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渭城朝雨16
渭城朝雨16
謝辭的眼神讓珈南子覺得十分陌生。
冰冷的,霸道的,毫無感情的眼神……
而後謝辭微微勾起唇,露出一絲笑容,睥睨至極,他眼中滿是警告和威脅的意味,與平時的謝辭判若兩人!
不!
不對!
謝辭怎麽可能用這種眼神看人?
珈南子很快就意識到不對,這臭小子雖然性情乖張肆意,但素來爽朗外向,絕不會有這樣陰冷莫測的表情。
可這已經是她回來後第二次從謝辭臉上看到如此陌生的一面,女人從不出錯的直覺告訴她,有古怪!謝辭有大古怪!
謝辭這時也發現了珈南子的詫異,他卻不躲不閃,直直對上了珈南子吃驚的眼神,他薄唇無聲微動,是看他口形,珈南子才勉強分辨出了他在說什麽。
“滾。”
珈南子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忽然反應過來一拍桌子罵道:“臭小子!你皮又癢了是不是?!”
她突然發難,弄得朔月一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謝辭,不明所以,“珈南子,怎麽了?”
珈南子氣急,指着謝辭喝道:“這臭小子罵我!他叫我滾!”
謝辭卻一改方才模樣,一臉無辜道:“喂!大姐,你不要含血噴人好不好?我好端端的罵你幹什麽?我分明什麽都沒說,你怎麽能在這冤枉人呢?”
珈南子又是奇怪又是生氣,她剛剛絕對沒看錯,“你個臭小子,剛剛看朔月給我掰了個雞腿你就在那擺臉色,當我沒看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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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表情更冤枉了,“什麽呀!一個雞腿而已,我有那麽小氣嗎?大姐!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
“你!”珈南子有口難辯,論理說,謝辭确實不是這樣兩面三刀的性格,可他剛剛分明……
謝辭對她擺出個鬼臉,朔月見了在謝辭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道:“謝辭,老實點。”
“好的,師傅!”謝辭乖乖坐好,拿起另一只雞腿遞給朔月,雙眼含笑,“師傅,你多吃點,你最近都瘦了。”
珈南子悄悄湊到朔月耳邊,道:“你今晚別睡,你這徒弟一定有問題!”
朔月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看着珈南子,對方則是一副:你信我準沒錯的表情,半晌他才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沒注意的是,珈南子靠近朔月的那一刻,謝辭的手微微一頓,他眼中情緒倒騰,晦暗不明,就連手中的燒雞都因為他太過用力而被捏得稀碎,嘴中的燒雞也連骨帶肉咬得萬分用力!
是夜,萬籁俱寂。
謝辭倒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他也覺得自己最近非常不對勁。
就是從上次師傅捏着他的下巴,湊過來看他有沒有被燙傷的那一回開始,謝辭就變得越發的不對勁起來。
當時被燙得痛極了,嘴唇舌頭上颚都猶如火燒火燎一般,痛得他慘叫連連,可當師傅冰涼涼的摸上他的下巴時,那種細膩觸感一下子就叫他丢了魂……
如此近的距離,更別提再對上師父那對勾人心魄的眼眸,金色的猶如琥珀瓊光,黑色的猶如墨色深海;他目光所及的肌膚如脂如玉,潔白無瑕,師傅淡淡的呼吸間似乎有熱氣落在他臉上,謝辭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仿佛剛剛被燙到的地方都不算什麽,現如今,他的臉、他的耳朵才是更覺得滾燙無比,猶如火燒。
謝辭心中惶恐又害怕,可又隐隐期待師傅能離他近點,再近一點……最好……最好近到兩人之間毫無一絲縫隙……
忽聽得師傅喊他,謝辭猛得回神,可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師傅線條優美的唇上……
那透着胭脂色柔軟至極的唇,在他眼前緩緩張合,一下奪取了他所有心魂,他霎時間覺得窒息了,好像就連心跳都暫停了似的,只能呆呆望着那兩片誘人至極的唇瓣……謝辭就連腦中都是一片空白,而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竟然是:不知道這看起來柔軟之物嘗起來究竟是什麽味道……?
這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出,幾乎沒把謝辭吓了個半死!他在幹什麽?!他!謝辭!是什麽混賬玩意兒!!
這是你師傅!!從小把你帶大的師傅!你這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天打五雷轟的東西!謝辭心中仿佛萬馬奔騰,又驚又怕……
他再也不敢待在原地,擔心自己如此怪異的表現會讓什麽東西露餡……也生怕他一開口,便說出什麽惹師傅生氣的話來。
謝辭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那火……燒了他的腦子、燒了他的理智、燒了他的仁義道德、将他燒得挫骨揚灰,直到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大逆不道、一個以下犯上、一個不知廉恥的人,一個……敢觊觎自己師傅的人……
那團火從他腦中一路燎原而過,他瘋狂跑着,飛着,夜間冰涼刺骨的風刮過他的身體,他的腦袋,卻怎麽也刮不滅他身體內的那團火!
是了,風助火勢……
謝辭心中的火不僅沒滅,反而越燒越旺了,他這一路狂奔飛馳,滿心滿眼想的卻都是師傅的眉、師傅的眼、師傅修長的雙腿、師傅紅潤的雙唇……
師傅,師傅!
生氣的師傅!
冷淡的師傅!
對他笑的師傅!
他謝辭的師傅!!!
謝辭雙目通紅,身體的火将他五髒六腑都要燒化了,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感覺,他活了這麽些年,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驚慌失措過。
終于到了個幽靜雅致的湖邊,這湖在巫溪山深處,不大不小,沒有名字也沒有人跡,正好可做平常沐浴淨身之用,湖邊不遠處便是一簾瀑布,謝辭猶如見到救命稻草,衣服也不脫直接紮了進去。
幽幽月光,清清山泉,瀑布之水像是綢緞一般傾瀉而下,柔美至極,也涼透心扉。
謝辭任由冰冷的水砸在他臉上身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中的火稍稍平複。
他擡頭,望見那輪皎皎明月,清雅絕塵,就如他師傅一樣。
謝辭忽然想到,他的師傅也會在這片湖中、在這簾瀑布下沐浴,朗月高懸,而月華之下是他的師傅,他的朔月……
這樣胡思亂想,方才那才平複一點的火,頓時又燒了起來,而且愈加瘋狂愈加可怕。
謝辭不敢再想,便猛地把腦袋撲進水中,直到自己快憋死他才重新鑽出水面。
忽然,他發現一個讓他十分驚悚的事情。
在他站起來的時候,還有一個東西也一同站了起來……精神矍铄,鬥志昂揚!
謝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自那日之後,謝辭就開始不對勁了,每到夜裏他就開始頻繁做夢,無法安睡。與其說他睡不着,不如說他不敢睡着。
因為每當他入睡後,他就開始做夢,做一些香豔至極卻大逆不道的夢。
他不敢說,可也不舍得忘,只能猶如禁忌一般藏在心中,可夢中的場景那麽真實,夢中的人那麽鮮活,好像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他也曾從中驚醒,大喊着:“師傅!”,而後發現床鋪被子被他攪得亂七八糟,上面還濕漉漉一大灘,謝辭害怕極了,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不是吧?沒道理他小時候不尿床,長大了還尿床了?
特別是珈南子今日回來之後,他愈加心亂如麻,師傅和珈南子認識這麽多年,也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會不會待她是不一樣的?雖然師傅性情孤傲冷淡,但對珈南子又确實不同……
不知為何,看到師傅對珈南子好,對珈南子笑,他的心好像被人揪住一樣,他恨不得珈南子永遠閉關,永遠不要出現在他和師傅眼前,這樣他就可以和師傅兩個人生活在巫溪山,這裏如此僻靜,再不會有外人打擾他和師傅。
謝辭忽然回過味來,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珈南子好歹是為了給他鍛造天乩才會如此辛苦奔波,自己怎能希望她不要回來?
謝辭啊謝辭,你真的是……薄情寡義啊。
謝辭這樣胡思亂想了大半宿,百種情緒交織在他心頭,堵得他難受又隔應,最終只能憋着心中一股抑郁之氣,昏昏睡去,睡前還在皺着眉嘟囔,“師傅……別生氣了……徒兒再也不敢了……”
……
珈南子摸到謝辭床邊,探了探他的呼吸,确定他睡得很沉,複又掏出一個霜花形狀的物件來,懸空置于謝辭額前,不一會那霜花竟然化出一縷青煙,鑽進謝辭雙眉之間。
做完這一切,珈南子又悄然隐身,往朔月屋裏而去。
“怎麽樣?”朔月問道。
珈南子皺着眉道:“果然有問題,謝辭靈識裏混雜着另一縷靈識,雖然很薄弱,但是确是給他造成了影響。”
朔月道:“這怎麽可能,他日日在我眼前,絕對沒有出半點差錯。”
“現在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的直覺不會錯的,今日我回來,謝辭有兩次都表現的非常奇怪,”珈南子略一思索,忽然将目光落在朔月身上,“或許,你沒有發現謝辭不對勁的原因就在這!”
“什麽意思?”
珈南子又道:“只有碰見和你有關的事情,謝辭才會變得奇怪,那種感覺就像是……他變了一個人一樣。”
謝辭自小就愛黏着他,這朔月知道,可珈南子說的奇怪之處,他并未察覺。
不過今日她既已探出謝辭靈識之中确實有古怪,少不得就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畢竟謝辭和其他人不同,他的事,馬虎不得。
朔月道:“既然如此,先不要聲張,或許謝辭他自己都不清楚,若是他知道他必定不會瞞着我的。”
珈南子卻道:“朔月,你未免太相信你這個小徒弟了,我早就和你說過,他絕非池中之物,也不會久居人下。這幾年我這一旁冷眼看着,你對他雖然嚴厲,可事事上心,說實在的我不明白。”
朔月淡淡道:“你不明白什麽?我既然收他為徒,自然會好好教導他。”
珈南子勾唇譏笑,“是嗎?我了解你,小殿下,你不是一個博愛之人,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是不會做收徒這種麻煩事的,但後來我漸漸也能猜到了你這麽做的原因了。”
朔月看了她一眼,面色不變,只道:“你能猜到我也不奇怪,不過你既猜到了,不妨說來聽聽,看你是不是真的這麽了解我。”
屋外樹影搖晃,月涼星稀,而屋內也忽然陷入了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