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封疆22
封疆22
永興三十五年春,兩地休戰議和。
擇定良辰吉日,賀家迎娶飛鴻大将胞妹趙春和,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長達十裏,還有飛鴻大将親自送胞妹和妹夫去往靖遠。
精巧絕倫的花轎裏面載的不過是個和她身形相似的小丫頭,璎璎仍舊是飛鴻大将的模樣騎馬走在隊伍前面,賀昭在後。
不一會賀昭驅馬過來同她并肩而行,他一身喜慶的新郎官打扮,頗有些豔俗的大紅衣袍穿在他身上卻愈顯俊俏。
賀昭紅着臉,“璎璎,我從未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可我心中也十分忐忑,我怕……怕你并不願意……并不願意嫁給我。”雖然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順勢而為,這場聯姻無非是演一場戲給天下人看罷了,自己這種趁虛而入的行為,實在是不夠君子。
璎璎微微睜大眼睛,随即笑道:“賀知行,我是願意的。”她并不是鐵石心腸的瞎子,說到底反而還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此風光霁月的一個人為了自己放棄了他的一切。
賀昭卻如獲至寶,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他情不自禁地拉過璎璎的手,目光灼熱,“我,我沒想到,你會這樣直白的告訴我,我現在不知道說什麽好,璎璎,我這輩子都會好好待你!”
璎璎頗有些不自在,掙開他的手,“這裏這麽多人呢!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賀昭玉色的臉越發紅了,璎璎她說回頭再說……他終于娶到了心愛之人,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真能擁有那個明媚張揚的姑娘,如今心願成真,他反倒覺得不真切起來。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璎璎見他這樣,心中卻思緒翻湧,半晌才勉強開口,“賀知行,那你又為何真的願意娶我?”
他被問傻了,喃喃細語,“為何不願?”
璎璎苦笑,“因為這都是假的呀,我沒法穿着喜服坐在花轎子裏同你拜天地,也沒法為你相夫教子,你娶的不是我,只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自從我穿上兄長這身衣服開始,趙春和就成了幻影,賀知行,我給不了你什麽。”
賀昭臉上滿是落寞,可他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仍舊一眨不眨望着璎璎,“我明白,我都明白的!這只是逢場作戲也好,是一場虛名幻影也罷,我只想要你,只想陪你走下去,即便是現在這樣我也已經很滿足了,璎璎,我所求不多,你不要拒絕我……”
他說得那樣誠懇,卻讓璎璎心頭一抽一抽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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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求不多,你不要拒絕我……
璎璎閉上眼,強迫自己忽視心中那些雜念,她從懷中掏出一塊繡帕遞給賀昭。
“這是……?”
璎璎突然覺得有些害臊,想起自己第一次給他送禮時的坦然,如今卻只能感嘆當時着實是年少輕狂,現在今年歲大了,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是我送你的禮物,可不許嫌棄。”
賀昭十分歡喜,接過後迫不及待打開繡帕,裏面竟然是一支素雅的木簪,繡帕上繡着的鴛鴦相依相偎,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換我心,為你心,使知相憶深。
他看了璎璎一眼,似乎在說你怎麽知道?
璎璎有些不好意思,別過頭去,“你那日絮絮叨叨這麽久,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我又不是聾子……”
賀昭聽到後怔住了,他忽然想起從前她在恒川送自己繡的鴛鴦簡直分辨不出來那是什麽,可如今的鴛鴦卻是活靈活現,還有那行小字……原來他在去觀音廟上那八百八十一個臺階的祈願她都明白,賀昭有一種漫長相思苦終于結出紅豆的感覺。
還有這木簪,他出身賀家向來用的都是最精致名貴的配飾,金銀玉石、瑪瑙翡翠多得數不清楚,可他現在竟然覺得那些東西都比不上這一個平平無奇的木簪。
璎璎打量他的反應,笑道:“我第一回送你東西的時候你也像現在這般傻愣愣的,還鬧了個大紅臉,弄得我也不知道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賀昭回過神來,将禮物小心收好,聽到她調侃自己,憤憤道:“誰叫你每次送禮都這麽讓人出其不意?”
璎璎答說:“這繡帕我親自繡的,功力比之當年長進可不止一點,這木簪也是我自己雕的,金銀庸俗,玉石易碎,唯有烏木千年不腐,就如我心,永無轉移。”
說罷,她催馬疾馳,留賀昭一人在原地,其實是她并不敢去看賀昭的臉。
永新三十五年秋,聞星公主遠嫁和親。
靖遠關口可見公主儀仗,十分氣派,一将軍打扮的人遠遠矗立,身邊還跟着一只大白狼。
賀昭又來,問道:“為何不去見見公主?”
璎璎答說:“我去見她只會惹她傷心罷了,我知道她待我好,但從我們相識開始,她便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如今那人已經走了……不管以後如何,公主總要開始新生活的,何苦讓她想起從前來。”小春子湊上來舔了舔她的手指,如今小春子已經有她半個人高了。
賀昭不再言語,從前的璎璎肆意張揚,開心就笑難過就哭,他時常感嘆璎璎和東君分明是雙生子,怎麽脾性差這麽多?可現在她的言行舉止越發像她兄長,穩重、細致,他反倒更希望璎璎變回從前的模樣,如果說這些年是璎璎成熟的代價,那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璎璎突然回頭問道:“我聽說這次去送親的人是曹子為?”
賀昭點點頭,“是他,宴清走了以後聽說他得了失心瘋,後來不知好沒好,這人……”
璎璎想起過往種種,曹子為那有些陰狠瘋狂的眼神令她記憶猶新,這次竟然是他來送聞星,“說不定,我們還要見他一次。”
時間過得飛快,秋意更重,京兆來信說賀相感染重疾要賀昭回去。
賀昭不放心,要璎璎和他一起回京兆,璎璎卻說:“這事情來的突然,不如你先回去,待我将靖遠的事情安排好後我再去京兆同你彙合。”
賀昭無法,只能先動身回京兆。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璎璎見到曹子為一點都不驚訝,十分坦然。
曹子為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會來。”
璎璎面色冷淡,“多少有點預料到了,不過你來找我多半沒什麽好事。說吧,你總不是來找我敘舊的吧?”
他臉上挂着令人厭惡的笑容,惡劣又得意,“我發現你挺聰明的,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還真讓你猜對了!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陛下有一份大禮,一定要我親自賜給你。”
璎璎眼皮子一跳,擡眼看見他身後的侍從呈上一瓶東西放在她桌前,上面還有半封家書,正是賀昭要寄回家那封。
“什麽意思?這裏面應該不是補藥吧。”璎璎拿起那瓶東西,眯着眼搖了搖,心下已明了大半。
曹子為笑道:“趙春和,你早該想到你走的是條死路,嫁給誰不好,非要嫁給賀昭?如今天下太平夏金議和,你卻遲遲不肯交出兵權,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還不會以為你能全身而退吧?哦不……不僅僅是你,還有賀昭,哈哈哈。”
璎璎心中一片怆然,閉了閉眼,心中嘆道:她終究還是拖累了賀昭,璎璎直視曹子為,目光不卑不亢,鎮定自若,她道:“我做事全憑自己心意,與別人無關。”
“哦?是嘛?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卷進這個漩渦之中必定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可知我這次去送親拓拔涘提了什麽?”曹子為丢出一封書信,接着道:“拓拔涘向陛下要一個人,趙春和,你還真有本事啊!拓拔涘竟然願意用無數牛羊馬匹來換你,這對大夏來說,簡直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璎璎諷刺道:“是嗎?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值錢?難不成大夏皇帝已經卑劣無恥到用一個已嫁作人婦的女人去換取牛羊馬匹?哼,真是可笑!”
曹子為目光沉沉,笑意更濃,“這算什麽?連萬金之軀的公主都得屈尊下嫁,親生女兒尚且如此,你又算個什麽?說到底,能用女人換回來的東西,永遠都不虧,何況這不叫卑劣無恥,這是交易。”
交易?聞星是人,她也是人,若人命可以貴賤相論!若人可以用來交易!那蒼蒼青天天理何在?
曹子為有句話沒說錯,看來她眼前如今确實是死路,難怪他這副志得意滿胸有成竹的模樣,原來今日就是要來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好落井下石的,可惜她偏不讓他如願!
璎璎聲音聽不出喜怒,好像他說的話都和自己沒關系一樣,“曹大人,辛苦您跑這一趟,東西我收下了,就不留您了。”
曹子為見給他下逐客令也不惱,依舊慢悠悠起身理了理衣擺,“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叨擾了,該怎麽做還請趙大人三思,畢竟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你身後還有個賀昭還有個是賀家。哈哈,拓拔涘的話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殺了拓拔壽,怎知他要你想為父報仇還是怎麽的?他如此蔑視我大夏,待我回去一定如、實、禀、告陛下!好由陛下聖裁!”後邊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璎璎盯着他,卻突然放聲大笑,曹子為臉色一變,怒不可遏,吼道:“趙大人!你笑什麽?!”
璎璎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氣定神閑的說:“我笑你可憐,笑你可悲,你莫不是忘了?拓拔壽是沈昱殺的,并不是我,怎麽?你從前嫉妒我兄長?如今連我也記恨得不行?”
乍聽那個名字,曹子為愈發暴怒不已,他像是瘋了一般喊道:“不許你提他的名字!不許你提他!憑什麽?你憑什麽?!呵?我嫉妒?我比趙景明先遇見他!明明是我先遇見他的!都是趙景明!若不是因為趙景明他怎麽會……該死!該死!你們通通都該死!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啊!!!”
璎璎冷眼看着,曹子為的侍從吓得不輕,趕緊從懷中掏出藥丸喂他吃下,“大人,大人!吃藥!先吃藥!”
曹子為抓着腦袋猶如木偶一般麻木的吞下那人喂過來的藥丸,随後看向璎璎,他雙目通紅,兇光畢現,他道:“趙春和,我看你能嚣張到幾時!”
璎璎閉上眼,不再理他,低聲道:“送客。”
賀昭回了京兆,好在父親并沒有什麽大礙,只是看上去老了許多,他心中挂念璎璎,要梧桐先去接璎璎回來其他的事情都再說。
誰知,梧桐出門還沒幾日,就驚慌失措的跑了回來,賀昭心跳如雷,不知為何隐隐有十分不安的感覺,“怎麽回事?你怎麽回來了?我不是你去接……”
梧桐跪在地上,不敢看賀昭,竊竊道:“小的,小的……走到半路,遇到靖遠來信,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