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封疆12
封疆12
自從東君去做了侍讀,璎璎的日子突然慢了下來,功課依舊繁忙可她卻像是丢了魂一樣,她和東君自出生便在一塊,從未分開這麽久... ...
到如今她才明白,或許離合才是人世間的常态,就如同她只在畫像上見過母親,又如常年遠在邊塞的父親,上次靖遠一別,離開的時候璎璎幾乎無法正視他那日漸蒼老的面容,只要再多看一眼,她的淚水便要奪眶而出... ...她并非是多愁善感之人,可魏叔的死突然讓她意識到,或許再某些不經意的時候,你同某人見到的已是此生最後一面。
可從前無論如何都有兄長陪在她身邊,她總覺得安心,可如今兄長每月只回來一次,她才驚覺原來日子是這麽寡淡無味。
璎璎時常一個人出門瞎逛,從前和她從未仔細留意過京兆城的景象,如今倒是有時間好好看看了。可越看心中卻越發悲涼,這精致如畫的京兆城,紅燈千丈、高樓如雲,但這富貴雲煙下藏的又是怎樣的景象?南邊的戰亂不斷,北邊的大旱天災,大批流民四散奔逃,可朝廷稅收卻愈發重了起來,征兵重稅,便是在京兆這般富庶之地都壓得老百姓們喘不過氣來。
無非又是一場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輪回... ...
璎璎想不通,為何農民們每日辛苦勞作,卻依舊入不敷出,食不果腹?為何南人并無反心,朝廷也要加供加稅,逼得他們造反?為何北地災害如此嚴重卻只要太子祭天,卻不将赈災款的去向監察清楚?為何魏淳一心向國,卻要他困死圍城?
難道這便是命?這便是權?這便是天道?
那日東君回來,璎璎同他說起自己近期的所見所感,東君聽後沉思許久方道:“璎璎長大了,世上許多問題很多時候是沒有答案的,所以我們才要去尋找答案,不是嗎?”
璎璎問:“那兄長你找到了嗎?太子爺可以給你這些問題的答案嗎?”
東君一愣,有些苦笑着點了點頭說的卻是,“還沒有,但應該不遠了... ...璎璎,君清則政明,這是我們都希望看到的。”
日子這樣過了許久,她見過賀昭幾次,那人只遠遠将馬車停在将軍府外,每次見她便同她不痛不癢的寒暄幾句,後來璎璎嫌賀昭太惹人注目不肯和他說話,他便只能差梧桐來傳話,殊不知便是這樣,那些世家姑娘們都一副要用眼睛瞪死她的模樣。
轉眼已過兩年,東君随太子治理西南水患,過程中屢有建樹,太子亦是十分賞識他,人們都說這是武将家裏出了個金鳳凰,還把他和沈昱稱作是京兆雙壁。
如今璎璎只能自己去靖遠,好在這條路她走了無數次早已爛熟于心,趙老夫人和趙父不放心,派了一大隊人馬跟着她,倒是拖慢她的速度。
到了靖遠璎璎講起如今東君頗受賞識的事情,可趙父卻臉色平平,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歡喜,隐約顯露的倒是憂慮更多,璎璎問起,趙父卻只說,伴君如伴虎,便是太子也是一樣的。
結果璎璎人還未回京兆,天家的旨意就先來了,原來夏帝有一女,名叫聞星公主,極為受寵,不知怎的她竟然指名要璎璎做她的女官。說是女官,其實也就是近身伺候公主,陪着讀讀書寫寫字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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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趙父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璎璎心中煩悶,卻也知道天家要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哪能由得你想不想,願不願意?
無法璎璎只得又趕回京兆,臨走前璎璎不知為何心中十分難受,人間悲歡離合向來如此,父親這兩年似乎老得很快,璎璎想或許他還未從魏叔猝然離世的悲痛當中走出來... ...
随後璎璎也入了宮,想到東君也在宮裏璎璎心中倒也輕松不少,好歹如今她和兄長終于在一處了。
璎璎從側門進宮,朱紅宮牆猶如巨獸沉默矗立,這莊嚴肅穆的華麗宮闕璎璎只覺得沉悶,誰知才進去就碰見一人迎面走來。
那人眼神睥睨,語氣冰冷,“趙春和。”
來者不善吶!
璎璎停了腳步,也冷眼看他,露出一抹譏笑:“曹子為,久仰大名。”
引她進來的幾個小黃門都很有默契地停了腳步,垂着頭,只當自己看不見聽不着。
曹子為上前幾步,低聲道:“那天萬花樓裏的果然是你,從前我并未留心你們兄妹,如今看來倒是小瞧你們了!”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趙家兄妹,那是拓拔涘想要的,若是當時多留心,便能認出那天廂房裏掩面伺候的胡姬正是趙家人!
璎璎挑了挑眉,語氣冷淡,“怎麽?想找我秋後算賬,你設計傷我兄長,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這人要是識趣就該老實離她遠一點,便是見了面都要躲着她走,哪裏還有這樣厚顏無恥湊上前來的?
曹子為笑着眯起眼嘲諷道:“趙春和,你要算賬的人可不一定是我,你以為沈昱賀昭真把你們兄妹當自己人?他們去靖遠,明面上是替太子撫恤将士,可實際上是去監視趙沖,試探他有無異心罷了,順便再去查查拓拔家,你們真當他倆是什麽好東西?”
璎璎神色如常,反嗆道:“哦?如此重要的事,為何太子殿下不讓你去辦?你明知拓拔家有異心為勾結拓拔涘要害沈宴清?難不成這也是太子指使的?我趙家赤膽忠心,縱容是常年駐守邊疆,天家有疑,那便找人來查就是!別說是叫沈昱賀昭來查!就是聖上太子親自來查趙家也不怕!”璎璎擡眸,瞧見曹子為臉色越來越難看,露出一個暢意的笑來,接着道:“倒是你,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一肚子腌臜貨!你以為你三言兩語我就會受你挑撥,自亂陣腳?”
曹子為臉色鐵青,指着璎璎罵道:“你!... ...哼!好一張利嘴,倒比趙景明厲害多了!你們兄妹如今瞧着風光,殊不知這到底是不是烈火油烹之勢!如今你也卷了進來!我且看看你們如何了局!”
璎璎忍了又忍,終究是沒忍住,一把抓過曹子為的手狠狠地一個過肩摔将他撂倒在地上,随後還裝作不經意地一腳踩到了他手上,曹子為慘叫一聲,額頭上疼得冷汗淋漓!他咬牙切齒地罵道:“趙春和!你敢在宮內動手!”
璎璎立馬擡腳,捂嘴驚呼,“動什麽手?哎呀!好端端的曹公子你怎麽摔倒了?你們可看到了啊!我都沒碰他!男女授受不親,你可趕快起來!可別壞我清譽!你們快把他扶起來!”
那幾個小黃門方才隐約聽他們說什麽殿下... ...勾結... ...挑撥,如何敢再聽再看?都十分默契地多退了幾步,将腦袋越垂越低,哪裏還敢管閑事,只得連連稱說什麽都沒看到,然後快步上前把地上臉色慘白的曹子為攙扶了起來,剛剛那幾下她下足了力道,夠他喝一壺的了!
曹子為一把甩開那幾個小黃門,喝道:“滾開,別碰我!”
幾個小黃門吓得面面相觑,又只得退下依舊低着腦袋當木頭人。
璎璎滿臉笑容道:“曹公子,你下次走路小心着點,別又不小心摔倒在我跟前了,這才踩的是手,下次就不知道是哪了!”說罷,璎璎揚長而去。
往公主殿去的路上,璎璎思緒雜亂,方才曹子為那句:面上撫慰将士,實則調查趙家多少還是影響了她的心緒... ...
這也不是沒可能!
父親在靖遠苦戰多年,威懾北地,兵威深重,若是天家真疑心他... ...
璎璎心中愈發不安,更厭惡曹子為了!方才她就應該用力點!将他整個手都給他踩斷來!看他還怎麽生事害人!
正胡思亂想,就聽人通報,“殿下,趙女官到。”
“宣。”
這聲音清甜圓潤,璎璎回過神來跟着進了內殿,不愧是公主,這殿上描金畫鳳,滿堂奇珍異寶,奢靡無比。
公主見她進來,還不等她行禮便熱絡地拉過她的手,笑道:“果真長得一模一樣!”
璎璎有些愣神,這是整哪出?
聞星公主對她十分親昵,行禮都免了她的,摒退衆人只留下幾個貼身宮女遠遠候着,便拉着璎璎坐下說話。
公主年紀小些,仍是小姑娘的羞怯模樣,生得珠圓玉潤秀美非常,兩條彎彎的柳葉眉,紅唇貝齒,眸若繁星,着實是叫人心生喜歡。
不等璎璎開口,聞星公主便道:“早就聽說趙侍郎有個胞妹,同他長得一模一樣,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不過... ...趙侍郎風姿無雙,便是你這個胞妹也比不上。”
璎璎沒忍住噗嗤一笑,她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召進宮了!
聞星公主見她笑了,臉上飛紅,推搡她道:“你笑什麽?大膽!不許笑!”
璎璎忙收斂笑容,咳嗽幾聲正色道:“殿下天真浪漫,臣見了只覺親切喜歡,這才失禮了,還請殿下恕罪!”
聞星公主擺了擺手,又拉過璎璎笑吟吟道:“果真如此?你們是兄妹,喜好應當也是一樣的。”
“臣和兄長是一母同胞,自然十分相像。”
公主問道:“那趙侍郎最喜歡什麽?”
璎璎脫口而出:“槍!臣父親所贈的白纓槍!”
聞星又問:“那他最讨厭什麽?”
璎璎答說:“兄長不喜歡帶毛的東西,沾了毛他會起疹子,打噴嚏。”
聞星公主聞言,驚呼一聲,“呀!難怪我帶着秦奴他總是躲得遠遠的!”秦奴是她養的一只貍花貓,乖巧可愛,她時常抱着去東宮,趙侍郎見了總是遠遠躲在沈侍郎身後,她只當他原來不喜歡貓啊狗的,原來症結在這。
聞星雖然貴為皇女,不知是不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她待璎璎十分親切,頗有一種要把她當知己的架勢,二人絮絮叨叨聊了大半天,不知不覺天色都暗了,公主這才戀戀不舍放璎璎下去安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