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封疆18
封疆18
冬至剛過,前線又有戰報傳來。
拓拔涘帶人追至隕州,趙景明依舊是從前那個方針,拓拔涘進,他就退;拓拔打,他便躲;拓拔涘停,他又出來挑釁一番,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并沒有在林中設伏。
直到傳來消息,拓拔大軍的糧草被襲,一場大火把他們後方燒了個幹幹淨淨,到這個時節就連很恒川河都凍上了,糧草一直被放在溫暖幹燥的地方,一點火星子便如同燎原之勢,根本無解救之法。
原來是一直和拓拔涘東躲西藏的趙景明竟然帶着大部分兵力突然襲擊了尚在恒川後方的糧草部隊,只放火不戀戰,将東西燒得一幹二淨後又揚長而去……
等拓拔涘的人在隕州境內追上他以為的“趙景明”時,殊不知後方起火,眼前也不過是一支虛張聲勢的小股兵力。
璎璎道:“兄長這次不在林中設伏,就是為了讓他相信自己是黔驢技窮,拓拔涘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如果兄長跨過恒川同他硬拼并非上策!不如調虎離山,将拓拔涘引到隕州同他斡旋,兄長故意以拓拔兊激怒于他,又擺出不願同他打的模樣,拓拔涘雖不會像他大兄一般無腦莽撞,可也知道故技重施沒什麽效果,自然會帶人去追兄長,這時兄長再反其道而行之偷襲他最薄弱的地方。”
“他放火燒隕州,我們燒了他的糧草,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賀昭今日穿了一件月牙色的長袍,毛茸茸的白狐尾披風,他天生一張笑臉,眉眼風流,這樣一身更是猶如狐貍成精。
璎璎掃了一眼,周圍垂首立着的小宮女們一個個面紅耳赤的,時不時悄悄拿眼睛偷看賀昭。
“你成天花枝招展的跑到公主殿來做什麽?東宮的事就這麽清閑,讓你閑的三天兩頭的往這跑?”
賀昭臉色青了三分,“哼,你這說的什麽話?誰成天花枝招展了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花枝招展是用來形容我的嘛?國子監那群匹夫趁早告老還鄉,也不知都教了你些什麽?何況我這還不是關心你,一在太子殿下那裏得了消息,我立馬就跑來告訴你了!你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聞星公主忙打圓場,“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璎璎也是關心你,天寒地凍的怕你着了涼不是。”
誰知二人并不領情,“我沒有。”
“她不是!”
聞星咋舌,“好好好,沒有沒有,不是不是。”心中卻嘆氣,這兩個人見了面時不時就要嗆上對方幾句,也不知這是個什麽愛好?真是可憐賀昭這麽個多情公子偏偏碰上璎璎這樣不解風情的姑娘,真是軟硬不吃,叫他無計可施啊。
想到這裏,只得轉移話題,“對了!我今日還未給秦奴喂吃的,你們坐這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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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星走的時候還貼心的帶走了一幹閑雜人等,給了賀昭一個:看你表現的眼神,關上門走了。
賀昭喏喏開口:“璎璎……我……”
璎璎擡頭望了他一眼,她目光堅定,猶如亘古不變的星辰,璀璨而堅韌,“賀知行,你對我的好,我很感激,但我們不是一路人。”
賀昭騰地站起來身來,“什麽叫不是一路人?你非說不是一路人,那你告訴我你要走哪條路,我同你一起走便是了!”
璎璎側過頭去只道:“我不用你同我一起走,我更想自己走,你……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趙春和!趙璎璎!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視而不見不屑一顧,後來你又……你可知道?我……我從未收過女子的玉石,我也……從未……那麽多送我東西的女人我從未收過……我只收過你的,我也只對你這麽上心過!如今你說不要就不要,你把我當成什麽了?”賀昭說着連臉色都白了不少,眼眶微微發紅,他從懷中小心掏出一樣東西,那蹩腳的針腳,璎璎不用細看也知道那是什麽。
“你可以還給我,我送你的時候并沒有想這麽多。”
賀昭自嘲一笑,“還給你,那我的東西呢?你能不能也還給我?”說罷他又将手中的東西揣了回去,“我不像你這麽小氣,我給出去的不用你還,何況你也還不了。你這狠心的人,可能連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從我這拿走了什麽,既然如此,你也別想撇開我!”
璎璎嘆氣,放緩了聲音道:“我并非是想撇開你,我這人向來沒心沒肺,我只是不想耽誤你罷了,你值得更好的人喜歡。”
賀昭一把抓過璎璎,他力氣大的很,像是恨不得把她捏碎一般,“什麽叫耽誤?什麽叫更好的人?我喜歡誰?不用你說了算,由我自己說了算!我從前便知道你沒心沒肺,你心中除了你的家人,你的兄長!甚至連你那頭小白狼都要比我重要!你何曾……”
璎璎驀然聽他提起小春子,不由得一笑,心想這人長得聰明伶俐的模樣,怎麽說起話來倒是有點笨拙可愛,“賀知行,你不是吧?小春子的醋你也吃!”
賀昭臉上一紅,霎時間如同被煮過的蝦子一樣,渾身上下都冒着熱氣,他一把撒開璎璎,賭氣一般別過臉去,悶聲道:“誰吃醋了!我不過是就事論事!”
璎璎被他逗得不行,又把他掰過來面對自己,微微墊腳将踮起貼上他的額頭,果然滾燙滾燙的,“別臊啦,再臊要燙壞腦子了!”
賀昭的臉更紅了,幾乎可以滴出血來,他被雷擊一般彈開,捂着額頭結結巴巴:“趙……趙璎璎……你你你……”
你了半天沒說出半個字來,璎璎給他倒了杯水,“快喝口水壓壓驚,你這副模樣叫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把你怎麽樣了呢,那到時我真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我……我我我……”賀昭還在結巴。
“喝口水喝口水,別說話先。”
三杯涼水下肚,賀昭覺得身上的熱氣下去了一點,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瞪着璎璎。
璎璎假裝沒看到,只低聲嘟囔,“怎麽還是這麽不經逗兒。”
意料之內的反駁并沒有聽到,璎璎看向賀昭,二人四目相對,賀昭臉色已恢複如常,只聽他道:“璎璎,沈宴清尚且能和東君并肩而行,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樣可以。”
璎璎垂眸,久久不曾言語,屋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
“沈宴清可有消息?”璎璎問。
賀昭答:“他很好,你放心,他給我傳信來,這些日子他一直陪在東君身邊。”
璎璎點了點頭,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我從未和兄長分開這麽遠,有沈宴清在,他應當會替我照顧好兄長的。”
其實對于他們的事情,璎璎早就有所察覺,原本只是以為二人是要好的兄弟,可後來發現這其中千差萬別,最來說察覺出不對,便是那時在萬花樓沈昱奮不顧身為兄長擋箭開始,而她也從未在兄長臉上見過如此慌亂的表情,兄長向來臨危不亂,即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他也能從容自若,可沈昱受傷那剎那,兄弟的慌張害怕溢于言表。
明明中箭的是沈昱,可傷的卻是兩個人,兄長的傷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因為沈昱……
到後來璎璎入宮,見到聞星公主圍着兄長打轉,沈昱臉上那種惶恐、隐忍、嫉妒、不甘和痛苦交織的情緒,天之驕子沈宴清向來對任何事情都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唯獨在面對她兄長的事情的時候,才會如此失态。
其實聞星公主提過的那棵海棠樹,她後面去看過,聽公主講過她和兄長初遇的故事後,她便猜到那日兄長等的人應該就是沈宴清。說來也是湊巧,那晚她睡不着,就想着翻牆出去走走,來宮裏這麽久了,她表面上雖然老實,實際上已經摸了個熟門熟路。
從前她睡不着的時候也經常翻去找兄長,等她到了東宮扒在牆上,遠遠便瞧見了那棵海棠樹,果真是長得粗壯無比,又極其高大,夜黑風高好不安靜,等月光稍微露出來一點,那海棠樹上的場景差點沒把她吓得掉下牆去。
彼時清冷月華從黑雲中落下,盤虬卧龍的枝幹間兩個人影相互依偎,清輝落在他們臉上暧昧又朦胧,唇齒交纏,缱绻蝕骨……
璎璎看得目瞪口呆,一只手騰出來揉了揉眼睛,生怕是這黑沉沉的夜色讓她眼花,不管揉多少次,眼前兩人分明是兄長和沈宴清!
璎璎頓時惡向膽邊生,這該死的沈昱!竟敢……
還不等她想好詞,手上酸得不行,剛剛看呆了眼,全然忘了自己還挂在牆上這事!璎璎再也支撐不住,哎呦一聲給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聲響驚動了不遠處巡邏的守衛。
“誰在那?!”
璎璎吓得魂不附體撒腿就跑,這要是被逮着了,給她扣上個行刺太子的罪名那真的是冤過窦娥了!
她一邊跑一邊在心裏罵沈昱,登徒子!無恥小人!居心不良!品行不端!包藏禍心……甚至直到好不容易躲在被窩了,她仍舊氣得咬牙,想着明日一定要好好去收拾他一番,最後璎璎在夢中演練了千百遍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可真到了見到他們的時候,璎璎滿腔怒火又飛速偃旗息鼓,望着兄長眼中帶笑的模樣,她不得不承認,這種事情終究還是兩廂情願,你情我願的事情。
璎璎心裏有些酸酸的,又高興又不高興,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她只是明白了從此兄長心中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璎璎想:不管是誰,只要能讓兄長歡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