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渭城朝雨05
渭城朝雨05
時隔多年,渭城謝家又出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事情是這樣子的,彼時新皇登基已三年,萬象更新,政通人和。但唯有一事新皇很不順心,那便是江河流域洪澇頻發,百姓苦不堪言,新皇将此事看得極重,事必躬親,故決定親自南巡修建河堤、引水入江、疏通河口,外兼體察各地民情之意。
此乃前情,卻說新皇行至渭城,見此處風景秀麗,人傑地靈,還是曾經帝師謝儒林還鄉之地,故新皇便決定在此停留幾日。
天子親臨,謝儒林自然接駕,加之昔日在東宮,彼時尚未登基的太子便對謝儒林十分敬重,于是一連幾日都在渭城附近扮作尋常子弟模樣游山玩水,時至最後一日,謝家決定帶新皇到寒山去狩獵。
渭城寒山自古以來便有風水極佳藏龍卧鳳的傳聞,山間草木葳蕤,時常可見奇珍異獸出沒,新皇亦是十分感興趣,故欣然應允。
那日初一,謝儒林并三個兒子謝君、謝敏、謝行一同陪伴禦駕前往寒山狩獵,人群中還有個不起眼的牽馬小郎君,正是謝隐。
那日天氣晴朗,豔陽高照,山間風景優美,時不時還傳來幾聲鳥叫蟲鳴,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圍獵開始,天子百發百中,龍顏大悅,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獵到的都是一些小東西,天子便問:“謝師,不是說你們這的寒山最有靈氣,不止有百獸之王,更是潛龍藏鳳,甚至是有成了精的妖怪,怎麽今日怎麽一個都沒遇上?”
謝儒林恭敬答道:“此地有靈,可萬物亦有靈氣,您乃真龍天子,山間拙物如何敢現身。”
新皇點點頭,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卻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輕輕嗤笑,在這幽靜山間格外刺耳。
“剛是什麽動靜?”
“不知道啊,好像是人,又好像是動物。”
“不對不對,是一只狐貍,白色的眼睛,金燦燦的!好像還會說話!”
“不對不對,好像是老虎!但是确實會說人話似的,像是在說什麽……‘可笑’,是不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別胡說,這怎麽可能?難不成這寒山還有真的有成精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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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誰說的準呢!無風不起浪,不然怎麽會有這種傳聞出來?”
一幹人竊竊私語,新皇卻毫不在意,反而更有興趣了,道:“衆卿随吾去瞧瞧,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說罷,新皇一馬當先沖在了前頭,衆人唯恐有失也只得緊緊跟在天子身後。
再往前,便是一片密林,蒼天大樹一根一根緊緊挨着生長,将天上的陽光遮得嚴嚴實實,顯得此處幽暗荒涼,雜草叢生,似乎快要長到人的腰腹,在這個地方別說騎馬了,就是走路都難,故一幹人都下了馬改為步行。
不遠處又傳來一聲獸嘯,渾厚低沉充滿野性,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懼怕來,聽這聲音一定是個龐然大物才能發出來。
謝君道:“陛下,此地地形複雜,又有走獸出沒,不如咱們還是另外到別處去。”
正說話時,林間閃過一道身影,那東西動作極快,一閃而逝,可帶起的風聲和葉子飒飒作響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衆人的耳朵,一時間氣氛愈發緊張不安起來。
天子就是天子,臨危不懼,“無事,吾倒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謝隐牽着馬,察覺到馬兒不停地跺着腳,似乎有些焦躁害怕,他一邊輕輕安撫着馬兒一邊卻追随着那抹的白色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不遠處一棵大樹轟然倒塌,帶起的一聲巨響仿佛地都抖了三抖,衆人一驚,趕緊将新皇一層層圍了起來緊緊護着。
外圍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跑!有老虎!!!”
“是只吃人虎!!!快跑啊!!!”
山間突然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是人的聲音!
原來是一個站在邊上的侍從,被什麽東西拖進了林子裏,他似乎在被撕咬着卻無法逃跑,只能發出凄厲慘叫,大喊幾聲救命之後,便沒了聲響,濃濃的血腥味在這幽靜的林間愈發強烈。
衆人循聲望去,果真見那邊走來一只張着血盆大口的白虎,金色的眼眸透着淩淩殺意,它的姿态卻很悠閑,仿佛只是在閑庭信步似的,虎視眈眈地看着衆人。
白虎舔了舔唇,一口大牙又尖銳鋒利,幾乎有人的小臂那麽粗,衆人這才發現白虎體型巨大,健碩無比,竟然比一般的老虎要大出幾倍。
嘴邊淋漓的鮮血将它的一身雪白的毛都染成了可怖的紅色,巨獸逼人,俯視着蝼蟻一般的衆人,他們雖然持槍拿劍,卻都抖如篩糠,膽子小的更是吓得跌在地上,屁滾尿流。
新皇也沒了方才的淡定,卻也不得不勉強維持局面,畢竟方才一個人活生生的在他們眼前被這巨獸吃了,如此血腥可怕的場面他們怎麽會不懼怕。
謝儒林也急道:“陛下,這是畜牲不通人性的!還請您先行後退,謝敏、謝行,你二人帶陛下先走,謝君,你帶侍衛困着這個畜牲,保護陛下!”
那白虎似乎聽得懂人話一樣,慢悠悠地圍着他們打轉,他們退它就逼近,仿佛獵人在戲弄自己的獵物一般。
只是現在白虎是獵人,他們才是獵物。
白虎一步一步靠近,将衆人逼得戰戰兢兢後退,唯有謝隐立在一旁不為所動。
忽然,白虎猛地撲起來,直沖一人而去,正是被衆人圍着的天子!
巨獸動作迅猛,獸掌如有千斤一把揮開周圍護着着的人,那些被拍的人霎時間猶如落葉一般四散紛飛,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其中,首當其沖的謝敏,謝行摔得最重,白虎猛地朝他二人撲去,目露兇光,一掌踩在謝行胸膛上,咔噠幾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謝行只能慘叫,口冒血沫:“啊!哥!救命!”
“謝行!”
“三少爺!”
“行兒!快!救人,其他人保護陛下!殺了兇獸!”
可衆人面面相觑,誰敢上前?這猛獸皮如铠甲,刀槍不入,更別提它力氣奇大,哪裏是人力可比。
白虎低下頭,湊近謝行,嘴中發出嗚咽之聲,轟隆隆的,猶如悶雷一般,衆人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以為謝行又要成為巨獸的盤中餐,誰知白虎嗅了嗅後竟然十分厭惡地推開了謝行,轉頭又朝謝敏而去而來,白虎對着謝敏就是一口,竟不是為了吃他,只是狠狠咬上一口,謝敏不知是死是活,連動靜都不曾有。
這一幕實在可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空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四周彌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直到邊緣處走來一人,那人穿着舊衣,面容沉靜,語氣鎮定,淡淡道:“退下,天子面前不得無禮。”
白虎回頭,虎眼兇狠瘆人,死死盯着那個冒出來的少年,衆人都以為這人也有慘死白虎爪下之時,更令人震驚的事發生了,白虎竟然真的後退了,它就好像聽懂了那人的話一般!
那人走近,衆人這才看清說話的勇士是誰。
謝隐!
竟然是剛剛那個牽着馬的謝隐!
只見他身量修長,面容美麗,粗布衣裳也難掩其周身風華,他渾身似乎在這地方鍍上一層白色光暈,像是有神明庇護一般,整個人都冒着仙氣,詭異又神秘……
再後來,滿城風雨,都在傳說謝隐原是半仙之身,是上天派來仙使為天子鞏固江山,成就千秋萬代的霸業的,這才有了那日寒山之上兇獸白虎食人,謝隐點破仙身勇救天子的故事。
又有傳言說,謝隐那日身後站着一只更大的白色巨獸,那妖怪華麗高貴,甚至長着九根尾巴,這才将白虎吓得不敢輕舉妄動……
更有傳言道正是天子的龍氣讓謝隐的半仙之身得以呈現,謝隐在便能江山永固,海晏河清!
總之,經此一事之後,謝隐的名氣水漲船高,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的出生、他的來歷更是衆說紛纭,多了不少神話色彩,一時間,他的風頭甚至比昔日的謝儒林還要高一些。
便是連天家都将他奉作座上賓,并在此後将謝隐封為永寧侯,賜府封侯,可彼時他不過才二十歲出頭,誰能想到他從前不過是渭城謝家一個小小的馬童,正如他的名字一樣,隐——蔽也,微也,無人在意,無人問津的謝隐……
如今,名震四海,封侯拜相。
說起謝家,一星起,兩星落。
謝儒林本有三子,可那日在寒山,謝敏、謝行為了保護天子,皆命喪黃泉,白虎一掌便是蒼天大樹都能拍的粉碎,更別說拍在人身上,謝家兩子當時還有一口氣在,可被人擡回去請醫師救治時,卻發現原來他們的五髒六腑全身經脈都已經全被碾碎,藥石無醫。
謝儒林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受得了?天家雖然重賞,卻也比不上老年失子之痛。
而後竟有傳言說,謝隐其實就是謝儒林的親生兒子,并非賜姓,也并非是故人流落風塵的女兒的私生子,而是他謝儒林和故人之女所出的親生兒子。
因這是一段極不光彩的往事,謝家這麽些年才一直将他困在府中,只當做馬童養大,不然依照謝儒林的人品如何能要恩人的孫子去做馬童?
又說這謝隐這些年在謝家受盡欺淩,和如今謝家唯一一個兒子謝君的關系也不甚好,可如今謝隐的身份地位遠在謝君之上,謝君便是再不喜謝隐,也拿他沒辦法了。
謝家的故事傳聞版本衆多,越說越離奇,越說越誇張……可謝隐的名聲也越來越大,他本就生得俊美,從前衣着粗鄙不叫人覺得,如今錦衣華服加身,更是難掩其風華絕代,出衆風姿。
一時間,出身名門、前途無量的謝家謝隐成了當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多少姑娘擠破了腦袋想嫁給謝隐,可惜都不能如願。
人家要給他做媒,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姑娘,他卻只說,自己已有心上人了,卻不知那人長什麽樣子,只知道那人一定會來。
此言一出,誰不覺得奇怪,什麽叫做有心上人卻不知道那人長什麽樣子?那你喜歡的是什麽?自己的想象嗎?
大家都認為這不過是他的推脫之言罷了,畢竟他如今風頭正盛,這樣子的乘龍快婿,誰家不想要?
偏偏他和當年的謝儒林一樣,油鹽不進。
直到過了兩年,某一天,晴日落雨,就這半晴半雨的時候,謝辭忽然成婚了,熱熱鬧鬧,十裏長街,軟紅千丈。
一下子舉城嘩然。
誰?!
永寧侯謝隐?!
突然就成婚了?!
不是,沒聽說啊?他娶的誰家姑娘?
山裏的?
農戶的女兒?爹媽早死,孤女無依,只因這姑娘愛吃雞,謝隐擡了一箱又一箱價值連城的聘禮不說,還把全城的雞都買了下來。
哪有成婚送這個的?
豈不是丢面,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當然了,不只是送雞這個事情,謝隐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這樣的相貌,竟然娶了一個山野村姑,哦不,應該說是仙姑,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那女子的長相倒是确實十分出衆,甚至可以說是傾國傾城了,但是性格嘛,說不上溫柔娴靜,反而還有點暴躁易怒……但最重要就是這女子的出身實在太差了些!哪有一個侯爺娶個村姑當媳婦的?
總之這兩個人除了樣貌外其他地方是哪裏都不相配,可偏偏這謝隐就是愛若珍寶,仿佛全天下最好的人讓他娶了一樣,那叫一個春風得意,得意洋洋。
大家背後都道,呸!什麽半仙,我看吶,是為色所迷的半瞎還差不多!
然而,不管別人怎麽說,謝隐就是喜歡得緊,簡直就是沒把這人寵上天去,還成了遠近聞名的懼內公子。
別人都笑話他,說他夫人要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他夫人指着鴨說是雞,那他也會睜着眼說那是雞,總之在他那裏,夫人是天,夫人是地,夫人就是世間真理,就是萬物中心。
而且,謝隐那夫人還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男不男,女不女的,很是奇怪。
好像……叫什麽……光。
哦,對了,他家夫人叫——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