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斐今日當差了嗎？

第15章 封疆03

封疆03

這個北地小城名叫靖遠，兄妹二人自從來這之後便猶如脫缰野馬一般，沒了祖母的管束真是好不自在！

兩人整日和趙家軍一同行起坐卧，軍中生活雖不如在京兆将軍府錦衣玉食，卻別有一番潇灑快意的滋味，何況靖遠的廣闊天地也讓二人無比陶醉，流連忘返。

趙沖大帳下的軍師時常會給二人教習學問，這位軍師名為楚宇，兄妹二人十分願意聽他授課，皆是因為這位軍師先生見多識廣，極愛講故事，每每上課猶如茶館聽話本一般，生動精彩、跌宕起伏，完全不同從前家中請來的先生那般枯燥無味照本宣科，這也叫一向讨厭課文的璎璎痛改前非，每日跟在東君後面問東問西，勢必要追上自己兄長的學習進度。

小春子近來也長大不少，璎璎跟着東君，小春子又跟着璎璎，稍微一靠近就激得東君噴嚏連天，如此熱熱鬧鬧的日子過得也飛快。

趙沖得空時會親自教兒女騎射，東君倒是十分刻苦自不用說，只是他本以為自家女兒會躲懶，卻沒想到璎璎也對習武十分感興趣，頭一次騎馬便毫不膽怯。

看着一雙兒女，趙沖心中十分得意：不愧是他的孩子！雖然騎的還是小馬，可那威風凜凜的模樣簡直了！

東君很快就掌握了要領，一路馳騁看得趙沖拍手較好，璎璎見此也不甘落後，夾緊馬肚子勒住缰繩，也學着哥哥的模樣，大喝一聲：“駕！”

誰知那馬雖小，脾氣卻很烈，長籲一聲甩甩腦袋并不肯走，在原地踏着細碎地步子就是不肯挪動。

璎璎見狀更是鐵了心要騎它，重重一掌打在馬屁股上，“駕！”

那馬兒也來了脾氣不肯配合，擡起前蹄往後仰去又飛快落下，故意颠着背上的人，幾番折騰下來，璎璎只覺得頭暈眼花，胃中翻湧。

東君見狀忙趕了過來，正欲幫璎璎制住烈馬，卻被趙沖止住，“讓璎璎自己來，她可以的。”東君點點頭，不再靠近，而是退到不遠處随時準備接住就要掉下來的璎璎。

果不其然，那馬兒又是一颠，将璎璎半個身子都甩了下去，守在一旁的趙家父子連帶着趙彭兩位副都吓得圍上前來，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四人正要齊齊沖上前去，卻見璎璎一個利落地翻身又穩穩坐回了馬上。

璎璎面上不見慌亂，沉着鎮定依舊勒穩缰繩，慢慢坐直有些僵硬的身體喝道：“今天我定要你心甘情願馱着我！駕！”

如此僵持許久，一人一馬誰也不肯服氣，好在最後那馬兒終于是被璎璎馴服了，慢慢載着她飛奔起來。

璎璎感受到清風拂過她的面龐，猶如身在雲中飛，好不暢快惬意！她興奮地揚起手中的鞭子稍稍落在馬兒身上，喊道：“好馬兒，咱們再快一點！走！”

東君也跨馬追了上去，喊道：“璎璎，你慢點！”他是生怕自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從馬背上摔個四腳朝天，那回去如何和祖母交代？

黃昏時分，将士們還在操練，璎璎拉着東君站在城牆上看着那氣勢如雷的方陣，不由贊嘆道：“父親可真有本事！”

每個人的神情都是那麽肅穆莊重，東君明白那是因為他們手中握着的不僅僅是一杆長槍，而是一份責任，那種神情他時常可以從父親的臉上看到，東君便道：“那是自然，男子漢大丈夫，理應保家衛國！”

璎璎聽後頗為不忿，“兄長你話不對！我們女子也可以保家衛國的！”

東君看她氣呼呼的模樣有些好笑，“璎璎也要保家衛國嗎？”

璎璎認真思索了一番，“不過好像确實都是男子參軍，那女子呢？難道女子只能守在宅院裏念念書，繡繡花？然後像祖母一樣日日盼着在外的孩子回來？我可不想那樣！”

“那女倒也不是，在這個世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責任，将士出征在外，子雖不能上前線，可也需要替将士操持好家中諸事，使得他們可以安心在前方拼搏。”彼時他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還是不對。

璎璎又問，“那為何非要打仗呢？如果不打仗是不是就不用和家人分開，就像父親是不是就不用守在靖遠，可以和我們還有祖母一起在京兆生活。”

東君搖了搖頭，表示他也回答不上這個問題，璎璎轉頭又問蹲在後面的小春子，“小春子，你說呢？人好端端的非要打架做什麽？”

小春子嗷嗚一聲，表示它更加無能為力。

二人在軍中待了許久，習武、騎射、十八般武藝都有所涉獵，閑了就和軍中将士們一起圍着篝火唱歌跳舞，這有漫天璀璨星河、有香噴噴的炙野肉、有廣闊無比的青翠草場、也有連綿不斷的冰雪山脈，二人騎着駿馬獵過天上大雁，射過矯健麂鹿，也跟着父親一起眺望這雲霧缭繞的萬裏河山。

當太陽升起那一剎那，關外天際猶如傾瀉下赤色的光河，絢爛至極，便是再技藝高超的畫家也不能畫出這場景萬分之一的震撼，望着那紅日高懸軍旗飛揚，璎璎突然明白往日那些詩句中所寫的烽火狼煙與長河落日，這茫茫邊塞是不同京兆那種精致富貴的美，更多的是一種波瀾壯闊的精彩和動人心魄的壯麗！

立秋後，祖母一封封家書傳來，催兩人回去，璎璎又是裝病又是撒嬌拖延一段時間後終于還是要踏上了回京兆的路。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小春子和璎璎幾乎是形影不離，如今要回京兆了璎璎說什麽都要帶上小春子一起回去，哭鬧了好幾日，小春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只耷拉着耳朵黏在璎璎身邊小聲嗷嗚嗷嗚着。

最後還是東君勸她，“璎璎，小春子從小自由自在慣了，你要把它帶回家整日關在家裏，它會開心嗎？”

璎璎看了看小春子，不由想到自己被祖母關在房中練字的樣子。

是啊！将軍府再大，也大不過靖遠這廣闊天地，這裏有清風明月、有高山雄鷹、有野鹿駿馬、還有漫天星辰和萬丈朝霞，可将軍府只有四四方方的院牆，小春子肯定是不習慣的。

又聽東君道：“京兆的人只見過家犬，誰見過白狼？小春子在京兆也不能随意出門，便是你想帶它出去，祖母也不會同意的，璎璎你好好想想，怎麽樣才對小春子最好。”璎璎第一次明白，人生有許多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或許有時候分別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璎璎蹲下來摟着毛茸茸的小春子，十分委屈，“小春子，你在這等我，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但是我不能帶你走了，你要好好長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說完跑去拉着彭蕪的手道，“彭叔，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小春子，等我回來。”

彭蕪十分為難卻也不好意思拒絕，不知怎麽就選中了自己？又聽璎璎偷偷說道：“彭叔你平日裏将戰馬們養的膘肥體壯，我把小春子交給你，我下次來一定給你帶京兆最好的酒！”

彭蕪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咽口水，璎璎她說帶京兆最好的酒！

“璎璎你就放心吧！別說是一只狼崽子，就是十只二十只！三十只！俺都給你照顧得好好的，保準一個個和軍中的馬兒一樣又肥又壯！哈哈哈！”

得了彭副将的承諾，璎璎這才依依不舍地拜別趙父，兄妹倆緊趕慢趕終于在年前回了京兆。

祖母一見到二人又是親又是抱，罵二人是小沒良心的，出去這麽久也不知道早些回家，複又拉着二人的手仔仔細細瞧着，“東君長高了不少，也更結實了！”又看向璎璎，大驚失色，“你怎麽曬得這樣黑！跟包公似的！”

璎璎撓頭，頗為不滿，“祖母，兄長明明曬得比我還黑，你怎麽不說？”

祖母敲了敲她的腦袋，罵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曬得和黑炭一般，哪家姑娘像你似的？”

“誰說姑娘一定要是白的才行？黑點就不是姑娘啦？祖母你快瞧瞧我，我也長高了不少呢！”璎璎滿不在乎，白一點或是黑一點有什麽關系，難不成要天底下的姑娘都長成一個模樣，一樣白白嫩嫩，一樣文靜秀美才好？那樣有什麽意思，定是要百花齊放、各有模樣才有趣啊！

東君扶着趙老夫人坐下後笑道：“祖母你快別說璎璎了，她向來如此。”

老夫人嘆口氣道：“你就知道護着她，小心你妹妹日後嫁不出去，到時候頭一個怨你這個做兄長的。”

璎璎竊笑，小聲應和道：“就是就是。”東君瞪了她一眼，她立馬裝模作樣收起笑容，老老實實地給老夫人捏肩捶腿獻殷勤。

老夫人将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搖搖頭不再在孺子不可教的璎璎身上浪費唇舌，只說叫二人早早收拾休息。

璎璎不肯，拉着東君窩在老夫人房裏繪聲繪色講起這段時間在靖遠的事情。

祖孫三人和衣而坐，圍成一團，就聽璎璎叽叽喳喳說道：“祖母，那靖遠城就那麽點大，可防線卻長得很，跨了好幾個山頭呢！有好多關口！父親都要一一巡視，可辛苦了！我和兄長跟着去過幾次，你猜我看到什麽啦？”

老夫人故作驚奇，十分捧場，“噢？璎璎看到什麽了？”

“是雄庫魯！用咱們的話說就是‘海東青’，聽說這可是進貢給皇上的珍禽，我從前只在書上看過，祖母，這雄庫魯飛得又高又快！我從來見過這麽厲害的鷹！聽說北方的金人把它認作神明呢！你說稀奇不稀奇！”璎璎一邊比劃雄鷹飛舞的模樣，一邊啧啧稱奇。

“那裏還有雪山呢！聽父親說，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白茫茫的好不真切！父親說要帶我和兄長去雪山上看看，可惜父親太忙了，一直不得空，時不時靖遠還有外鄉人來，父親說那叫馬幫，他們說話叽裏呱啦的，我是一句都聽不懂，父親倒是懂一些，但是又不肯告訴我他們究竟在說什麽，只說這些人是來做生意的。父親真是小氣！”

“還有還有，我在靖遠還見到了好多胡人，他們長得可奇怪了！有的是藍色的眼睛、有的是綠的，當然也有和咱們一樣，黑色的眼睛，他們的頭發也是，有的竟然是卷的！鼻子就像是海東青一樣！男人還會紮着小辮子！對了對了！還有胡姬娘子，她們會釀果酒，又甜又香，還有羊奶酒，那個我一開始還喝不慣，味兒太大了，但是... ...”

東君連忙給璎璎使眼色，見她絲毫沒注意祖母表情仍在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東君又猛地咳嗽幾聲。

果然，趙老夫人越聽臉色越沉了，“你們還偷偷喝酒了？”

璎璎反應過來，愣住了，僵硬地轉頭對上兄長無可奈何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心虛解釋說：“祖母，我方才說錯了，那不是酒，是... ...”

趙老夫人瞥她一眼，璎璎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只聽祖母威嚴的聲音從上頭傳來，“難怪家書寄了這麽些封，你們倆個就是不想回來呢，原來在靖遠是這般逍遙自在，看來你們父親實在是寵得你們無法無天了，你們二人明年開春就去國子監，好好改改這貪玩的脾氣！”

璎璎哀嚎一聲，倒了下去，東君只能嘆氣，心想自己真是無辜受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