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封疆05
封疆05
回去後,璎璎向東君提起今日在馬場遇見沈賀二人之事,不曾想東君竟然十分詫異,“你說誰?沈昱?”
璎璎也忙道:“對!一個叫賀昭,一個叫沈昱,難不成兄長認識他們?”璎璎心中暗道不妙,走的時候那沈昱問她叫什麽名字,她還假借了兄長之名,若是他們早已相識,自己這樣做豈不是露餡了?
東君點了點頭道:“沈昱他是我同窗摯友,我們都是岑夫子的學生,興趣相投,不過自從他被選入宮中做太子侍讀我們也許久未見了,只有書信往來……賀昭我倒是不曾見過。”
什麽?!還是兄長的摯友!?
璎璎哭喪個臉,“兄長你怎麽不早說……你什麽時候交到這樣的好友的?”
東君撇了她一眼,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什麽叫這樣的好友?”
璎璎道:“那可是沈家!右相沈芝彰!他爹可是右相!權傾朝野的大官!”
大夏重文輕武,朝中天子之下左右相分庭抗禮,左相賀州,掌三司臺谏,其中三司總攬財政大權,下轄鹽鐵司、戶部司、度支司,臺谏行監察彈劾之權;而右相沈芝彰則手握樞密院、中樞門,樞密院替皇上執掌兵權,一切軍隊調任政令皆從此出,也就是說趙父這個從二品大将軍的頂頭上司正是右相沈昱他爹沈芝彰,而中樞門則是輔佐皇上處理政務,造令、傳旨之職,更兼文武百官除授差遣大權……這左右相是實實在在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東君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點聲,你兄長耳朵沒聾,聽得清你說話。”
璎璎掙紮,忙扒開他的手說:“兄長,你忘了父親的話嘛!他在軍中時常告誡我們,要少和朝中的權貴子弟交往,雖然我也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但父親既然這麽說必定有他的道理,我聽他們一個姓沈一個姓賀便猜到是左右相家的人,我跑都來不及…你怎麽還……”
她這語氣還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東君瞪了她一眼,“你這會倒是聽父親的話,平常怎麽不見你這麽乖巧,你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牽扯,便拿我的名字去頂包,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璎璎一讪,有些不好意思,“兄長怎麽知道的?”
東君淺淺一笑,捏了捏她的臉頰,“猜的,不然你剛剛得知我和宴清相識一事怎麽如此驚慌,想必又是用我的名字在外面招搖撞騙了。”
璎璎聞言立馬駁道:“什麽招搖撞騙!說起來你那位好朋友還得謝謝我呢!今天不知道哪個功夫不到家的人把箭射歪了,若不是我及時出手相助,那沈昱還不得被紮死!你們一個個還不領情了!真是氣煞我也!”
聽她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東君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哈哈哈,你當他是繡花枕頭啊?宴清出身高門,自小文武兼修,他的功夫不在我之下,區區一支箭能拿他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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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璎瞪大眼睛憤憤道:“真是有意思!那他站着不動作甚!欸!難不成他是想……借刀殺人?!其實這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目的是... ...對了!肯定他身邊的那個賀昭!是了是了!他們兩家在朝中政見不合水火不容,如今正好借這支飛箭來殺一殺賀家的銳氣!啧啧啧,那賀昭一個白面郎君,弱不禁風的模樣,真是... ...”
見她越說越離譜,東君連忙打斷她,“等等,等等……璎璎,你從哪聽來的這種無稽之談?誰告訴你沈賀兩家水火不容了?宴清乃是正人君子,他又怎會做出如此陰險下作之事?璎璎,這可是你的不對,你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璎璎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我看那些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一個左相一個右相,難不成他們還能相親相愛不成?何況我也不是君子啊,我乃一小女子是也!”
東君有些無奈,細細解釋道:“你說得沒錯,左右相各自執政,朝堂紛雜,職責不同所致政見不合,這也是再所難免的,沈賀兩家肯定不能相親相愛,這并非帝王所樂見的局面,可兩家也不至于到你說的水火不容的地步,要相互制衡掣肘這才長久之道。”
璎璎接道:“我明白兄長的意思,這是帝王禦下制衡之術。”
東君點點頭,“何況賀昭也并非如你所說是個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他比宴清還要早一年被選入東宮,可見他亦并非等閑之輩,只不過我聽說此人素來肆意纨绔,但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我倒是真的知之甚少。”
聽到選入東宮,璎璎打量了一番自家兄長,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這皇帝老兒怎麽這麽沒眼光,我東君兄長這般卓荦不凡、文稻武略樣樣精通的人他竟然都不選去東宮。”
東君臉色一緊,忙呵斥道:“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聖上你也敢編排!東宮乃是未來儲君,如今的左右相從前亦是侍讀出身,可見今日是儲君侍讀,日後便是新皇的肱股之臣,你幾時見過大夏從武官家中選人的?”言下之意,便是大夏以文為尊,武官家的後起之秀未必有這等機遇。
璎璎嘆口氣,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何不可文武并重,非要厚此薄彼,自己父親為大夏背井離鄉遠赴靖遠,一生最好的年華都用來征戰、戍守,上有老母、下有稚子,可依舊是軍令如山,身不由己... ...
思及此處,璎璎不免有些落寞,“兄長不去東宮也好,我可不想咱們一家人四散分離,如今父親雖然在外,可好歹咱們也能時常去靖遠看看他,若是你去了東宮,家裏就剩我和祖母了。”那宮牆高不可攀,一但進去了,就如同陷入旋渦一般,璎璎不想他過這樣的日子。
可她心裏其實明白,自家兄長滿腔報國之志,趙父雖然是從二品大将軍,可手中無權仍舊是任人擺布,寸步難行,正是如此這才導致沒能和母親見上最後一面,唯有走上仕途方能痛快施展一番自己的才華抱負。
東君亦察覺她心中所想,不免也有些心酸,卻只能安慰她道:“璎璎說的沒錯,一家人總是要在一起才好。”
... ...
大夏永興三十年,北方十一省大旱,大旱之中又生蝗災,飛蝗漫漫猶如惡鬼過境,農戶開年以來顆粒無收,致使赤地千裏餓殍遍野,朝廷雖然緊急救災,可如此天災如何可救?一時間草根樹皮成了災民果腹的主要食物,多地甚至出現了易子相食的慘事,太子自請前去北地十一省開壇祭天,祈求甘霖,而這時璎璎亦和兄長正往靖遠趕去。
一路上猶如行至荒漠,死氣沉沉,地上裂開的口子如同嚣張的爪牙吃人性命,森森白骨就那麽倒在壟頭,無皮枯樹、腐肉禽鳥,令人窒息的氣息彌漫在這片大地。
璎璎和東君不忍再看,快馬加鞭朝靖遠趕去。這日到了恒川,卻不想遇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走來,璎璎東君正欲避開,轎中的人卻喊道:“停”
璎璎東君循聲望去,那轎中下來的,不正是沈賀二人嘛!
東君瞧見沈昱忙笑着翻身下馬,“宴清,竟然是你!”
沈昱亦笑着迎上前去,“聽說你要去靖遠,算着日子多半是要走這的,我便想想碰碰運氣,想不到真見到你了。”
賀昭懶洋洋地打了哈欠,“你二人怎麽突然這麽熱絡了?”
東君和沈昱相視一笑,都頗有默契的把目光落在璎璎身上,她只得笑嘻嘻走出來,“各位好,各位好!好巧好巧!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賀昭一愣,來回打量東君和璎璎,驚嘆道:“怎麽長得一模一樣?!”說完,反應過來後又瞪着一旁帶着笑意的沈昱,罵道:“好你個沈宴清,你早就知道不是!”
沈昱嘴邊笑意更深,瞧着東君溫言解釋說:“東君,我曾在國子監見過你妹子,我原以為是你,可見你似乎并不認識我的樣子,我便猜到那應該是你家妹子。”
東君嘆了口氣,“叫你們見笑了,我這妹妹從小在父親的軍營裏野慣了,從小就愛用我的名字唬人!”雖然是責備的話,可語氣裏卻倒是無可奈何更多。
沈昱擺了擺手,“無妨。”
璎璎不忿,“什麽呀!那時我可是見義勇為!”
賀昭圍着兄妹二人轉了幾圈,摸着下巴啧啧稱奇,“你二人雖是兄妹,可無論是樣貌、身量、神态都看不出區別,若是不開口說話,真的難以分清誰是誰!還真是稀奇啊!今日也是有緣,你們且等等!”說罷,賀昭召過随從,低身囑咐些什麽。
沈昱拉過東君的手指着賀昭介紹說,“你還未見過他,這位是賀昭賀知行,他比我倆都要早入國子監,也是最早選入東宮的。”
東君就要拱手見禮,賀昭忙揮手道:“大家年紀相仿,倒不用繁文缛節那一套了,你既然可以入這沈宴清的法眼,想必也是個妙人,我還沒看過他對哪個人這麽熱切上心呢,你便同他一樣,叫我賀知行吧。”
東君點了點,依舊彬彬有禮回道:“謬贊了,在下趙景明,小字東君。”說完又拉過璎璎,“這是我的胞妹趙春和,小字璎璎,如今也在國子監。”
随從恭恭敬敬地上前,手中捧着兩個朱漆雕花寶盒,賀昭拿過後放在東君和璎璎手裏,“我這趟走得倉促,這小小的見面禮你們便拿去玩吧,日後回了京兆再補一份好的!”
東君正欲回絕,沈昱便道:“你們就拿着吧,賀公子財大氣粗,你不收他會以為你看不起他。”
賀昭白了沈昱一眼,罵道:“沈宴清,你嘴裏就吐不出象牙!”
東君這才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我倆并沒有什麽回禮... ...”
“呀!好精巧鋒利的匕首!”璎璎驚嘆,那匕首還沒有小臂長,可刃身寒光凜冽,篆着貔貅圖紋,把手上鑲嵌着細碎閃耀的瑪瑙寶石,細看竟是排列出精細的環帶紋,陽光下閃耀奪目,好不精致。
賀昭笑道:“你別看它小巧,這可是從西域來的絕品,削鐵如泥,正好一對送你們兄妹了!”
這人比她上次見後愈發容貌昳麗,送的禮也是深得璎璎的心,霎時間璎璎便覺得他人是極好的!
她上前拍了拍賀昭的肩,贊嘆道:“賀公子真是人美心善!你這朋友我交定了!以後你就叫我小字吧!不用太見外了哈哈!”
東君深感頭痛,心道不見外的應該是璎璎你吧!何況人美心善這種詞用在這種場合合适嗎?
卻沒想到賀昭十分受用,亦笑道:“好!璎璎喜歡就好!這不算什麽,回去再給你補一份好的!”
璎璎故作潇灑,“不用不用,這就很好了!對了,兄長說得對,收了你這麽大的禮,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你且等等,讓我找找我有什麽好東西。”
璎璎背過身左翻翻右找找,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有些皺巴的錦囊袋子,她鄭重地遞給賀昭,“這是袋子是我自己繡的,裏面有一塊和田玉,色白如脂溫潤細膩,是難得的佳品,還是前些年父親在我生辰時送的,我一直舍不得戴,今日認識你便覺得你同這玉一樣好顏色,正好配你!”璎璎一邊說一邊望着賀昭,卻發現他方才還白玉一般的臉慢慢升起了奇怪的紅暈,動人心魄“你可別嫌棄!... ...欸!賀知行,你臉怎麽紅了?”
沈昱終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打趣道:“璎璎,你這一套下來,賀知行想不臉紅都難啊!”
璎璎有些奇怪,可賀知行臉愈發紅了,臉耳根子都冒着熱氣似的,“什麽意思?我說錯什麽了嗎?”
東君咳嗽一聲,忙道:“璎璎,你的繡品如何拿的出手,還是回頭再挑挑回禮吧!”
賀昭卻不給她拿回去的機會,紅着臉一把接過,故作鎮定說:“不用,這禮物很好!多謝璎璎!”說完又頗不自在地轉頭去。
璎璎有些不明所以,只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你別聽兄長的,我這回繡的鴛鴦,是柳先生誇了的!不像野鴨!不像山雞!是正正經經的鴛鴦!”
賀昭聽後倏地轉過眸子,握着錦囊的手顫了三顫,低聲道:“這是... ...鴛鴦?”
璎璎以為他沒看出來,忙湊上前指着鴛鴦眼睛、翅膀、腦袋一一介紹,可越說身邊這人方才白回來的臉色又飛速紅了回去,“賀知行,你怎麽了?你是不是生病了?臉怎麽紅成這個樣子?”
東君一把将自己妹妹拉開,板着臉道:“你別說話!更別介紹你那丢人的刺繡!”
璎璎反抗,“兄長!”
沈昱眸色深深,意味深長地說:“東君,我原以為你胞妹也會同你一樣穩重克己,沒想到卻是個直來直去,率性灑脫的性子,這才見幾回面,又是誇人,又是送鴛鴦繡囊、送和田玉的!便是我們迷倒萬千閨中少女的賀潘安都招架不住啊!”
被他叫做賀潘安的賀昭瞪了他一眼,“沈昱,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回璎璎倒是十分大方道:“這有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對他一見如故,送點好東西也是應該的。”何況他又這麽大方!不!財大氣粗!
“一見如故?那次在演武場可不見你有一見如故的意思。”沈昱笑道。
璎璎有些尴尬,這人怎麽就愛哪壺不開提哪壺?
東君這時正好問道,“宴清,我聽聞太子殿下早些日子已經回京兆,怎麽你們還在恒川?”
沈昱道:“祭天事畢,中宮有召要殿下先回去,我們留下來處理一下雜事,這才耽擱了。”
東君點點頭,又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要趕回京兆去嘛?”
沈昱搖了搖頭,“不,我們向殿下告了假,我本想着如果在這等不到你,便直接去靖遠找你去,你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東君笑答:“怎麽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軍中清苦,怕怠慢了你,賀公子也一起嗎?”
賀昭道:“你叫我賀知行就好,不要那麽見外!若是你不嫌棄,我也想去靖遠看看。”
沈昱面露驚訝,“你昨日還說你不想去,要自己先回京兆呢,怎麽這下又改變主意了?”
賀昭只冷冷道:“要你管!”
就這樣,一行人便接着往靖遠去了,誰知這次靖遠一聚發生的事卻會改變幾人以後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