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渭城朝雨15
渭城朝雨15
珈南子近來早出晚歸,朔月謝辭也忙得很,為的是五湖四海天上地下的搜尋各色材料。
例如什麽天山千年的寒冰玄鐵、南海炎妖的蝴蝶玉骨、青涯谷底的嗜血藤枝、蓬萊百花乳春木汁、南北宮的宿露麒麟血等等一概極品物件……
為的就是給謝辭造一把絕世神武。
如此折騰下來,好幾年光景過去才好不容易收集齊了所需之物。
到了最終一步,珈南子一人在巫溪山頂閉關許久,直到完成神武鍛造才終于出山。
而此時四季輪換,春去秋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巫溪山裏寒意漸濃,漫山紅楓青竹飄飄灑灑,青翠之間交織着丹殷血葉,好不絢麗。
忽聽得一輕快悅耳的女聲喊道:“朔月!謝辭!我回來啦!快出來!!成啦!!!今日咱們仨擺酒,好好喝上一盅!”
正是許久不見的珈南子。
她環顧四周,忽然發現如今這半山腰的小竹屋較之從前熱鬧溫馨了不少。
謝辭在屋外圍打了一圈木籬笆,交叉成網十分牢靠,又不知他從哪裏挖來幾株野花,花朵粉白淡紫,什麽顏色都有,并蒂三三兩兩的開過蔓延出一片花牆,從今年春日開到熱夏,又從熱夏開到秋涼,似乎永遠都開不敗似的。
這鮮花着錦的樣子平白給小屋增添了許多世外桃源的味道。
圍欄旁也圈出一塊地,井井有條的種了些蔬菜瓜果,胖墩墩的圓紫茄子、垂挂杆頭的豆角、嫩綠紮堆的青菜芽還有一窩圓滾滾的大南瓜,皆是碩果累累長得正好。
屋旁邊還用茅草堆了個潦草至極的窩,窩養着三四只野兔子,或灰或白,胖乎乎像個圓球一樣,毛色油亮水滑,這時正窩在一塊打盹。
圍欄內還關着幾只不斷撲騰的肥雞,也不知是從哪弄來的,珈南子一喊,它們一個個吓得飛得老高,還不停扯着嗓子咯咯叫。
朔月聽見動靜先出了屋迎接珈南子,老遠就看見她興沖沖地跑來,手上還捧着個人高的黑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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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南子也見了朔月,又高興了幾分。她一心醉于鍛造之術,為了謝辭這把武器,耗費了太多心血,如今功成,她怎麽不高興?
誰知,樂極生悲,她腳上加快似飛似跨,躍進了圍欄,誰知那肥雞個個撲騰地厲害,圍着她飛來飛去,四散奔逃。
有一只不長眼還直往她腳下湊,這雞胖得厲害,颠颠的走不動道一般,珈南子沒留心絆倒在最胖的那只身上,那雞也是個“咯!”的一聲嘹亮無比的慘叫,一下子小命嗚呼,直接歸了西……
“哎喲!這是個什麽玩意兒?!”珈南子也一個狗啃屎磕在地上,黑木箱“嘣”的一聲砸下,揚起一陣灰,差點沒把她嗆死。
動靜實在太大,屋裏正收拾的謝辭也趕忙出來了。
他本不願出來接珈南子的,只因師傅一聽見她聲音便出去了,謝辭心中暗暗發酸,只想着平日裏怎麽他回來的時候,師傅從不親自到門口去接他去。
朔月難得被逗笑了,蹲下身子來拉了一把摔得迷糊的珈南子,道:“你不過閉關一載,不必一出來就給我行如此大禮吧?”
珈南子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朔月,你有沒有良心啊?我這是替你辦事才摔成這樣的,你倒好,落井下石!看我笑話!”
謝辭一出來就見他師傅半蹲着,一手扶起滿臉怨氣的珈南子,師傅臉上帶着柔柔笑意,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謝隐心中又開始不是滋味了,只想,師傅他怎麽不對我這樣笑?這個貓妖慣會哄師傅開心!
只見朔月輕輕替珈南子拍了拍身上的灰,仍舊笑着問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抱歉,你可摔傷了?”
珈南子剛想回答,忽然一人影竄了過來,直愣愣地沖進兩人之間,他動作奇快,珈南子定睛一看,原來是鐵青着臉的謝辭。
這家夥好像又長高長壯了,一身墨色長衣,身量修長軒昂,鼻梁挺拔,劍眉鳳目,只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此時正寒氣森森地望着她,眉間似有白光一閃而過,詭異離奇,連帶着他的眼眸都似乎又深沉了幾分,珈南子心中詫異,卻也一時間沒有弄明白情況……
這時,被謝辭擋在身後的朔月道:“謝辭,你幹什麽?”
他師傅一說話,謝辭立馬拉着朔月後退了幾步,換了一副笑臉道:“沒什麽,我只是想看看珈南子摔着哪了?”
“叫姐姐!你這沒大沒小的小屁孩!我看你壓根不是來關心我的,你這眼神倒像是裏來……”珈南子想了想,蹦出四個字,“幸災樂禍的!”
其實她想說的本來是興師問罪,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謝辭現在活像就像那種被搶了心愛之物的小孩兒,占着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撒手的幼稚模樣,珈南子懶待同他一般見識。
謝辭鼻子裏出氣,“哼,姐姐誤會了,我找幸災樂禍幹什麽?”
珈南子道:“你這聲姐姐,我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叫得不情不願的。
她話音剛落,謝辭卻忽然低頭看了一眼腳下,而後立馬慘叫起來,“啊!!!我的小紅!!!小紅你怎麽了?!”
珈南子十分欽佩這小子的變臉神功,只是現在他這一臉悲痛欲絕的模樣是從何而來?難道說的是剛剛絆倒她的那只肥雞?
她實在不解,便問道:“什麽小紅?”
“這個!被你踩扁這個!”謝辭跳腳,萬分心痛地從地上抱起一只死雞,那肥雞歪着脖子,耷拉在謝辭胳膊上,軟趴趴的,一看就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樣。
“它……它就是小紅啊?你取的名字?”珈南子一臉:不過就是一只雞,你至于嗎的表情。
朔月出來解釋道:“嗯,它尾巴上有一撮紅毛,所以謝辭叫它小紅,那邊還有小青、小綠、小白、小花和小南。”他指了指雞窩,果然剛剛那幾只飛來飛去的肥雞此刻又不知道害怕了,一個個悠閑地走來走去,好不惬意。
原來這一窩雞是謝辭前些日子下山采買的時候,元寶街二十九號布莊子的王掌櫃送的。
那時還是一窩巴掌大的雞崽子,謝辭覺着好玩就都養了起來,日日排成小隊跟在謝辭身後,俨然把他當成親娘了。謝辭也很用心,天天給這群雞崽子喂食喂水、遛彎、打掃雞舍,甚至還一個個都取了名字,偶爾跑了一只他也是要連夜翻山越嶺地找回來,照顧得十分盡心盡力。
如今紅兒慘死,謝辭悲痛萬分,哭喊道:“我的紅啊,你死得好慘,竟然是被這女人一腳踩死的!我還想給你養肥一點呢!我的紅啊!”
珈南子掃了一眼剩下幾只咯咯叫的肥雞,忽然道:“你給它們取名我能理解,叫紅橙黃綠青藍紫也沒什麽問題……但是我想問問你,為何有一只叫‘小南’的,請問是哪個‘南’?”
朔月淡淡道:“東南西北的那個南。”
珈南子:“……”
她不信這是巧合!
這臭小子!
珈南子正要發作,就見謝辭裝傻充愣,抱着那只死鬼小紅哭喪着一張臉道:“我可憐的紅啊,你放心去吧!我肯定備好生姜大蒜,外加最清甜的山泉水,好送你最後一程!”
謝辭一邊哀嚎一邊後退,還偷偷看珈南子的反應。
珈南子咬牙切齒:“謝辭!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小南’是怎麽回事!不然我把你和那只死雞一起炖了!正好給老娘我補補!”
說罷,她美目圓瞪,伸手就要去抓謝辭。
謝辭也猶如背後長眼一般,飛快躲開了。
珈南子冷笑着抽出鳶尾雙刀砍了過來,“臭小子,想跑?!”
謝辭東躲西藏,心想這女人猛如野獸,不!她本來就是野獸!山貓和山中老虎本就是近親,惹不得惹不得!
雙刀砍來,寒光凜凜,謝辭立馬反身拿小紅一擋。
咔咔!這削鐵如泥的鳶尾彎刀對上血肉之軀的小紅,霎時間雞頭雞屁股斷成三截,掉了一地……
看着可憐的小紅猶如被五馬分屍的慘狀,謝辭立馬換上十分讨好的笑容,露出兩個酒窩,不要臉地谄媚道:“珈南子姐姐,好功夫!這身法,簡直是飄逸靈動!俊俏至極!”
珈南子咬着牙森然一笑,“臭小子,這些話你留着給你的死鬼小紅說吧!”
謝辭再也扛不住,果然惹水誰也別惹女人!他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妖怪殺人啦!師傅,救我!母老虎要砍人啦!師傅!!你再不救我!我我我要被大卸八塊啦!!!”
“還不住嘴!!!謝辭小子受死!!!”
……
當晚,謝辭結結實實吃了珈南子一拳,只見他左眼挂着一個極圓極深的烏青痕跡。
謝辭萬分委屈地蹲在雞舍面前,嘟嘟囔囔,“小花,小綠,小青,小白還有小……算了,給你改個名字……你們可得小心了,那個母老虎回來了!她可最愛吃雞了,你們見了她就躲得遠遠的,知道嗎?不然你們看到小紅的下場了沒?”
謝辭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那裏炊煙袅袅,柴火燒的正旺。
朔月熟練地起鍋燒水,切菜添柴,在人界這些年,為了照顧謝辭,他的廚藝可謂是突飛猛進。
那幾只肥雞似乎聽懂了謝辭的話,一個個瞪着眼縮在一塊,伴着廚房那邊傳來砧板的聲音抖來抖去……
謝辭還在嘟囔,不一會兒香味飄來,他只覺得肚中空空,咕咕叫了幾聲,一邊起身一邊嘆氣道:“養了小紅這麽久,好不容易給它養得肥肥胖胖的,可惜了……不過今天的雞湯加了紅棗黃芪桂圓,還有我剛挖的老參,肯定香的很!我得讓師傅多喝兩碗!唉……我可憐的紅啊……”
雞湯香甜,謝辭猛誇了一頓自家師傅,又麻利地把剩餘的家務活都包攬了。
酒足飯飽諸事皆畢後,珈南子終于取出黑木箱,推給謝辭道:“打開看看吧,定能叫你滿意。”
謝辭點點頭,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掀開一看,裏面放着一把漆黑古樸的大刀,刀柄龍紋盤踞,中間細長而刀背寬闊,線條優美至極。
不知為何,謝辭的胸膛狂跳,隐隐還有種渾身血液倒流之感,似乎是這刀在召喚他一般,他不由得撫摸上刀身,上面篆刻了兩個小字,他喃喃道:“天乩?”
珈南子笑道:“沒錯,此刀名為天乩,咱們花了這麽多心思鍛造它!用了這麽寶貝!信我,有了天乩,若你好好修煉,他日可斬日月!”
便是朔月看了都道:“确實是難得的神武。”
謝辭握起天乩,頓時覺得有一股力量淌過他的四肢百骸,那種感覺無法言語,似乎這刀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和他心靈相通一般。
朔月道:“先讓天乩認主吧。”
謝辭點點頭,拿起天乩劃開手掌,鮮血頓時浸然刀刃,紅光閃過黑刀頓生變化,剎那光過天乩猶如融入謝辭骨血一般,消失不見。
珈南子昂着頭,頗為得意,“怎麽樣?我丹丘山貓一族并非浪得虛名吧?如今天乩已經認主,與你融為一體,日後你随召随現。”
謝辭眉目舒朗,笑容坦誠,“姐姐一族果然名不虛傳!”
朔月也道:“多謝,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珈南子笑道:“那還不把你藏的好東西給我!”
她這話意有所指,謝辭小聲嘟囔一句,“大姐,你究竟是貓是狗啊你?買了只燒雞都瞞不過……”
他今天吃了小紅,心中過意不去,收拾完後又下山買了一只燒雞聊以慰藉,沒想到這大姐鼻子這麽靈。
珈南子笑道:“臭小子還不拿出來,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眼也給你打青來,正好送你一對!”
朔月無奈搖搖頭,唇邊含笑,接過謝辭不情不願掏出來的燒雞,掰了一只雞腿給珈南子。
珈南子和謝辭相對而坐,只這一瞬間,她又見到謝辭眉間白光一閃,謝辭也不知為何忽然面無表情起來,他烏黑的眼珠子猶如沁雪,冰冷無波,這種眼神就猶如猛獸盯着獵物一般,渾身上下都透着危險的氣息。
珈南子一怔,謝辭……他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