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封疆02
封疆02
大夏永興十三年,百年大雪消融,驚蟄将至。
京兆輔國将軍府,一對雙生子恰好在這時呱呱墜地。
一滿臉褶皺子的老媪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前前後後細瞧了後面容大喜,扯着嗓子喊道:“夫人生啦!龍鳳胎!生啦!是龍鳳胎!快給老太太報喜!快給将軍報喜!快去!”
屋外等候的衆人聽到無不欣喜萬分,紛紛将這喜訊傳去。
外堂趙老夫人亦是遠遠聽到了這一大好消息,她雖已年過半百,卻依舊是精神抖擻,此時更是撫掌大笑,忙道:“好!好!好!快随我去瞧瞧!”
可還不等她走出,忽又聽婢女傳道:“老太太不好啦!夫人... ...夫人她... ...”
趙老夫人方才還紅潤精神的臉色霎時間白了幾分,身旁的老媪忙上前攙扶她微微有些顫抖的身子,呵斥道:“混賬東西!什麽不好不好的!好好說話!”
那傳話的小丫頭吓得不輕,低着頭哭說:“老太太,夫人她... ...産後血崩,怕是... ...怕是要不行了!”
趙老夫人聞言只覺得眼前發昏,可卻只能強穩心神說:“去請人!把京兆城裏所有的大夫都找來!務必保住夫人!快去!”
那小丫頭退出外堂,趙老太太又道:“将軍到哪了?何時能到京兆!遣人快馬加鞭去找将軍!”
翌日,風塵仆仆的趙沖将軍趕回卻依舊沒見上夫人一面,只餘一雙嗷嗷待哺的兒女。因夫人生前極愛範公那篇《岳陽樓記》,趙沖故給一雙兒女取名為趙景明、趙春和。
這卷宗收的正是趙家女兒趙春和的魂魄。
趙景明趙春和兄妹兩一胎雙生,兄長喜靜妹妹好動。
其父趙沖位及從二品,常年駐守邊塞,将一雙兒女都交由母親趙老夫人看管,老夫人亦是又當慈母又當嚴父,常道二人可憐,從小就沒了母親,因此對二人教養之事更為上心,事事親力親為,還到廟裏替二人參拜七七四十九日求來兩個小名,以求菩薩庇佑,孫子孫女一生平安順遂。
兄長趙景明叫為“東君”,妹妹趙春和叫為“璎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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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夫人自己亦是将門之後,兩個孩子不分男女一致教養,兄長紮馬步,妹妹也跟着紮馬步;兄長學孔孟,妹妹也學孔孟,因此倒是将趙春和養的和男孩一般的性子,調皮搗蛋胡作非為最是在行,她還經常穿趙景明的衣服,作弄別人後栽贓在自己兄長身上,好不頑皮。
這日這等把戲又被老夫人發現,罰她到祠堂跪着,對于這種事情她倒是早就習以為常,只是老夫人将門鎖了,這會子肚中空空,餓得她抓耳撓腮的,正難受着,忽聽一陣門鎖之聲,璎璎一喜心知她的救星來了!
果然,門口探出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小腦袋來,正是她兄長東君。
璎璎忙屁颠屁颠跑去,将東君拉了進來,嘟囔道:“兄長怎麽才來啊!我都快要餓死了!”
東君白了她一眼,“叫你調皮!那可是祖母最愛的書,你怎麽能拿去糊燈籠?還穿着我的衣服去,你也不想想,這點小伎倆能騙過誰去?”
璎璎癟了癟嘴,有些洩氣道:“祖母非叫我抄那些酸詩,真真是無趣,我做了燈籠紙日日把玩,又好玩又好看豈不是一舉兩得!何況我若是不穿你的衣服,徐媪怎麽會讓我進那房間,我可不是有意陷害兄長你的,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東君聽她巧言善辯只得嘆了口氣,将食盒打開,“你要是老實些,也能少受些罰,也省的我動不動就去給你偷吃食了!”
璎璎一看喜笑顏開,盒子裏放着的都是她愛吃的,一碗牛乳,一碟子炙烤牛肉、還有一個肉香四溢的包子,她毫不客氣道:“謝謝兄長!還是你對我最好了,我以後一定少給你惹點麻煩。”
東君嗤笑,“你有這心便好。”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雙生妹妹是什麽性子的人,他還能不知道,一個無法無天的混世小魔王!若不是忌憚父親的威嚴,怕是将軍府都要被她鬧翻天去... ...
趙将軍事務繁忙,難以常常歸家團聚,故而自二人十歲後便時常會遣人來接他們兄妹去軍營,一則是磨煉二人心性,時刻謹記如今富足生活來之不易,二則也可親自教導兩個孩子,不至于同父親過于生疏。
初到北地,天寒地凍,遠不如京兆繁華熱鬧,一路上車馬颠簸,璎璎難得的生起病來,她一向同兄長一起鍛煉,不似別家高門貴女般嬌養,這次病症卻來勢洶洶,一路上都高燒不退,也不知道是雙生子之間的感應還是怎麽的,後面就連東君也迷迷糊糊病了起來。
這可把護送他們的李副将急壞了,一路上衣不解帶照顧二人,好在有驚無險的到了北地,二人路上還病的昏昏沉沉,到了趙家營內卻突然又好了起來,這才叫李副将一顆懸着好幾個月的心放了下來。
軍醫細細給二人檢查一番後,只說二人是路途颠簸飲食不調,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這才病來如山倒,如今已無大礙。趙沖面上雖不顯,可心裏亦是擔驚受怕,他常年在外,自覺愧對亡妻,就連她最後一面也未曾見上,如今兒女長到這麽大他也未曾好好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如今細細瞧着兒女有些慘白的病容,亦是十分憐惜,二人也是久不見父親,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還是東君先道:“父親,是孩兒沒照顧好璎璎。”
璎璎忙拉過趙父的手說:“父親,不怪兄長的,我從未出過遠門,這一路上越往北越冷,是我自己貪玩,這才病了。”
趙父領兵多年,雷厲風行,卻不知如何和自己的孩子說話,只能盡量放柔語氣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們能相互扶持,這很好!”說罷,側頭對下面立着的副将道,“彭蕪,去把那小家夥帶過來!”
璎璎一聽就來了精神,眼巴巴的望着那位叫彭蕪的副将,他生的五大三粗,皮膚黝黑,猶如話本中說的土匪頭子那般,只聽他聲如洪鐘,得令後猶如一陣黑旋風般退出營帳,沒一會懷着抱着個什麽又進了來。
“呀!父親,這是什麽?”璎璎看着彭蕪懷裏毛茸茸的小東西,眼睛亮晶晶的,心中滿是新奇和喜愛。
趙沖接過那團小家夥,遞給女兒,說道:“這是只白狼崽子,剛斷奶,給你們在軍中做個伴。”
這小白狼奶呼呼的十分親人,吐着粉色的小舌頭親昵地舔舐璎璎的臉頰,逗得璎璎一陣傻笑,璎璎忙把它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摟着它,瞧見它圓溜溜猶如金色瑪瑙般的眸子、柔軟潔白的毛發、胖乎乎圓滾滾的身子,心中愈發歡喜。
“謝謝父親!我很喜歡它!”說完又将小白狼舉到東君面前,獻寶似的喊道:“兄長你看!是一只小白狼欸!”
東君猛地覺得身上奇癢,還不等自己接過,就連打幾個大噴嚏,剎那間涕泗橫流,好不難受!東君忙躲開,“璎璎你快把它拿遠點!”
彭蕪也忙上前看了看道:“看來少主是受不得這狼崽子,身上都起疹子了。”
趙父一看,果然瞧見東君方才還好好的臉上起了一大片細密的紅疹,璎璎連忙抱着狼崽子躲到一邊,離東君遠遠的,複又可憐兮兮地對趙父說道:“父親,我沒事,這小白狼不會讓我起疹子的!父親可不能把它送走,它太小了!我會好好照顧它的,讓它離兄長遠遠的!絕對不讓兄長再起疹子。”
小白狼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嗷嗚一聲縮在璎璎懷裏瑟瑟發抖,東君嘆氣道,“你平日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還能照顧好這只小東西不成?那不成這狼崽子比你兄長我還重要些?”
“我可以的!真的可以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父親,兄長,你們看它那麽小,也不知你們是在哪裏撿了它,它肯定也是沒有母親了,也不知它的狼媽媽在哪?我們既然已經把它帶回來了,就要負責!現在萬萬不可以再把它丢了!”璎璎越說越傷心,幾欲落下淚來。
趙父忙安慰似的摸了摸璎璎越垂越低的腦袋道:“好好好,璎璎不哭,以後這小狼崽就交給你照顧了,好不好?”
彭蕪見她快哭了,以為是自己方才說錯了話也忙應和道:“對對對,将軍說的對,璎璎小姐快別傷心了。”彭蕪的安慰笨拙無比,臉色越急越黑,璎璎偷偷瞥一眼,差點破功憋不住笑意。
可誰知彭蕪心中想的是,其實這狼媽媽是讓自家将軍一箭射死的,這要叫璎璎知道了還不得又傷心一番,小姑娘家家的,說不定還會因此覺得将軍是個兇狠無情之人!他可千萬要囑咐手下的人,誰都不許說漏嘴了!就說這小白狼是将軍從雪地裏撿回來的,也好維護一下将軍在女兒心中偉大光輝的形象!
璎璎破涕為笑,摟過小白狼道:“以後你就跟着我,我叫趙春和,你就叫小春子吧!”
小白狼濕漉漉的舌頭舔上璎璎的眼角,似乎是想讓她別再傷心似的,如此有靈性的小家夥,趙父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委屈一下兒子,“東君,父親特地命人打了一杆白纓槍,過兩日就會送來了,到時候為父親自陪你操練,好不好?”
東君點點頭,“多謝父親!”
璎璎撲了過來喊道:“父親,我也要我也要!”白纓槍聽起來就十分威風!
東君一驚,只聽帳內傳來他氣憤又驚慌的聲音,“璎璎!快把你的白狼崽子抱走!...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