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将飲鮮血代胭脂04
将飲鮮血代胭脂04
平河村,村頭王家。
王書簡臉色不太好看,眼睛有些浮腫,神情恐慌,“娘!你聽說了沒?楊三刀死啦!被人害死了,手和身子都分開了,滿屋子的血……大家都說,都說這是……楊招娣,她……她索命來了……”
楊家的事情霎時間就傳遍了整個村,如此恐怖的場景,大家雖然不敢正大光明的讨論,但私底下三三兩兩的,誰不是在說楊三刀的慘死是被歷鬼殺的了!畢竟他一個光棍老漢,年紀大又好賭,家中并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退一步講,即便是盜賊也應該是求財不求命啊!可楊三刀死相如此可怖凄慘,一看就是殺他之人故意折磨他洩憤……因此不知不覺間,平和村上頭籠罩着一股驚恐可怕的氛圍,到了夜間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燈火通明亮徹整晚。
王家自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王書簡更是吓得好幾日不敢出門,龜縮在家。
王夫人坐在椅子上,她如今已經年過半百,八字紋猶如兩道很深的印記刻在臉上,三白眼淩厲非常,不怒自威,便笑着的時候唇角也是向下的,好像在生氣一般,可現在從她臉上不難看出她确實有些動怒了,王夫人冷笑道:“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聽風就是雨,楊……”後面那兩個字剛要出口,卻又生生咽了下去,“那個女人都死了這麽多年了!要索命為什麽不早點來?楊三刀爛賭成性,時常在外面欠債不還,誰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遭人報複罷了!”
王書簡他爹因為教書的原因,村裏的人都稱他一聲“王先生”,一身利落青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三角眼鷹鈎鼻,板着一張十分正經的臉,坐在妻子旁邊。
這位王先生此時亦是滿臉嚴肅,呵斥王書簡道:“我平常都是怎麽教你的?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好歹也是讀書人,這點道理都不懂?書都讓你讀到狗肚裏去了?我們王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
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教書育人的王先生家中出了個草包兒子,整日裏就知道花天酒地遛鳥打馬,人都笑話他是“一心只管窗外事,兩耳哪聽聖賢書?”若不是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早就一棍子把這孽障打死了!
王夫人斜了丈夫一眼,罵道:“你這是在怪我咯?怪我沒把兒子教好?丢了你們王家的臉?”
王先生被妻子突然發難,卻唯唯諾諾道:“我幾時又怪你了?我我這不是……在教訓這個不孝子嘛?都說三十而立,三十而立!他如今這麽大了,還是一事無成!我王平寧也算是讀了一輩子書,教了一輩子書,怎麽就生出你這麽個玩意來?你竟然還不如楊三刀那個屠戶的兒子,那孩子從前不過是在這帶着讀了幾年,如今你看看……!唉……”
王書簡頭本來越垂越低,直到聽到這個屠戶的兒子這處一下就把頭擡了起來,十分不滿的沖他娘喊道:“娘!你看爹!又拿我和那個下等小子比!他讀書是不錯但再怎麽樣他也就是個殺豬的出身,殺豬的就是殺豬的!書讀得再好又怎樣?哼!”
原來他說的這個人正是楊三刀的兒子、楊招娣的小弟——楊六郎,他因為姐姐的關系,在王家學堂讀了幾年書,卻不想這小子腦袋十分靈泛,竟然是塊讀書的料!後來她姐姐死後王家給楊三刀一筆錢了事,楊六郎則正好用這筆錢去外面求學去了……
誰能知道這屠戶家竟然可以養出了個文曲星來?楊家小子一舉高中,如今已混到個六品官職。楊三刀提起這個兒子來便是滿臉驕傲之色,逢人就說他家六郎多麽多麽厲害!按理來說,金榜題名、衣錦還鄉,就算在他鄉任職,也應當把老父親接過去聚一聚,了楊六郎并沒有這麽做,所以村裏都在背後議論,說這楊六郎應該也是個白眼狼,離家這麽多年從來沒回來過,除了偶爾給楊三刀送來些用品吃食或者錢財之外,逢年過節他竟然一次也沒回來過。但這也不妨礙楊三刀炫耀,頗讓他有一種多年惡氣終于舒暢之感。
王夫人也一拍桌子罵道:“你個老不死的,有你這麽說自己兒子的嗎?你要是有本事怎麽不把書簡也教成個狀元?想當初我懷着他還不是要給你們王家當牛做馬,你家一看是個兒子,當時是怎麽說來着?說若是能給你王家延續香火便是把我供起來當祖宗都願意,現在倒好怪我兒子不争氣?”
王先生也十分不滿搖頭道:“玉不琢,不成器!這不孝子自小就在蜜罐裏長大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半點苦都沒吃過!我但凡一開口說他,你就劈頭蓋臉把我罵一頓,你以為狀元郎都是捧出來、寵出來的嗎?讀書是要吃苦的,他要做人上人,哪裏能不吃苦?你看這懶貨像是能吃苦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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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氣得跳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先生的鼻子叫嚷道:“你也別一張嘴只知道說你兒子!他是個懶貨,你難道就不是?你這輩子除了會寫幾個字,念幾句詩,還會幹什麽?你們王家清高得很,說自己是什麽書香門第我呸!一不會賺錢,二不會理家,還學人家富貴門第附庸風雅,寫字的紙要用好的、墨要用好的、筆也要用好的,只知花錢不知賺錢的蠢貨東西!若不是這些年來我拿着我的嫁妝來補貼家用,你以為你的日子能過的這麽滋潤?家中的事你一概不管,回來只知道洗手吃飯,還要嫌菜鹹了油了,挑三揀四,我看是你的書讀到狗肚子去了!”
王先生被她激得發抖,要還嘴又不知從何處說,她這一車轱辘話幾乎沒把人氣死,平時他只念詩不罵人,哪裏吵得過她,因此氣哆嗦半晌,只說出個:“你……你……潑婦!潑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王夫人歪嘴一笑,面露鄙夷,“斯文個屁!”
王先生自知罵不過,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王書簡看他爹出門,又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連忙喊道:“爹!天黑啦,你還上哪去?現在外面鬧……鬧……”
最後一個字他怎麽也沒有敢說出口,王夫人又道:“讓他去吧!死外邊我也不給他收屍!呸!什麽東西!”
王先生頂着一肚子怨氣走了出來,絲毫沒注意到村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他心中煩悶,只顧低着頭漫無目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卻發覺今晚不知為何格外的冷,王先生這才擡頭環視四周,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入了一片密林之中!樹高入雲,遮天蔽日,猶如陷入困境一中密不透風。
他後背頓時出了一片冷汗,他自小長在平河村,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對這裏的環境再熟悉不過,平河村附近……根本沒有這樣的密林!
心中害怕,他腳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可是越走越不對勁,無論他往哪走,似乎都好像會回到原地!好像是……鬼打牆一般,他累得氣喘籲籲,只覺得四周迷霧越來越濃,可王先生卻不敢停下來,拼命往前跑去,直到一個不小心摔在地上,“哎喲!這是什麽東西?”
他心下驚恐,方才好像有什麽絆了他的腳?有點軟軟的、十分詭異的觸感。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顫顫低頭,結果看見那個東西後臉色煞白——他腳旁分明就是一個死白發漲的女嬰!那小小一只尚在襁褓的模樣,渾身的皮膚卻是被泡脹,腫得白花花一團,有些地方的皮膚已經開裂,血肉外翻惡心至極,上面甚至還有密密麻麻的蛆蟲在爬,如今近的距離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王先生吓得不輕,連忙慘叫着後退!
他忽然想起近來外面風言風語的傳聞,難道說……真的有鬼?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自己吓自己!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
這時,地上的女嬰竟然動了一下,王先生吓得一愣,忙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月光更亮了,那女嬰竟然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的頭是反着朝下的,身子卻是旋轉着往上的,腦袋像是快掉了一樣,女嬰好似某種動物一樣爬行,動作迅猛,并且一邊爬來還一邊沖他咯咯直笑,這般詭異的姿勢和笑聲簡直要吓得他魂不附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有鬼!!別過來!!!”
王先生慌不擇路只管逃命,月色忽明忽暗,他卻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逃,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心中的害怕愈發強烈起來,四周靜悄悄的,好像只能聽到那女嬰刺耳的笑聲,明明是孩子的聲音,卻格外詭異可怖!
忽然他看到前面有個人影,顧不得想其他的就要沖過去,“救命!救救我!!!”
越跑越近,那個人影慢慢轉過身來,王先生快逃到眼前才看清那人的長相。正是他死了許多年的兒媳婦——楊招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過來!!”他想跑,可腳下猶如灌了鉛,一個步子也邁不開,只能哭喊道:“招娣!招娣!是我們對不起你……別殺我,我錯了!”
楊招娣森森一笑,露出一口獠牙,猶如羅剎惡鬼,“公公,那是您孫女啊,您怕什麽?”
王先生再也動彈不得,那女嬰扭着腦袋手腳并用爬到了王先生懷裏,嘴巴一張一合,這樣近他仿佛可以看到她生蛆腐壞的內髒,血腥味混雜着腐肉臭味撲鼻而來。
他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這時才發現女嬰的雙瞳是一片白色,沒有瞳仁,只有一片滲血的白……“招娣,冤有頭債有主……你,你是……是自己想不開要尋死的,不是……不是我啊……”
楊招娣目光冰冷,“你覺得你特別無辜是嗎?你覺得你不該死?你沒有做錯什麽?”
“是……是,我……我從未害你啊!”王先生現在也顧不得什麽體面了,老淚縱橫,恨不得跪倒在了楊招娣腳下,他自問從未刻薄過兒媳婦,當初王書簡要娶她,他心中雖嫌棄她的門第可還是答應了讓楊招娣進門,為何如今她要來找自己?
“枉你讀了這麽多聖賢書,也算得上是桃李天下,子不教,父之過!王書簡畜牲一樣的人,你為何不教好他?他欺負我是個身份低賤的弱女子,無處申冤,竟然還逼我嫁給他!”
提起這事,王先生一陣心虛,但還是辯解道:“書簡他是吃醉了,一時糊塗,對你犯下錯事,可他也願意承擔,願意娶你,也算功過相抵,他……”
楊招娣聞言暴怒,寒風四起呼嘯刺耳,“功過相抵?哈哈哈哈,在你眼中,他願意娶我還是我的榮幸不成?我還應該感謝他不成?這樣的畜牲,豬狗不如!他娶我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折磨我,他在外面尋花問柳,回家了邊對我惡語相向,拳打腳踢!我卻還要日日面對這個惡心的家夥,為他洗衣做飯,伺候公婆!你還覺得你無辜嗎?你分明是幫兇!是助纣為虐!!!”
那女嬰似乎也感受到楊招娣的憤怒,張開血淋淋的嘴巴在王先生脖子上狠狠撕下一塊肉來,而後咀嚼生吞,猶如吃進去的是什麽美食一般,王先生發出一生慘叫,一把推開那可怖女嬰,往後逃去。
他跌跌撞撞地瞎跑,胸膛心跳如雷,可無論他跑得再快,楊招娣那陰沉的聲音都如影随形,“你兒子視人命如草芥,幾次差點把我活活打死,你卻視而不見!你夫人也是!處處刁難我,辱罵、恐吓、折磨、你可知我那些年在你們王家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我每晚要受王書簡的毆打,白天還要做家務、受你妻子的辱罵,你們衣來張口,飯來伸手,我卻只能吃殘羹剩飯,食不果腹!你以為你什麽都沒做,就沒有錯?你是他們的幫兇,跟他們一樣該死!”
他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一條河,水流湍急,忽然河中爬出無數皮膚青紫的女嬰,他吓得慘叫,卻怎麽也躲不了她們的手,她們越來越多,嘴裏不停喊着:“爺爺!爺爺!爺爺……”
“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不!”
女嬰們或趴在他的肩頭、或纏着他的腰腹、或拉着他的胳膊、或抱着他的大腿,數量之多好像快将他蓋住了,她們一步步将他拖到河中,河水蔓延過他的腦袋逐漸掩蓋他的慘叫聲。
天一亮,只剩河邊兩道血痕愈發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