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九重煙火1
九重煙火1
仲羲後面又去了幾趟寒山,可這幾日溫斐被陳少野、七蛇和丹魚纏着打馬吊沒能一塊去。
溫斐:“一萬!”
七蛇道:“等等,溫狗!我碰啦!”
溫斐:“九筒!”
丹魚道:“胡。”
今日溫斐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輸了個精光,溫斐狂躁抓了抓頭發,抱怨道:“不是吧,怎麽每次都是我手這麽臭。”
說着說着,四鬼又堆在一塊說起寒山狐妖一事,溫斐就将他所聽到的前因後果又講了一遍。
陳少野聽後搖頭嘆道:“可真夠曲折離奇的!也不知該說那朔月是個瘋子還是說謝辭是個瘋子了!天虞山那也是能随便去的?”
七蛇搖頭道:“不對,謝辭本就因朔月而生,他會為朔月連性命都不要并不奇怪,只是朔月卻也為了救他不顧一切,可見他心裏其實早就有這個小徒弟了,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丹魚颌首:“沒錯沒錯。”
陳少野也點頭:“可不是嘛,天底下還有什麽比自欺欺人更容易做的事了?別說他了,我每月發了饷,自己還得給自己做兩筆假賬呢!”
“那陳大人确實是個人物啊!自欺欺人算是給您玩明白了……”溫斐嘆口氣,“我卻是替這兩個姓謝的難受!”
陳少野奇道:“兩個?”
“就是兩個啊,謝隐啊!這倒黴蛋老娘早死,謝家又不待見他,好不容易碰見個心愛之人,結果呢?!濯光竟然為了那個什麽被封印的主子……”說着,溫斐又抓了抓頭發,“我也不是說濯光這樣做不對,我只是替他們可惜,明明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能在一塊。”
陳少野瞪着眼問:“那謝隐究竟去哪裏了?不是說生死簿上沒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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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完,七蛇便一掌拍他腦袋上罵道:“真是個草包腦袋,你還不明白嗎?最後從混元珠裏出來的那個人便是謝隐,他用自己在混元珠裏僅剩的力量換回了謝辭殘魂,狐妖心裏早明白了。”
陳少野捂着腦袋,怒目而視,“臭泥鳅!你打我做甚?朔月不是自己也說他不知道謝隐的下落嗎?”
溫斐斜眼道:“你當人家跟你似的?本就是天生地養,無牽無挂的一棵野草?朔月他費盡心思,不就是想找到八尾濯光和謝隐嗎?可是呢?”
七蛇接着道:“濯光以身飼主,将自己獻祭了,這樣死法連渣都不剩了,是入不了輪回的。那你說謝隐會怎麽做?我猜……他肯定也是将自己留在了天虞山中了,同濯光一樣,不入輪回,永生永世的守在那,所以生死簿生才沒有他最後的記載,說到底也是個癡情人吶。”
陳少野終于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他将自己一部分放在混元珠中陪着他兒子,另一部分留在天虞山裏陪着他夫人?!”
溫斐道:“應該是這樣,估計他早就料到朔月以後會去天虞尋找他們,這才留了一絲實體在混元珠裏面,只是如今為了救謝辭怕是什麽都沒了。”
陳少野愣道:“這……這也太慘了吧。那他和濯光兩個豈不是……”
丹魚搖搖頭,也道:“确實可惜。”
正說着,葫蘆洞外忽然巨響,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氣勢洶洶,似有地動山搖之勢。
四人俱是一愣,這什麽情況?!
施法趕到後一看,竟然是一大群天兵天将威風凜凜堵在了地府前。遠遠望去,雲霧之上,密密麻麻一大片,真是好大的陣仗。
只是天界和地府向來各司其職,互不幹擾,如今這個做派實在是來的突然,又叫人匪夷所思。
陳少野道:“他們這樣子,怎麽像是來興師問罪的的?”
“怎麽跑到咱們這來了?莫不是哪個神仙又犯事躲地府了?”溫斐不解,“還一次性來了這麽多,什麽情況呀這是?”
七蛇蹙眉道:“四位大人也來了……看來今天這事不小。”
幾人一看,果然賞善司魏征大人、罰惡司鐘馗大人、陰律司崔钰大人和察查司陸之道大人四位竟然都到了!
為首天将劍眉星目,額間一抹明光朱砂痣,高大俊美,聲如洪鐘,“我等奉命前來捉拿罪神溫玄,還請四位大人行個方便。”
溫玄?!
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對了!是那個在人間救他的男人!?他竟然是罪神?!他不是人嘛?
陳少野喊道:“溫小狗!你又犯什麽事了?這下玩大了吧?天兵天将都來抓你來了!”
溫斐跳腳,“閉嘴,死野草!你能不能想我點好的?他們說的是溫玄!溫玄!又不是溫斐,你回去掏掏耳朵行不行?”
陳少野反應過來是自己聽錯了,立馬一臉無辜笑道:“你別急別急,我這是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嘛,不是你就好哈哈。”
七蛇道:“那麽問題來了,溫玄是哪位?”
陳少野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道:“管他是誰呢,只怕這是攤上大事咯。”
這時陸大人卻道:“天界既要拿人,也得說明緣由才是,敢問溫玄所犯何事?”
那天将道:“妖族欲破天虞封印,溫玄藏匿主犯,助起潛逃,故我等奉命來拿!”
天虞?!
幾人面面相觑,忽見一人走出,道:“我跟你們走。”
陰風陣陣,卷起那人黑紅衣擺和長發,溫斐只看了一眼頓時心頭大震,臉色蒼白,目光冷冽,身旁跟着一只黑黢黢的狗兒,不是仲羲卻又是誰?
仲羲便是溫玄?!
不可能啊,他在人間分明見過溫玄,那溫玄雖然也生的眉目舒朗,可絕不似仲羲這般俊逸出塵,那仲羲為何又要認自己是這些天兵天将嘴中的“溫玄”呢?
仲羲的目光越過人群看來,那一眼很短,只有一瞬,可眸中包含的情緒卻叫溫斐一時間惑住了,仲羲似乎有什麽想說的話,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陸大人道:“星君要拿人,我等不攔,只是他亦乃我冥界鬼差,還請閣下回去查探清楚此事是否有什麽誤會,他日還需再将人還過來。”
那明光朱砂的天将點了點頭,道:“陸判放心,這是自然。”
只見仲羲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遞給陸大人,又低聲說了兩句話,可惜他們隔得太遠,一點也聽不清楚到底說了些什麽,最終只能看着仲羲随着那浩浩蕩蕩的天兵天将走了。
溫斐想上去攔,卻被七蛇抓住:“溫斐,你想幹什麽?那可是九重天的天将,你還想搶人不成?”
溫斐急道:“抓錯了!他們抓錯人了!我見過溫玄!我見過的!仲羲這個傻子也不知發什麽瘋,他、他去幹嘛?!”
正這時,不聲不響的丹魚忽然道:“沒抓錯,仲羲是姓‘溫’,溫玄是他本名。”
三人同時道:“什麽?!”
丹魚笑眯眯道:“大人們愛才,都只喚他的字——溫仲羲,他本名溫玄。”
溫斐只覺得腦子裏猶如一團漿糊,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那他見到的那個自稱“溫玄”的男人又是誰?
溫斐苦思不得其解,卻忽聽旁邊的三個都肅然恭敬,低聲道:“陸大人。”
溫斐一擡頭,果然見陸大人站在眼前,還不等他說話,陸大人便遞來一個東西,道:“這是仲羲讓我交給你的,他讓我告訴你,要你帶着這個去忘川底下,到時候你就都明白了。”
溫斐傻愣愣地接過,一看,赫然是朔月那顆混元珠。
難道仲羲和朔月做交易要這個混元珠竟是為了給他?可給他又做甚呢?
溫斐拿着那顆混元珠,只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惴惴不安,便不再言語只往忘川而去。
忘川上,那撐杆老翁一葉孤舟晃晃悠悠,溫斐也顧不得其他的,一頭紮進忘川水中,手中混元珠頓時靈光乍現,如同綻開一朵巨大的煙花将溫斐圍繞其中。
可慢慢的,他卻覺得意識越來越迷糊,就像快睡過去一般,身子也開始不受控制的向下沉,輕飄飄的,不知要飄向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溫斐終于有點意識,再一睜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他、他竟然回到了前世,不這是前多少世了呀?!他不是喝過孟婆湯了嗎?
現在他是只小狗,黑色的,一身亂糟糟的卷毛,四肢又短又圓,尾巴也奇怪,不能言語,只能汪汪叫。
這街上熙熙攘攘,往來行人步履匆匆,人們見了一只這樣髒兮兮的小狗,都面露厭惡繞路而行,有些更可惡的人,還拿腳踹他,狗子瘦小,一腳被踹出老遠跌在地上,疼得都叫不出聲,只能可憐兮兮的嗚咽兩聲。
這場景看得溫斐只想罵娘,呸!狗眼——不對!人眼看狗低!
小黑狗就這樣走啊走,走啊走……寒來暑往,日升月落,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一只瘦弱無力的小黑狗要活下去,可真難吶!
若是往山林裏走,猛獸四伏,不知什麽時候就成了那些大個頭的盤中餐;往鬧市走,勉強還能找點吃的果腹,也不過是殘渣剩飯,戰戰兢兢吃兩口還要遭人毒打驅趕。
倒黴的時候,吃到了耗子藥,一下子便小命嗚呼了,只能去地府報道重新入輪回,像它們這種小東西,孟婆湯都不用喝。
畢竟地府就一個孟婆,只有一鍋湯,天天那麽多人要入路輪回,哪能熬得過來?只能先緊着重要的人喝,其它的前生是狗,下世是雞,後世是牛,此世是豬,喝不喝孟婆湯又有什麽關系呢?
小黑狗那叫一個氣呀!
怎麽他輪回多少次都是這個模樣?幹脆讓他輪回為一顆煤球好了,被人送到爐子裏燒了算了,一了百了,化作青煙随便往哪飄,天地茫茫,倒也幹淨快樂。
何至于像現在這樣生生世世做只不讨喜的小黑狗?
況且他都輪回這麽多次了,也該碰見一個好心人了吧?怎麽大家現在都這麽以貌取狗的嗎?
什麽黑狗不詳、卷毛太醜、腿短不要……
服了服了,比起狗中大哥,小黑狗确實沒什麽用,人家狗大哥又能狩獵,又能看家,還能雜耍。
小黑狗卻沒什麽可取之處,可是他衷心啊,狗不嫌家貧,就算那人是個叫花子,他也願意跟着呀!
小黑狗失望了,沒人要狗,但是很多人害狗。被人遺棄,被狗販子騙,直要被炖成火鍋吃掉時,小黑狗簡直憤怒死了,這時候你們又不嫌棄我了?!
不知輪回了多少次,體驗了多少個死法,孤獨死、凍死、淹死、活活餓死、老死、病死……真的很難想象,世間竟有這麽多死法,人尚且是生老病死,一個做狗的,怎麽成了生死死死死死,死他娘個沒完沒了呢?!
又一次入輪回,又一次睜眼,又一次罵娘,奶奶的!老天爺!誠心跟狗過不去不是?!好歹換個花樣吧?
給他換身毛?白的紅色花的,都行啊!怎麽就非得是黑色?!
或者幹脆大方一點,給他換個豺狼虎豹的也好啊!實在不行麻雀鹦鹉什麽也可以啊!但求能不能給他來點新鮮的?
最後,小黑狗絕望了,做狗嘛,就是來世上受苦的,狗命哪有不苦的呢?
小黑狗走着走着,路過一間破廟,也不管裏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大搖大擺地晃了進去,對着那尊高高在上的神像,擡腿,撒尿,心中罵道:讓你們這些神仙在上面裝模作樣!怎麽?你們只管人世疾苦?狗的呢?狗的苦就不用管啦?
而後,小黑狗抖了抖腿後退幾步,又像離弦的箭一般猛地向前沖,“砰”的一聲,狗兒便狠狠撞死在那神像上。
小黑狗死前還在想: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爺,今天狗爺我一頭撞死在你腳底下!你有本事下輩子還讓老子做一條小黑……
“狗”字還到,狗先斷了氣。
只剩一個路過的人匆匆一眼,驚呼:“哎呀!這玄君廟怎麽死了條黑狗?不祥啊……太不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