
“溫玄,你在搞什麽啊?”眼前的人怒氣沖沖,就連額間的明光朱砂痣都愈發的金光閃閃,可見他如今确實十分生氣。
溫玄也有些無奈,道:“金烏星君,我如今不過才失敗一次,倒不用這麽生氣吧?”
金烏星君喝道:“一次?你分明可以一次就成的!就算失敗了,那也不能是這麽離譜的原因吧?溫玄!你這次下凡渡劫,行的是天煞孤寡命格,兇險萬分,是絕不能有一絲差錯的!你明不明白?”
本來溫玄這一世眼瞅着就要成功了,李家滿門抄斬,他也要衆叛親離,孤獨赴死才行!誰知半路突然跑出一只狗,一路追随,這也罷了。
誰知行刑前,劊子手的鍘刀就要落下,卻不知從哪裏猛地竄出一只小黑狗,死死咬住那儈子手,被人一腳踢開後,這黑狗還不死心又撲上來,猶如不要命一般,最後竟也一同死在刀。
它這一死不要緊,只是溫玄這場劫算是失敗了……
因為一只狗,失敗了。這叫他如何能不生氣不惱怒?
“我不過看它可憐,便喂了點東西給它吃罷了,誰知這小黑還念我這一飯之恩……”溫玄淡淡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就是塊烤地瓜而已。”
金烏星君皺着眉,“一塊烤地瓜就惹出這事來,你、你可真是!現在好了!你還得再去人間走一遭了。”
溫玄道:“這倒也無妨,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金烏星君怒道:“有意思?!溫玄,你要氣死我不成?你萬年一次天劫,若你能過了這孤寡命格,屆時天劫便可解,你若是不能安然度過,那也不必等天劫來了,我先一把火燒了你這老朽木!”
“你急什麽?如今離天劫還早着呢,我尚且還可以再輪回個九十九次,總有一次能成功的,”溫玄點了點金烏星君額頭,又道,“倒是你,別成天往這陰曹地府跑,你一身玄真烈焰,這些鬼魂一碰到你就化了灰,星君還是少來吧。”
金烏星君聞言,蹙眉揮手道:“本君這是關心你,你還不領情?若不是看在咱們倆多年好友的份上,我也懶怠管你,你愛在這人間輪回幾次就輪回幾次,總歸不是什麽好命格,你這叫自讨苦吃。”
溫玄露出一抹笑意,催道:“多謝星君,不過我向來喜歡苦中作樂,且等改天回天上再聚,眼下若再多說兩句我怕是要誤了投胎的時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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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鎮是西南角一個小鎮,這裏常年多霧,鎮裏鎮外都栽滿了茶,遠遠望去青翠一片,十分喜人,故而得名茶山鎮。
這裏有一家顧姓茶農,世世代代在這種茶為生,顧家夫婦老實本分,兩人接近四十歲才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兒子,因家中香火實在不旺,便求了隔壁村的道士算了一卦。
那道士看了看襁褓中的幼兒,不知為何卻搖了搖頭,又神神叨叨算了一通,而後愁容滿面的說:“你們這個孩子,有命無運,正是個天煞孤星!不好不好,還是趕緊給他送走吧,留在身邊反倒是個禍害啊!以後啊,會害得你們家家破人亡的!”
顧家夫婦聽了大驚失色,可他們老來得子,哪裏舍得?何況這幼兒粉雕玉琢,眉眼如畫,說不出的乖巧可愛,怎麽會是個天煞孤星呢?
那道士又搖搖頭道:“你們若不信我,日後自有你倆後悔的時候。”
終究是自己的孩子,狠不下心來,況且日後的事情,哪個能說得準?于是顧家夫婦給孩子取名為“顧霜星”,小名兒叫做“三兒”,勤勤懇懇将他撫養長大。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三兒已經年過十八了,模樣也愈發出挑,身形修長而結實,皮膚偏黑,可五官卻十分俊俏,十裏八鄉的人都知道顧家三兒長得比那天上的神仙還好看呢。
雖然只是三兒一個小茶農,可他年輕又能吃苦,模樣俊俏兼氣質出衆,關鍵是心底還特別好,誰家有事招呼他一聲他就來了,所以大家都喜歡找他,沒事說說話,互相幫幫忙,送點家裏的吃食諸如此類的。
這日,茶山上又漫起了濃霧,缭繞不散,人在其中似乎還有絲絲涼意和濕意。
顧霜星在茶田裏走來走去,好一陣忙活,忽然聽到有人喊他,聲音軟糯,“三兒哥!你果然在這!我都找你好久了!”
回頭一看,是隔壁家的四嬸家的妙兒小妹,小姑娘梳着兩個圓圓的發髻,杏眼圓腮,就像一只白湯圓似的,十分讨喜可愛。
顧霜星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妙兒,什麽事這麽着急?”
妙兒跺跺腳,憤憤道:“哎呀!三兒哥!你可別提了!你還不知道嗎?還不是胡地主他們一家,貪得無厭,着實可惡!聽我娘說今年又要漲租呢!”
茶山鎮最大的地主,也是本地的大戶人家——姓胡。附近的農戶都叫他胡員外,其實也就是一個鄉紳。可惜人家有地,茶農們要養家糊口,就得栽茶樹賣茶葉,自然就得租胡家的地,只是胡家的租金年年都漲,今年更是已經漲了三回了,這樣下去,那麽茶農一年到頭根本賺不了多少錢,最基本的養家糊口都不能夠了。
顧霜星聞言,臉色頓時冷了幾分,“前幾個月不是才漲過,如今他怎麽又要漲?總要給別人一點活路不是!”
妙兒氣得小臉通紅,她家也栽茶賣茶,家中還有弟弟妹妹,上頭還有姐姐,一家幾口都指着這個行當養活,可這樣一來,今年有沒有飯吃還不知道呢。
妙兒道:“可不是嘛!都是那個胡員外的兒子出的馊主意,他一個公子哥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動不動就到我們這裏來敲詐勒索,白吃白拿的!大家都怕了他了,只不過是因為前些日子有人看不慣說了他兩句,他就拿漲租威脅大家。”
顧霜星一愣,又道:“胡員外是因為這個才漲租的?”
“是呀!他自己寶貝兒子被欺負了,他可不拿我們撒氣嗎?”妙兒說完,卻見顧霜星臉色有些古怪,立馬反應過來,又怯怯問道,“三兒哥,鄉親們說的那個教訓了胡金寶的人,不會就是你吧?”
胡金寶正是胡員外的兒子,胡員外家中七房妾室,可卻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他也将這兒子看得跟命根子一樣重要。
如今胡金寶不過才二十出頭,胡員外也給他娶了好幾房姬妾了,為他取名為“胡金寶”,寓意便是他乃“胡家的千金寶貝”,可見這兒子在胡員外心中的重量。
可顧霜星才不管你是幾斤幾兩的寶貝,這胡金寶成天欺男霸女,魚肉鄉鄰,那日又正好被他撞見了,豈能不好好教訓他一頓?
可說到底自己不過罵了他兩句,這胡員外竟如此護短,要拿這個做筏子漲租,真是無恥之極!
顧霜星點點頭,沉聲道:“是我。這姓胡的那日對芸香姑娘動手動腳的,我不過出聲制止了,攔在前面說了他兩句罷了。”
妙兒聽後大罵:“呸,真不是個東西!芸香姐姐都已經許了人家了,他還這樣色膽包天!不要臉,不要臉!也不看看他自己長的什麽德性?肥頭大耳的,惡心死人了!還成天挂着那個金腰帶,也不知道顯擺給誰看!我說啊都快把他那西瓜肚子給勒破了……”
正罵得過瘾,忽然只見一團黑影竄了出來,霧氣又重,妙兒一時間沒看清是什麽,吓得大叫起來,“啊啊啊!三兒哥!有……有有大老鼠!”
顧霜星也被她的叫聲吓了一跳,忙安慰道:“別慌,別慌。不過是只老鼠而已,你吓成這樣幹什麽?”
“不……不……不是的,三兒哥,這這、老鼠好大一只!”妙兒結結巴巴,還一邊比劃了一個大圓,“最起碼……最起碼有這個這麽大……”
“汪汪汪!”那大老鼠出了聲。
顧霜星撲哧一笑,指了指腳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道:“你說的老鼠不會是它吧?我可沒聽說過哪裏的老鼠是汪汪叫的。”
妙兒定睛一看,哪裏是什麽老鼠,分明是一只烏漆麻黑的小狗,随即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老鼠呢!這是……哪裏來的小狗啊?”
那狗兒渾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一雙眼睛就亮得發光,直愣愣地望着顧霜星,嘴巴咧開,正呼哧呼哧的喘氣,看樣子是才跑了好遠,累得胸膛起起伏伏十分明顯。
妙兒又道:“三兒哥,這是你家的狗嗎?你家什麽時候養了一只這麽醜的狗啊?跟個煤球似的,老人家都說了,養黑狗不吉利的,你還是趕緊把它送走吧。”
顧霜星卻道:“這不是我家的,興許是誰家的狗跑出來了吧?”
那小黑狗又沖着顧霜星叫了兩聲,十分急切,圍着自己的尾巴就轉起了圈圈,它這追着自己的尾巴咬模樣十分滑稽可笑,追了一會兒,狗兒又盯着顧霜星死命搖尾乞憐。
妙兒笑道:“怎麽這小黑狗像是認識你似的?一個勁的只圍着你打轉,我在這旁邊站了個許久,它看都沒看我一眼,三兒哥,你确定這不是你家的?我也沒聽說誰家養了這樣一只小狗啊。”
茶山鎮世世代代以茶為生,又不打獵,家家戶戶口糧又緊,除了養些雞鴨以外,極少有人家養狗的。何況要養也該養一只大一點的,能夠看家護院才是,誰家會養這麽一個小不點?
顧霜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我也不清楚。”
妙兒看了看小黑狗,又道:“三兒哥,你看它身上髒兮兮的,也不知在外面流浪了多久,或許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吧。”
那小黑狗圍着顧霜星嗅了嗅,似乎十分高興,圍着他一直跑,還時不時用腦袋蹭他的腳。
顧霜星蹲下身子,撓了撓小黑狗的下巴,輕聲問道:“你是誰家的小狗?一直圍着我做什麽?”
那小黑狗乖乖揚起毛茸茸的腦袋享受顧霜星的搔撓,明明它不是個人,你卻也能感覺到這狗兒現在十分歡欣雀躍,兩個黑乎乎的爪子不斷撲騰,又像祈求又像作揖。
妙兒看得咯咯笑,說:“三兒哥,我看這小黑狗啊是賴上你了,它分明就是沖你來,你看它這一頓耍寶的,咱們這明明站了兩個人,它偏不纏着我,就非要纏着你,三兒哥,你這魅力也太大了吧!”
顧霜星也笑了笑,道:“你就別打趣我了,我一個男人哪裏會養狗?不如你把它帶回去吧,它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也怪可憐的。”
那狗兒聽他這樣說立馬嗷嗚一聲,細細弱弱,聽起來十分可憐,像是知道顧霜星不想要他一般。
妙兒連忙擺手,連連後退,“可別!我娘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把這個小黑狗帶回去啊,她非得打死我不可,而且她肯定也會先把它打死的!”
還不等顧霜星答話,妙兒一把抱起低聲垂頭喪氣的小黑塞進顧霜星懷裏,一轉身就跑了,便跑邊道:“三兒哥,這小狗你還是自己看着辦吧,我可幫不了你喽,我先回去啦!不然我娘又該罵我了!”
“欸,等等……”
顧霜星有些頭疼看着懷裏的狗兒,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這小黑狗又在對他笑。
那種感覺非常奇怪,像久別重逢,像如獲至寶,像不知何時他們早就見過……
顧霜星沒有辦法,這狗兒十分黏他,自己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可它又很乖,從不亂叫,也從不搗亂,只是像個尾巴一樣,一直跟在他身後。即便顧霜星去上茅房,狗兒也要像護衛一樣守在門口,一推門出來,他就能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和瘋狂搖動的卷毛尾巴。
沒辦法,趕又趕不走,養着吧。
顧霜星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旺財”,可沒想到,旺財竟然還是抓老鼠的高手。
如今年年漲租,生存不易,家中的一點存糧,還要和老鼠一起分享,屋裏的糧食、臘肉、幹菜,時常被老鼠啃的面目全非。可自從旺財來了之後,滅鼠簡直比貓還厲害。旺財動作十分敏捷,追得那老鼠東躲西藏,跑不過的鼠輩就被它一爪子拍死,偏偏旺財還十分懂得善後,拍死老鼠後,還知道去屋外挖個坑,把死老鼠都埋起來。
旺財也不挑食,給它什麽它就吃什麽,久而久之,附近的鄉親們都知道顧霜星有一只能抓老鼠的小黑狗,便都來找他幫忙。
顧霜星笑了笑,摸了摸旺財的腦袋,“好旺財,你也去幫他們抓抓老鼠,可好?”旺財不動,仍舊屁颠屁颠跟在顧霜星後面。
後來大家發現了,只有顧霜星也去了,旺財才會好好幹活。
顧霜星每日天不亮就要上山,小黑狗就會十分機靈地把他的鞋叼過來擺好,等他收拾好後,又會用腦袋鑽過燭燈,把燈挂在脖子上,為顧霜星和他父母帶路。
閑下來旺財還會去山上叼些野果子回來,有時運氣好的時候,它還能抓回來野兔子。如此一來,日子雖然過的貧苦勞累些,卻也因為小黑狗的到來多了許多樂趣。
可那日,顧父顧母去交了租,回來卻是鼻青臉腫的,顧父的捂着牙,腮幫子腫得老高,一說話滿嘴的血。
顧霜星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事,立馬問道:“爹,娘!怎麽了,爹怎麽受傷了?”
顧母只偷偷抹着眼淚,不敢說話,顧父也老淚縱橫,捂着嘴示意兒子不要多問。
可顧霜星哪裏能忍,拿起榔頭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出,能讓二老這般低聲下氣,不敢怒不敢言的,除了地主胡家還能是誰?
小黑狗也汪汪叫,跟了過來,顧母連忙出門,淚眼婆娑地拉住兒子的衣袖道:“三兒,你別做傻事呀!我跟你爹受點氣不要緊,算不上什麽大事。”
顧霜星臉色鐵青,道:“娘,你跟我說是不是那個姓胡的又欺負你們了?你告訴我,我這就去教訓他去!讓他仗勢欺人!”
顧母哭道:“三兒!你給我回來!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要忍!忍一忍就過去了……啊……聽娘的,沒事的,忍一忍就好了……”
“忍忍忍!娘!忍有什麽用?那姓胡的只認錢,不認人!一年到頭就要漲四次租,官府私下收了他的好處也不管他,任由他這樣作踐人!”
吵鬧間,屋外步履匆匆走來一人,見顧霜星這怒發沖冠的模樣,也連忙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勸道:“三兒哥!你別這麽沖動,那胡員外家打手都十幾個呢?你這樣跟他們硬碰硬,豈不是自尋死路?那胡金寶老早就看你不爽了,你可別着了他的道啊,這可就正中他下懷了!”
說話這人是隔壁家的孫吾仁,也是顧霜星的發小。
孫吾仁小名叫“猴頭仁”,因為腦瓜子轉的快,人又機靈,這才有這個诨名,孫家也是當地的茶農,兩家住得近,關系也極好。
顧霜星猛吸兩口氣,手上青筋都迸出來了,這才強壓下內心那股火,冷哼道:“胡家人真不是東西!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他們好看!”
孫吾仁連忙安慰道:“三兒哥,你也別生氣了,趕緊帶顧叔看看傷去吧!胡員外家貪財不要臉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鄉親們老早就忍不了!前些日子正說呢,要選個代表去大城裏告他們去!就不信這胡家手伸這麽長總能安然無事,這天底下這麽多父母官,總有一個能管管他姓胡的吧?”
顧霜星神色動了動,胡家財大氣粗,又和鎮裏的小官勾結,要是真能像孫吾仁說的那樣,去城裏找大官告他一狀,恐怕才能藥到病除!
“我去!吾仁,我不識字,麻煩你去将大家的請願書寫來,我帶到城裏去,就不信沒有人能管管這個欺行霸市的胡家!”顧霜星撂下榔頭,冷聲道。
顧母一聽,連忙擺手,“不行啊!三兒……萬一……萬一……”告胡家的狀,哪有這麽容易?這世界上多的是求告無門的事情。
可孫吾仁一聽,喜得連忙拍手叫好,“三兒哥,你果然是個男子漢!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孫弟我略微讀了兩句書,識的兩個字,今日卻派上用場了!若是能把這事辦成了,咱哥倆也算為民除害了!”
沒過兩日,孫吾仁就将鄉親們的請願書送來了,顧霜星直接收到行囊裏就要出門,小黑狗見了也連忙跟了上來。顧霜星道:“好旺財,我要出趟遠門辦事去,你替我看家好不好?”
小黑狗豎起耳朵,“汪汪”叫了兩聲,顧霜星知道,它這是不同意的意思。
果然,狗兒一路都跟在他後面,怎麽也趕不回去,顧霜星一瞪它,它就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來。
顧霜星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又往回走兩步将小黑狗抱了起來,道:“哪有狗不肯看家,非要跟着人出門的?真是不聽話!旺財,你真不乖!壞狗兒!”
旺財尾巴搖得可歡了,吐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顧霜星的手背,像是在讨好一般。
“三兒哥,你等等!三兒哥!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顧霜星才出鎮沒多遠,回頭一看,卻是孫吾仁。他一路跑來累得氣喘籲籲,身子彎得跟蝦一樣,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臉色漲紅,“終于追上你了,三兒哥,你怎麽走得這麽快?”
顧霜星有些奇怪,問道:“我想快些趕路,怎麽了?你這麽着急的跑來,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事嗎?”
孫吾仁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顧霜星,道:“這個……這個是,是芸香姐托我帶給你的。”
顧霜星一看,竟然是一盒胭脂,芸香拿一盒胭脂給他做什麽?
孫吾仁塞進顧霜星懷裏,道:“芸香姐知道你要去大城,她讓我告訴你,麻煩你在城裏給她買一盒胭脂,就照這個樣子去買好了。”
顧霜星面露不滿,“我這是去辦正事的,又不是去玩的,怎麽讓我做這種事情?一盒胭脂有什麽重要的?”
“哎呀!三兒哥!你怎麽這麽不通人情呢?”孫吾仁雙手抱胸,埋怨道,“芸香姐不是馬上要成親了嗎?女孩家都愛漂亮,何況對你來講也就是順手的事情,你幫幫人家又怎麽了?芸香姐平常對咱們這麽好,時常家裏烙的餅子都分給咱們幾個吃,你這點小忙都不幫,豈不是叫人家寒了心?”
顧霜星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十分為難道:“那好吧,我盡量吧。”
孫吾仁一喜,轉身就跑了,喊道:“等你回來,三兒哥!”一溜煙,又跑得沒影了……
……
茶山鎮上面的城叫綏江城,顧霜星帶着旺財趕了有半個月的路才到,雙腳都磨起了血泡,一路上都靠打魚摘野果子充饑。
好不容易到了城裏,都不像來告狀的,倒像是來要飯的。
綏江城比茶山鎮大了不少,路過的行人都是錦衣華服,高談闊論。遠遠看見一人一狗風塵仆仆的模樣,都捂着鼻子連忙避開,像他們身上有什麽髒病似的。
顧霜星卻熟視無睹,拿着請願書到了衙門,擊鼓鳴冤,誰知那些衙役一個個懶懶散散的,打着哈欠出來,喝斥道:“什麽人在這喊冤?”
顧霜星拿出請願書,又同衙役說明了來意,誰知對方接過請願書一看竟然勃然大怒,黑着臉一把推開顧霜星,罵道:“哪裏來的臭乞丐?你在這耍爺玩呢是不是?”
旺財見顧霜星被欺負,一口咬在那衙役腿上,那衙役痛得龇牙咧嘴,一手抓着小黑狗的脖子把它扔出去好遠,只聽小黑狗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那衙役還不解氣,抽出刀就朝小黑狗砍去,“畜牲!還敢咬人!爺今天砍死你個狗東西!”
顧霜星一急,連忙抱起狗兒就跑,那衙役還待要追,卻不想被絆了一跤,摔了個嘴啃地,好不狼狽。
跑了好遠,顧霜星這才反應過來,呆呆看着那張被捏的皺巴巴的請願書,顧霜星覺得有些奇怪,上面究竟寫了什麽?那衙役看了這樣生氣?
好不容易找到個識字的,說盡了好話,那人才同意幫他看一眼這紙上到底寫了什麽。誰知一看,那人神情立馬古怪起來,“小夥子?你确定這是你父老鄉親寫的請願書?”
顧霜星點點頭,不明所以。
那人又道:“你是不是被人耍啦?這哪是什麽請願書啊?這分明是一首訴相思的情詩。”
情詩?!相思?!這怎麽可能呢?
顧霜星拿着那張紙,蹲在街頭兀自出了半天神,他實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鄉親們的請願書怎麽變成了一首情詩?難道是孫吾仁那混小子搞錯了?
小黑狗似乎他察覺到他不開心,低低叫了一聲,顧霜星嘆道:“旺財,看來咱們是白跑一趟了……算了,與其求別人不如靠自己,咱們這就回家去,我就不信了,茶山鎮這麽多鄉鄰還能任由他姓胡的欺負了!”
小黑狗叫了兩聲,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後面,顧霜星又抱起它,語氣竟然有些哽咽,“旺財,跟着我讓你受苦了,是我沒保護好你,等回了家,我給你做頓好吃的……”
一人一狗,衣衫褴褛,與這繁華街道似乎格外的格格不入,他們短暫的出現了一下,而後又消失于人海,毫無蹤跡。
顧霜星覺得回家的路似乎格外的漫長,可能是因為事情沒辦成,一路上,他的心裏都在惴惴不安,似乎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不知家中父母還好嗎?
母親這些年膝蓋越來越不好,一到陰雨天氣,膝蓋就腫得老高,有時候痛得都無法下床走路。
父親也是,常年勞作叫他十根手指頭都變了形,背脊也越來越佝偻,他時常腰痛,可茶農是個體力活,哪有不費腰的?沒錢買藥父親也只能忍着,或許這才是他們時常勸自己要忍的原因,因為他倆就是如此,忍了一輩子,命中的苦難與他們似乎只有一個“忍”字當做解決之道,從沒有給他們第二條路可以走。
可顧霜星不想忍,人活一世,不過短短百年,有什麽好忍的?若苦難真的可以忍過去,那這世間怎會有這千種萬種的苦難?
到了茶山鎮,是一個霧茫茫的清晨,茶香清幽,滿目青翠。山間地裏已經有不少茶農在忙活,頭戴鬥笠,在這綠海間靜默勞作。
不知為何,看到這熟悉的一幕,讓顧霜星一路上的不安得到了幾分緩和,俊朗少年舉起懷裏的狗兒,親昵地碰了碰鼻子,道:“旺財,我們到家了。”
狗兒輕輕叫了一聲,它似乎也因為這場漫長的旅途而覺得疲憊不安。
倏爾,一個身影從茶間竄了出來,拉過顧霜星的手就跑,“三兒哥,快跟我走!快啊!別讓他們發現了!”
是妙兒!她語氣焦急,臉上也是驚恐萬分,好像這茶園藏着惡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