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斐今日當差了嗎？

第27章 封疆15

封疆15

“什麽？！你說什麽？”

聞星似有不忍之色，卻還是勉強開口道：“璎璎，你別傷心，趙将軍是為國捐軀... ...”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上次從靖遠回來，父親還說今年除夕要一家人一起守歲的，他從不失約！不可能！”璎璎只覺得渾身冰涼，她費勁擡眼看了一眼軟綠紗窗外的景色，樹葉枯黃幹癟，寒風一過便如斷線的風筝四散飄零，“才立冬幾日，今年的天怎麽這樣冷。靖遠... ...肯定更冷，我上次獵的鹿皮，正好可以給父親做手捂子，我放哪了？”

那個被她縫了一半的捂子一時半會兒像是和她作對一樣，怎麽都找不到，翻來覆去頭卻愈發昏昏沉沉起來，嘴唇也不知為何發麻發脹，天太冷了，太冷了... ...

聞星見她臉色越來越白，終究是狠下心來，用眼神示意身後的宮女一同上前摁住忙個不停的璎璎，“璎璎！別找了！別找了！趙将軍他用不上了！再也用不上了！你明白嗎？”

誰知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人還能迸發出這麽大的力氣，璎璎一把揮開抓着她的人，喝道：“我還沒做好！我若是認真上柳先生的課，父親就能用上了！我父親一拳可以震碎一棵人粗的樹樁子，你知道嗎？他不可能死！不可能！”

聞星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與璎璎相處這麽久，從未見過她這樣一面，驟失至親的痛換作誰都無法承受。

璎璎還在不停地翻找，又有人來報，“公主！公主殿下！東宮傳來信來，趙老夫人不好了！要春和女官立刻回去！”

聞星立馬喝道：“住嘴，誰叫你這樣傳話的！滾出去！”

她話音剛落，便見人影閃過，聞星忙喊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跟去看看！拿着我的令牌，誰也不準攔她！”

幾個宮女忙領命跑了出去。

璎璎從未跑得這樣快過，一顆心仿佛懸在了嗓子眼就要吐出來一般，她恨不得自己能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出了宮門，賀昭早已騎在馬上等她，璎璎像是獲救一般，喊道：“賀知行！”

賀昭也騎着馬一把将她拉上來，不再言語只朝着将軍府疾馳而去。

呼嘯風聲從耳邊刮過，璎璎冷得瑟縮了一下身子，賀昭似乎有所察覺，不動神色地将她圈得緊了些，璎璎埋在他胸膛，低聲問道：“我兄長呢？”

賀昭說：“他... ...他們先得到了消息，先一步回去了，叫我來接你。”

聽賀昭說的是他們，看來兄長也不是一個人，那就好！那就好！

“璎璎，趙老夫人年事已高，這次靖遠兵變來得太突然了... ...消息走漏得太快，趙将軍的事... ...對不起... ...你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賀昭的聲音很輕，似乎生怕大點聲就将懷裏的人吹散了似的。

璎璎木讷地點點頭，快到将軍府後門口大白燈籠已挂起，蕭索之氣撲面而來，璎璎暴怒，“誰許你們挂這些的！都給我撤了！滾！”

門口小厮吓得跪倒地上不敢言語，徐媪眼睛紅紅的卻勉強以正常的語氣說道：“小姐，是老夫人的意思，她怕你倆個操心，這些事早就已經備下了，您快進去看看老夫人吧。”

見到徐媪這一刻，璎璎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甩開賀昭攙扶的手，跌跌撞撞跑到祖母房裏，兄長已在床前，跪着握着祖母的手，他倆相握手又将璎璎帶回了那日重陽節，祖孫三人吃着飯說的話其樂融融的場景，短短時日，如今父親驟然離世，祖母氣若游絲，連回握兄長的力氣都沒有。

聽到璎璎的聲音，祖母勉強又睜開一點眼眸，她望着二人笑了笑，“我可憐的孩子，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如今你父親沒了，行軍之人馬革裹屍也算是... ...如今祖母也要去了，以後的路你們要自己走了... ...記住... ...”

祖母聲音越來越低，可眼淚糊住了璎璎的眼睛，無論她怎麽擦也看不清祖母的臉，直到察覺到祖母的氣息消失，她方才撲在祖母懷中放聲大哭，“祖母——！！！別丢下我們！！！”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細細密密的白雪，小小的，還不及落地便在空中消散，今年的雪來得真早... ...

白幡飄揚，黃紙漫天，有徐媪在，祖母的後事就如她所安排的那樣沒有讓璎璎東君操心，璎璎擡頭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半晌才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膝蓋站了起來。

賀昭連忙上前扶着她，璎璎神色不顯，可通紅的眼眸依舊難掩她滿心的悲怆，璎璎問道：“我父親呢？”

賀昭嘴唇翕動，半晌才道：“你先好好歇歇，吃點東西喝點水，你這樣叫人如何放心？”

見他答非所問，璎璎轉身坐下老老實實地進了些吃食，“你不用擔心，我沒那麽沒用。”

沈昱也遞了一杯參茶給東君，輕聲道：“你也喝些吧，養養精神。”自東君得到靖遠兵變的消息後一直冷靜得出奇，他倒是希望東君可以像璎璎那樣痛哭一場，最起碼自己還能安慰他一下，可他跪得筆直，猶如傲立風雪的青松，面容堅毅，猶如堅不可摧的利刃，但自己卻還是能感受到他心中無聲的痛苦，一點一點噬心啃骨。

東君接過茶，“多謝！可有消息了？”

“嗯，大約一個時辰前送來的... ...”原來匈奴、鮮卑、羌族、羯、柔然共集六十萬大軍陳兵靖遠關，兵變來得突然卻是計劃周密。大夏同北地的外族在靖遠素來商貿來玩頻繁，出入商隊都有特定的身份造冊和查驗，然拓拔家籌謀多年，不知怎麽混進城中擄走一大批大夏百姓挾以為質，其中多為老弱婦孺。

拓拔壽叫陣于關前，靖遠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趙沖戍守此地多年，一直将這守得猶如鐵桶一般，若有他在想要拿下靖遠直入京兆難如登天。

唯有先殺趙沖，才能成事！

賀昭聽後不由道：“若是趙将軍不出關迎戰，死守靖遠，說不定... ...”

東君搖了搖頭，“父親不會眼睜睜看着拓拔壽濫殺無辜，何況六十萬大軍破釜沉舟之勢，就算是要守又能守多久？”

外人不知，他們又如何不知道，自魏淳一事後，夏帝下令重整趙家軍，裁軍削費，原先三分之二的兵力都轉給新任将領調往他處，居安多年卻忘了思危這才是最致命的，外敵未到窩裏倒是先鬥了起來。

邊塞急報一封封傳來，北境大軍猶如蝗蟲過境，拓拔家個個兵強馬壯日日猛攻靖遠關，如今主帥已死，正是軍心動搖之際，朝廷卻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接替趙沖的位置。

沈昱接着說道：“如今靖遠城已破，拓拔壽命人将趙将軍的... ...懸于城門之上。”

璎璎怒火中燒，“不是還有兩個京兆去的左右将嗎？他們都是死人嗎？”

賀昭冷笑，“那兩個做了一輩子的文官，馬都沒騎過，出門做轎兩腳不沾地，能有什麽用？出了事只怕跑得比誰都快！”

東君卻問道：“宴清，是誰？破城的人是誰？”

沈昱道：“拓拔涘，璎璎上次在萬花樓見到的那個，他是拓拔壽的小兒子，最先破城的就此人。”

璎璎想起那人狼一般的眼神，眼中寒光乍現，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他！當時我就應該一刀捅死他！”

璎璎起身就要走，賀昭眼疾手快地攔着她道：“你幹什麽？”

“我父親還在靖遠，你沒聽到嗎？他這一生都在那了，死了我總要帶他回了和祖母還有我娘團聚。”她的父親被人挂在城門猶如戰利品一般用來炫耀他們的勝利，振奮軍心，她絕不允許這些人這樣侮辱父親，她要将他帶回來，今年要一家人一起守歲！

賀昭攔不住她，也不知她哪裏來得這麽大的力氣，只能忙喊道：“你倆說句話啊！還真由着她啊！”

沈昱搖搖頭，最後還是東君喊道：“璎璎，回來。”

“兄長！靖遠已經沒了！金人的馬已經踏破關口！如今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東君卻道：“璎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會帶父親回來的，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想讓父親擔心嗎？”

“兄長，你這什麽意思？要等到什麽時候？你別想丢下我一個人去！”璎璎不由得有些害怕，如今她真的只有兄長了。

東君走過來将她抱進懷裏，柔聲安慰道：“別說傻話，我這麽會丢下你一個人呢？我還要看着你找個如意郎君，生一堆胖娃娃呢。”

祖母後事還未畢，東宮就差人火急火燎的要三人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麽，如今金人一路殺來，這樣下去只怕再拖一拖，京兆也遲早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賀昭時常來看她，璎璎料理完家中事宜突然想起一個件事情來。

賀昭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去，璎璎也不拒絕，二人就這樣到了城西的觀音廟來，行至山腰，料峭寒意愈重，山間霧氣彌漫，果真如祖母說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臺階挂着濕漉漉的水氣。

璎璎道：“我祖母說我和兄長的名字便是這裏求來的，她說這裏很靈驗，我也想來求求看。”

賀昭問道：“你想求什麽？”

璎璎并未回答他，只是問道：“你有求而不得的事情嗎？”

賀昭一怔，随後別過眼睛去點了點頭，“有。”

二人不再言語沉默地跪拜完這一路，記不清花了多久，山間鳥獸飛吟，每一個臺階賀昭都數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八百八十一個臺階，每一階他都在心中無聲祈願：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