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封疆04
封疆04
大夏民風開化,崇尚經典重文輕武,無論男女皆是以讀書為高,世家子弟都可拜入國子監求學。
國子監授課禮、樂、射、禦、書、數、工六課,其中最後一門“工”則是專門為女弟子而設立的女工課。
學生們可以任選自己感興趣的課程去學習,而一門心思躲懶的璎璎最後只肯報射、禦二門,被趙老夫人知道後勒令她再加上一門工。
璎璎仰頭長嘆,女子不易啊!可奈何自己兄長太優秀,除了工外他竟然都選了,這下祖母猶覺得她也不可太過輕松,硬是給她再報了兩門樂和書。璎璎複又仰天長嘆,有個優秀兄長的妹子更是不易啊!
二人第一天去上課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大家都知道趙家有對雙生子,卻不知道這對雙生子長得竟然這麽相像,從頭到腳就像是重影一般!難分你我!
就連他們的先生都犯了難,盯着二人細細看了半天才問道:“你們誰是趙景明,誰是趙春和啊?”
璎璎眨眨眼,“先生你猜?”
東君忙捂住她那張極愛闖禍的嘴,恭敬答說:“先生,學生是趙景明,這是小妹趙春和。”
先生老氣橫秋撫着胡須贊嘆道:“像,真像啊!你家小妹,便是連聲音也和你有七八分相似。”
璎璎不滿,為何是她像兄長,怎麽不能說是兄長像她?
從此二人開始了國子監和靖遠兩處跑的日子,幾年下來都有不少長進,最起碼看起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模樣,特別是璎璎,不再像從前那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趙老夫人對此十分滿意,可她不知道的是,這璎璎哪裏是老實了,那是被女工課折磨得沒了脾氣!
那授課的女先生十分敬業刻苦,就算知道她不是這塊料還是日日督促她,親自盯着她一針一線的去完成,女先生姓柳,乃京兆鼎鼎有名的繡娘,不僅飽讀詩書,更是有以假亂真的好手藝,聽說她繡的花兒連蝴蝶蜜蜂都能吸引過來,可惜璎璎熬了幾個晚上繡的東西,就連柳先生都看不出來那是什麽。
她在這方面着實是不開竅,日日被一同上課的姑娘們的嘲笑,如今更是看見針線都覺得頭暈眼花!璎璎只能求神告佛,暗自祈禱若是能不再上這課就好了!
這樣的折磨持續了許久,直到那日又聽見身後的姑娘竊竊私語道:“我聽說那趙景明和璎璎長得一模一樣!”
另一姑娘小聲說:“是啊,若璎璎是個男子,那還真是個美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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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又道:“那她兄長不就是嘛?為何我們看璎璎不覺得?”
另一姑娘答說:“雖然相貌一樣!但氣質不同!東君公子溫柔沉靜,猶如山間清月,璎璎活像是只撒野的潑猴,如何能比?”
璎璎氣急,什麽人啊?哪有這樣捧高踩低的,竟然說她像是只潑猴!真是沒眼光!
璎璎正欲回嘴,眼睛滴溜溜一轉,忽然想到什麽又閉上了嘴巴。
回家後,璎璎十分狗腿地給兄長忙前忙後,笑得十分谄媚,“兄長,你說咱倆真的那麽像嗎?外人都分不出來。”
東君的直覺告訴他,這笑容不像是有好事找他的樣子,便十分警惕的說:“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璎璎害臊十分扭捏,“兄長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就是好奇,如果我扮作兄長去上課,先生們會不會發現?”
東君一眼洞穿她心中的盤算,“噢?是嘛?你應該是想問如果我扮作你去上課,先生們會不會發現吧?”
想法被戳穿,璎璎十分誇張地感嘆了一聲,“啊!知我者,東君阿兄也!”
“不行!想都別想!”他拒絕得十分幹脆利落。
璎璎做痛心狀倒在他胳膊上,低低啜泣,“兄長,你不知道!那女工課又要繡花又要下廚、還要看賬本,別的都還好,那繡東西實在是太為難我了!我這十根手指頭一拿起針就像是不聽我使喚一樣,我想往東它就往西,我想繡鴛鴦它就繡雞!你說說,我日日交不了差,日日苦熬,眼睛都要熬壞了!你看看我這像被人打了兩拳的眼睛,兄長!我再這樣下去非得熬死不可!你就我這一個妹子,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東君瞥見她眼下烏青,可憐兮兮,心中難免動搖,終于耐不住她軟磨硬泡答應了她這無理的要求,璎璎穿衣素來素淨,最愛撿自己的衣服穿,還美曰其名說他的裝束方便舒适。
可好景不長,璎璎還沒高興多久此事便被抓包了,抓包的原因也很簡單,兄長太優秀了,竟然連繡花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好,讓柳先生發現了不對,加之一同上課的女學生眼尖,一下就察覺到“璎璎”的不同,幾人竟然為了争搶和“璎璎”同桌的機會大打出手,這樣一鬧,此事如何能不被戳穿?
後果自然是二人雙雙到祠堂罰跪,到了半夜餓得饑腸辘辘,璎璎抱怨道:“兄長啊,你難道不懂得藏拙嘛?”
東君氣結,如果不是柳先生拿出妹妹之前的“佳作”,他怎麽會知道,自家妹妹在這個刺繡這個事情上竟然這麽“天賦異禀”!像她說的想繡鴛鴦卻成雞不僅沒有一絲誇張的成分,反倒是遠遠不及實際情況那麽慘烈!
“你還好意思說,真不知道你那手是怎麽長的?怎麽能繡出如此難以入目的東西來?”還連累自己受罰。
璎璎洩氣地倒在地上,仰天喊道:“老天爺啊!我只會拉弓射箭不會繡花啊!麻煩你給我換一雙會繡花的手吧!”
經此一事,趙老夫人有意從外表上将二人區分開來,馬不停蹄地給璎璎置辦了一堆嬌俏可愛的衣裙釵環,可璎璎穿上後自己倒是先哈哈大笑起來,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滾,“哈哈,兄長,你若是穿裙子,也挺合适的!”
東君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為何看她這副打扮自己也覺得難受,老夫人也覺得不是滋味,怎麽就不像別家姑娘那樣美麗可愛呢?老夫人只能暗暗頭疼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璎滿不在乎地說:“難不成所有女子都應該是嬌俏溫柔的不成?那如我這般俊俏灑脫便不算是女子了嗎?”
東君不知為何說話的是她,感到害臊的卻是自己,“璎璎,你這種叫做王婆... ...”
趙老夫人捂嘴偷笑,璎璎連忙打斷道:“打住打住,兄長,你可聽說過花木蘭的故事?”
璎璎從床上躍起,抽出頭上的發釵握在手中,她身姿輕盈猶如游龍一般,将釵作劍舞動起來,那是父親在軍中教她的劍法,腳下走陣,有模有樣,“花木蘭替父從軍,征戰沙場,我趙春和也是将門之後!人都道‘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璎璎一招一式都十分幹淨利落,仿佛身上逶迤拖地層層疊疊的裙子是她的铠甲與披風,滿頭珠翠叮咚作響,伴着她身形移動帶起陣陣衣袖翻飛的風聲,似舞者似劍士,卻絕對不似賣瓜的王婆。
最終此事不了了之,璎璎回了柳先生的課堂自然免不了又挨一頓教訓,她心裏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熬到騎射課,終于可以好好發洩一回。
她的馬叫“小和子”,也是父親在軍中送她的,是一等一的好馬快若疾風閃電。
璎璎騎在馬上彎弓拉箭,三箭一靶,箭箭正中靶心,正得意時,忽聽得有人大喊:“小心!”
一回頭發現,原來是一支飛箭正沖不遠處一人疾馳而去,璎璎踢了踢小和子,直追着那飛箭,眼瞅着追不上,千鈞一發之際,璎璎只得又射出一箭,兩箭相抵恰好落在那人跟前。
如此驚險璎璎難免為那人擔心,方才匆匆一眼隐約看見射箭之人好像也是一文弱少年,故璎璎騎馬而來,可看那人差點受傷卻是一臉風輕雲淡的模樣,她不由得有些生氣,問道:“你方才為何不躲?”
那人一襲墨青華袍,蜀錦蘇繡,描金雲紋,看起來頗為華貴,腰間挂着葫蘆狀的玉墜子,面容溫潤俊美,雙眸幽深,臉上雖帶着笑意可那笑意只在表皮不達眼底,只讓人覺得這人有些琢磨不透似的,可他說的話卻實在是膈應人,“本來想躲的,看你千裏迢迢趕來救我,不想辜負了你的好意。”
璎璎拉着小和子,努力克制自己想一馬腳踢死他的沖動,自己好心好意救他,怎麽被他說得好像自己多管閑事了一樣,便冷哼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旁邊的另一人似乎有些驚訝,“沈宴清,大夏竟然還有不認識你的人?”
循聲望去,璎璎不由暗暗心驚,世間怎麽有男子長得這般俊美标志?面容好似羊脂白玉,烏發濃眉,雙目風流,黑漆漆的眸子下有一顆殷紅淚痣,似有勾人心魄的魔力般,一身雪白長衣又襯得他猶如天邊明月清冷出塵,超然似仙。
沈宴清不為所動,反問那美男子道:“不認識我有甚奇怪的,你且問問認不認識你?”
那人頗為得意,笑道:“自然是認識我的,我可是... ...”
不等他嘚瑟完,璎璎收回心神面無表情地答說:“抱歉,不認識。”
沈宴清見他吃癟毫不留情地笑出了聲,複又客氣地對璎璎說:“方才多謝了,這位是賀昭賀知行,在下是沈昱,沈宴清。”
提起這兩個名字,璎璎倒是有些印象,她翻身下馬走到二人跟前說道:“原來的您二位,方才失禮了,二位勿怪。”
賀昭打趣她道:“你方才不是說不認識我嘛?”
璎璎點了點頭,“我孤陋寡聞,确實不識。只是聽說您二位一位姓沈、一位姓賀,二位又華冠麗服,氣質出衆,我也就猜到一二了。”
賀昭含笑點了點頭,似乎對璎璎的回答還算滿意,“算你還有點眼力見,不過自從我二人選入太子伴讀以來,确實也不常來國子監,你沒見過我們,不認識也很正常,可你總該聽過我‘賽潘安,勝衛玠’的名號吧?你是哪家的小子?”
璎璎心中诽謗,誰聽過你這些無聊的花名?可臉上依舊恭維道:“聽過聽過,若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她沒理會賀昭的問題,只不想再與這倆人糾纏,也不等他們說話便翻身上馬要走,動作好不利索。
忽聽沈昱對她喊道:“且慢,你還未說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和子都走出幾步遠了,可這沈昱喊得這麽大聲,她總不能硬是裝作沒聽到吧?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從方才見面開始,這沈昱的目光一直游移在她身上,不知道在打量些什麽?心中雖然不願但璎璎也只得又拉着小和子轉過身來皮笑肉不笑道:“在下趙景明。”說罷一拉缰繩騎着小和子溜之大吉。
殊不知揚起灰糊了白衣公子賀昭一臉,他嫌棄拉着沈昱就要走,卻看見沈昱似笑非笑地看着馬兒離去的方向。
馬屁股有什麽好看的?
賀昭好奇問說:“沈宴清,你看什麽呢?”
沈昱卻道:“趙家有一對雙生子,兄妹倆長得一模一樣。”
賀昭不明所以,“是啊,都說趙景明少年老成穩重妥帖,是少有的人中龍鳳,今日一見長得倒是不錯,可惜并不像傳聞那樣,倒是莽撞無禮得很... ...你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沈昱笑了笑,故作玄虛道:“你猜。”
賀昭最煩他這說一半留一半的脾氣,白了他一眼道:“嘁,愛說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