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将飲鮮血代胭脂03
将飲鮮血代胭脂03
溫斐渾身酸痛,果然鬼上身不是這麽好受的,何況楊氏還是一只惡鬼。
把身子借給她一晚,第二天全身上下痛的像是被碾碎了一樣,可溫斐又不得不承認,他是願意讓楊招娣親手去複這個仇的,不僅僅是為了她,更是為了她那早死的娘和那五個散落天涯的姐姐,他大概查了一下,那五個姑娘命數也好沒到哪去,有的早入了輪回,有的還在人世間苦苦煎熬……
楊屠戶人緣不好,昨晚受了驚吓之後,暈死過去到現在還沒醒來,楊招娣似乎并不想讓他死的痛快,肚子上的刀口雖然看起來吓人了一點,但實際上并不深,根本沒有傷到要害。
溫斐看了看那幹淨利落的口子,心想不愧是屠戶的女兒,多半是看他爹殺豬殺多了,手起刀落,動作幹淨利索!也不知道楊三刀會不會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如同他刀下待宰的豬一般……
不知為何,近來溫斐老是想起從前的事情來,明明他已經喝了孟婆湯,可有些事情就是忘不了,雖然那人的模樣聲音氣味他早已忘的幹幹淨淨,但是溫斐卻還記得在遇到他之前的故事。
他生來就是一只小黑狗,不像仲羲的元寶,元寶是靈犬,天生就有靈力。而他從前不過是村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黑狗,卷卷的毛發,漆黑的眼珠,短短的四肢,沒有一點讨喜的地方。
他不能說話,只能汪汪叫,餓了就去潲水桶裏找吃的,累了就找個樹幹趴下,來往的人熙熙攘攘,從來沒有人為他駐足。
他也曾期待過能有個落腳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破碗,有一根小小的繩子,可惜人人都說黑狗是不祥的東西,特別像他這種通體漆黑的狗,會召來厄運,帶來不詳……大家見了他都會一腳踢他身上,把他踹的遠遠的,更別說小黑狗不夠高大,不能看家護院,可這又能怎麽辦?
又不是他自己想做狗的!又不是他自己想長的烏漆麻黑的!是老天爺非要跟他過不去,無論他重新輪回多少次,他還是那一只不讨喜的小黑狗,他被人作弄過、被人打殺過、被人淹死過、被人炖了吃過、他受盡了世間的磨難,受盡了人對一只狗的惡意,可唯獨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願意接受他,沒有人願意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憤恨、不甘、痛苦、麻木,仿佛所有的悲痛都交織在一塊,可他不會說話,他只能汪汪叫……人們笑他龇牙咧嘴,笑他不自量力,仿佛他的存在就是這世間最大的錯誤,那真是一段相當灰暗的日子,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心中仍在期待着。
如果問他為什麽非要幫楊招娣?
可能這就是最大的原因,他在楊招娣身上上感受了當時那種痛苦,那種憤慨命運不公、痛恨人心險惡、還有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感,即便過去這麽久想起來也依舊叫他心底發顫……
都說萬物皆有靈,那人又為何會分高低貴賤?人既然分男人和女人,卻為何将女人的命視如草芥,壓迫致死?做人如此,為何做狗也是如此?達官貴人圈養的狗,連人見了都要向它磕頭,而外貌醜陋的土狗卻可以任意宰殺?
他做了那麽多世的小黑狗,也算是嘗盡了世間痛苦人情冷暖了,時至今日,雖然他已釋懷,但假如那個人從來不曾出現過,或許他會釋懷的更早一些。
這就好比一個乞丐,到死都做一輩子的乞丐,他總是會認命的,心裏會想我這輩子也就是個乞丐了,不要奢望其他的了;但假如乞丐做到一半,突然天降橫財,他發達了、富貴了,以為自己的好運終于來了,結果一覺醒來卻發現那些不過都是黃粱一夢罷了,自己還是那個孤苦無依、受盡欺淩的臭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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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擁有和擁有了最終又失去究竟哪個更痛苦?
溫斐答不上來……
午夜又至,溫斐将楊招娣的魂魄放了出來。
楊三刀在屋子裏躲了一天,不敢出門,他瞪大了雙眼,眼睛裏滿是紅血絲,他依舊是那個癱坐在地上的姿勢,渾身血污和穢物也不曾擦幹淨,嘴裏瘋瘋癫癫道:“鬼……有鬼……招娣……鬼!”
“啊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楊三刀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動,像是在拼命反抗些什麽,滿屋臭氣熏天。
楊招娣着看着這一切,嗤嗤笑道,“爹,你怎麽了?你怎麽還坐在這裏?你不是最好賭嗎,你喜歡投壺、推牌九、鬥雞、鬥蛐蛐……你今天怎麽還沒去?是身上沒錢了嗎?我給你……來你都拿着……”
她一揚手,霎時間滿屋黃紙紛飛,飄飄灑灑猶如下雪一樣,有一張落在楊三刀面前,他吓得更厲害了,那一張張的都是死人錢,落了滿屋子好不瘆人……
楊招娣雙目陰冷,說道:“爹,今晚我也來跟你賭一局。”
“不……不……”這種情況他如何敢賭,只能縮寫脖子瑟瑟發抖。
楊招娣伸出兩只慘白的手來,握成拳問道:“我從前在家做飯,不小心在手心劃了一道口子,傷口的血蹭到了飯碗上,爹你把我狠狠打了一頓,說這是在咒你,是砸了你的飯碗,說就是因為我這個掃把星你才輸錢,那爹你現在猜猜我被劃開的那道口子是在左手還是在右手?”
楊三刀臉色煞白,嘴唇烏紫,顯然是恐懼到極致的模樣,他苦苦思索哪裏能想起來還有這樣一回兒事,什麽手上的口子,他打人時要麽是喝醉了要麽是暴怒的時候,哪裏還能記起來是為什麽打人!
見楊三刀不說話,楊招娣又道:“我們就賭一只手吧,爹,你若是答對了,我就把我的手剁給你,你若是答錯了,就把你的手剁給我,好不好?就是不知道若是沒了手,爹你以後還怎麽去賭錢,哈哈哈,爹,賭不賭?”
“不不不……不,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招娣!”
楊招娣聞言怒極,雙目圓瞪,狠狠一個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喝道:“快說!不然我現在就要你腸穿肚爛而死!”
楊三刀被打得吐了一口血,見她十分瘆人的雙目,哪裏還敢說不,盯着兩只手猶豫不定,“左……左哦不是……右手,在右手!”
陰風陣陣,楊招娣咯咯直笑,那笑聲透着寒意,叫人聽了心裏發毛,她攤開手,右手掌心并無傷痕。
不等楊三刀反應過來,她已撲了過去一把拽下他的左手!
“啊!啊!!!我的手!!!救命啊!”楊三刀痛得在地上打滾,嘴裏還喊着,“饒命啊!再也不敢了!饒命啊!救救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救救我!!”
楊招娣抓着那只斷手,“救你?你逼瘋了我娘!又将她害死!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當畜牲一樣賣掉!哈哈哈哈哈哈!救你?你指望誰來救你?”
“你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王家人如此折磨我!生生把我逼死!你卻視而不見!我說了我不願意嫁給王書簡!他也是個畜牲!他喝醉後侮辱我!若不是你貪圖他家錢財!為何叫我嫁給這樣的畜牲?!”
“我可憐的孩子!剛生下來就受盡白眼!就因為她是個女娃?!天吶!這是什麽世道!!!?憑什麽?!你憑什麽這麽作踐我們?!難道我們的命不是命?難道我們就如同你刀下的豬?任你宰割?!你要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好讓你自己逍遙快活是不是?!我不服!”
一刀一刀,殺豬的時候,從前見楊三刀殺豬時,豬會發出十分凄慘的叫聲,那時她便明白了,在自己親爹眼中,她們都不是人……
楊招娣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她的手十分冰冷僵硬,力氣又奇大,猶如粗鐵勒住脖子,直到楊三刀因窒息滿臉漲紅,青筋暴漲,眼中滿是恐懼害怕,楊招娣手上才松了松力道說:“爹,我們再來打個賭……這次,就賭你的命,好不好?”她笑了笑,模樣殘忍又恐怖,“爹你還記不記得,我死的那天抱着孩子來找你,求你收留我們母女一晚,你是怎麽說的?你若是能答上來我就放過你。”
楊三刀頓時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強忍劇痛,顫顫巍巍地回答說:“我……我記得!記得!你別殺我,我說……我說的是,滾,是是是你自己不争氣……還想要我收留你,滾開!就是這個……別別殺我,招娣……”
楊招娣一聽他喊自己,愈發暴怒,手上使力掐得他猶如落水之人死命撲騰,但也無法動搖楊招娣半分,她說:“答錯了,你說的是……”
“滾一邊去!該死的賠錢貨!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氣,大賠錢貨生的小賠錢貨還想回來要老子養!去你媽的!給老子死開,真是晦氣!”
楊招娣咬牙切齒,一腳踹在楊三刀心窩上,他頓時吐出一大口黑血,人也撞破屋牆飛了出去!這一腳一如那個雪夜,他踢在女兒身上那一腳。
楊三刀倒在地上,眼球爆出,七竅流血,他的腿微微動彈了兩下,楊招娣猶如鬼影閃過來,一邊說:“爹,願賭服輸,怪不得女兒心狠了……”說罷她拿起那把往日楊三刀最熟悉的殺豬刀,直直的捅進去他的心口……
再到第二日,人們發現楊屠戶家大門緊閉,屋後面卻破了一個大洞,他的死相凄慘,十分可怕!還有一只斷臂在屋內,血流得到處都是,霎時間村裏面都人心惶惶。有同他住的近的鄰居說,晚上聽到了奇怪的聲響,原本以為是楊三刀喝醉了發酒瘋,畢竟他從前也經常這樣,可這兩次不同,隐約還能聽到十分凄厲的女聲,人們都傳言說這是厲鬼索命來了。
溫斐一把收走楊三刀的魂魄,這人死前吓破了膽,死了也是個膽小鬼,可楊三刀不知道的是,到了陰曹地府真正的折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