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渭城朝雨19
渭城朝雨19
謝辭又做夢了,他好似墜入一個大湖,白色月光落在湖面蕩起白霧般的清輝,四周都是水讓人無法呼吸,可這暗流湧動的湖中卻危機四伏……
忽然,謝辭發現湖底中央似乎有一個人,那人長發白衣,清冷豔絕,謝辭倏爾瞪大了雙眼,那人竟是師傅!
師傅雙眉微蹙,臉色有些白,薄唇緊抿,他的意識似乎陷入了一場纏鬥之中,無論謝辭怎麽搖他,他都沒有反應。
謝辭心中焦急萬分,他手握上的師傅的手掌,只覺得在水中師傅的手愈發細膩溫潤,謝辭心中大震,眼神也不由得流連在那張從前他只能仰視的臉上。
謝辭伸手慢慢地撫上的師傅的臉頰,從他的眉、他的眼開始細細用眼神描摹,直到最後落在師傅的唇上……謝辭難以抑制地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帶着萬分虔誠和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癡迷,輕輕覆了上去... ...
忽然,謝辭猛地睜眼,什麽東西?!
只見深藍水中一朵白花閃着銳光直沖朔月而來,謝辭暗道不好,可水中手腳并不如在岸上利索,何況這湖水極為古怪,像是在對他們二人不斷施壓一般,謝辭無法,只能立馬用身體擋在朔月前方。
一陣光過,那朵詭異白花猛地鑽進謝辭額頭,謝辭不由得慘叫一聲,驚醒過來!
醒了卻又沒醒... ...
四周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楚,謝辭額間滲下冷汗,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黑暗之中好像有駭人的東西似的。
果不其然,暗處慢慢走了一人,謝辭立馬警惕喝道:“什麽人?”
“是我。”那人語氣平淡,聲音他卻再熟悉不過,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聲音!?
猶如水中倒影似的,迎面從暗處走來那人和謝辭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個“謝辭”眉間一抹白痕,泛着點點銀光,看起來妖異邪門。
謝辭上下打量那人,道:“你是什麽不要臉的妖怪?為何要變成我的模樣?”
另一個謝辭卻笑了,邪劣睥睨,“謝辭,你好好看看,我根本不是什麽妖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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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可笑,你少在這胡說八道,你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一臉邪魔外道的模樣!”謝辭冷聲道。
白痕謝辭笑容更甚,語氣悠然道:“是嗎?我是邪魔外道?呵呵,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你心中的邪,你心中的欲……謝辭,你說我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你呢?你貪戀自己的師傅,對他藏着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你就是什麽好東西了?”
心中隐秘被他戳穿,謝辭怒不可遏,他憤然召出天乩,誰知對方竟然也同他一起将天乩召喚了出來!
不可能!世間哪裏來的兩把天乩!?
這絕不可能!
謝辭心中駭然,不由動搖起來,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這個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其實就是他,是他的心魔?是他的欲望?
天吶,枉他跟随師傅修習多年,這若是讓師傅知道,辛苦帶大的徒弟竟然因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而生出心魔,師傅豈不是要被他活活氣死?!
不,無論如何都能師傅知道……萬一師傅一氣之下,再也不管他了,這樣的孽徒,誰還敢要?
那白痕謝辭仍舊渾身邪氣,笑容惡劣,道:“你有天乩,我也有,現在你信了嗎?你別怕,你這些見不得光的心思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會害你的,你大可放心。”
“你閉嘴!”謝辭心中早已兵荒馬亂,腦袋裏亂糟糟的,他只知道,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讓師傅發覺他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師傅!師傅!師傅啊... ...
徒兒究竟該如何是好?
白痕謝辭似乎對他的想法了如指掌,嘲諷道:“謝辭,你在怕什麽?我就見不得你這畏首畏尾的模樣,你仰慕他便要讓他知道!你若是什麽也不做,不就等于把他拱手讓人嗎?”
謝辭大震,惡狠狠地盯着面前這和他一樣的可惡之人,“你你、你不許胡說!我師傅... ...師傅他豈容你這種人染指!師傅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他,我... ...”
說到後面,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是啊,師傅待他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謝辭自知他性格磨人,幼時撒潑打滾纏着師傅給他買吃的玩的尚且不在話下,有時就因為在街邊看見一個新奇的虎頭娃娃,便說什麽都要師傅給他做一個,師傅挨不住他鬧,買了針線布料一頓折騰後仍舊做不來,最後只能抱着他連夜騰飛好幾座城去找那日見到的虎頭娃娃……
他又好吃,愛食辛辣之物,師傅為了讓他不再跑到人家廚房裏去偷吃,只能自己學着做飯,時常被辣椒嗆的眼尾通紅,便是受再重的傷都不曾流淚的師傅,卻因為給他做飯被辣椒辣得涕泗橫流……
師傅教他法術教他狩獵,教他讀書教他寫字,師傅給他講小白菜八十一難的故事,可他長大後,才知道別家小孩兒從來沒聽說什麽白菜精的故事,劈山救母的也根本不是小白菜,而是一個叫沉香的老哥。他的師傅……看起來冷冰冰的,不茍言笑,卻會溫柔地給他講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會在他哭鬧的時候嘆口氣想方設法來哄他,往事如風,一幕幕吹過眼前,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開始對師傅……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師傅,師傅,師傅啊,徒兒不乖,但徒弟如今心魔已成,師傅可能救我?
謝辭一想到他的師傅終究有一日會遇見心愛之人,同那人攜手共度,相伴到老。
不,說不定師傅已經遇到了那人,不然為何師傅每逢中秋,相思團圓之節便不見蹤影,難道真有一個人在師傅心中比他還重要?
不,不,不,他不要什麽師母,從前元寶街的鄉親們把珈南子當作他的師母,把他氣得不行,好幾日見珈南子都沒好臉色。那時他就想,若是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都能和師傅在一起,做人鬼妖魔也好,什麽地方都行,他都願意,即便是叫他立刻死了,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痕謝辭笑道:“你真要将朔月拱手讓人?”
謝辭一刀劈去,惡狠狠道:“師傅名諱豈是你能喊的?”
天乩果然名不虛傳,霸道狠戾,揚起一陣迅猛雷霆之氣,可最終卻直接穿過那人身體竟然沒有傷他分毫,謝辭微微睜大了眼,又聽白痕謝辭嘲笑說:“我說過了,我們本是一體,你砍不死我的,謝辭,你別口是心非了,你在夢中,可沒少喊他的名字。”
聽他這樣說,謝辭氣得咬牙切齒,迸出二字道:“住、嘴!”
白痕謝辭道:“沒關系,你別一出夢境就成了縮頭烏龜,你如今喊喊試試,不要怕。”他聲音蠱惑,低低道來,引出謝辭心中無限遐想……
謝辭一時間愣住了,腦子裏不由得想到近日夜間那些荒唐香豔的夢來。
夢中他抱着一人,耳鬓厮磨,糾纏缱绻,他嘴裏不斷呢喃那人的名字,一聲聲,猶如低喃,宛如魔咒,好像要把心中萬般柔情,千般情思,都訴諸于那二字之上,一聲聲清晰無比,“朔月,朔月啊,我的朔月... ...師傅……”
那人也香汗淋漓,醉眼迷朦,勾魂攝魄的唇翕動,似在回應他瘋狂的奪取一般,緩緩道:“謝辭... ...”
那一聲謝辭,猶如将他魂魄抽離,甜蜜、害怕、滿足、惶恐萬種情緒交雜蹂躏,謝辭再也忍受不住,痛哭嘶吼一聲後胡亂揮動手中的天乩,那狼狽模樣猶如陷入困境的野獸。
白痕謝辭道:“不要怕,你既然想要他,要就是了,坐以待斃是沒有用的,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他抛棄。”
此言一出,謝辭臉色猛地發白,抛棄?不!師傅怎麽可能會抛棄他?絕不可能!
那人又道:“有什麽不可能的,若他真有了心愛之人,難道還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不成?就如同他的雙親那樣,他會同自己心上人找個沒人知道的角落,從此不問世事,了無蹤跡,到時候你便是哭也沒地哭去。”
了無蹤跡……
謝辭光是想想都覺得害怕,好似渾身的血在剎那間褪了個幹淨,心中猶如刀絞,一下一下……若是師傅終有一日會和另一個人白頭偕老,屆時他便是個累贅,這茫茫大地,若師傅不要他,他又該往何處去?
“所以,你要把他奪過來,若你成了他的心上人,那麽今生什麽也不能把你和他分開!謝辭,不要害怕,為了他,你什麽都敢做不是嗎?”
“是的,我... ...我不想離開師傅,我想永遠和他在一起。”謝辭說着說着,淚水卻流了下來,心痛到無以複加,“我不想被師傅抛棄,我怕他再也不要我了,他從前就想不要我,我... ...真的好害怕。”
從前,朔月将他帶回琅環界後,就丢給火狐族長夜舟和雲霓,他一連消失了許久,任由他怎麽哭鬧都不見朔月回來。
直到他大鬧琅環界,把衆妖得罪了個幹淨後,師傅終于回來了,還說要收他為徒,天知道那時謝辭有多高興,因為那時他以為,拜了師便是一輩子都能和師傅在一起。
白痕謝辭肅然道:“所以,謝辭,讓我幫你,我能讓你永遠和他在一起。”
謝辭愣了,永遠?!永遠和師傅在一起?
“真的嗎?”
白痕謝辭笑了,明明是同他一樣的五官,卻莫名比他更加陰郁寒冷,他道:“真的,聽我的,讓我幫你!”
謝辭目光微定,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向白痕謝辭伸出了手,白痕謝辭見狀一笑,慢慢便他走來……
須臾後,光閃過,白痕謝辭消失不見,獨留謝辭站在原地,眉間徐徐開出一朵白色的花,妖異非常,襯得謝辭黑色的眸子都多了幾分邪氣,片刻後卻又毫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