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杭第八十一卷03
蘇杭第八十一卷03
子夜将至,此時陰氣最重,白日裏蟄伏的孤魂野鬼也此時悄然夜行。如今地府裏的都是些苦差事,雜務又多,鬼差鬼使人手不足,這才使得一些鬼魂游離人間無以管制,稍微猖狂一點的便會作惡作亂,搞得地下的差役們忙上加忙。
此時永興巷正有一只,且是一只餓死鬼,雙目爆出青面獠牙,四肢幹癟脊背佝偻,可肚子卻腫脹如山,猶如一具行走的骷髅一般,一看就是死相極慘!
溫斐遠遠的望着那只餓死鬼,問仲羲:“今日在懷柳坊附近看見的鬼就是這只?你說柳氏子女的魂魄是不是被他給吃了,我可聽說這玩意兒不挑食!什麽都吃!”
餓死鬼生前多作惡,又是活生生餓死的,所以做了鬼後依舊被饑渴所折磨,無論是腐屍泔水或是陽人魂魄都能入口,可惜無論吃多少下肚依舊感覺饑餓不已,痛苦不堪。
仲羲點點頭說:“現在還不知道,今日他原藏身于院內那口水井之中,許是見我們來了也顧不上時辰,青天白日的就跑了。”
“這都你都知道!溫某佩服!待我去将他捉來問上一問!”溫斐啧啧稱奇,看來自己的辦差能力着實是比不上人家。
辦差不行沒關系,抓鬼溫斐還是有自信的,畢竟小鬼他都炸了這多回了,抓鬼還能更難不成?溫斐剛想出手就被一旁的仲羲攔了下來。
“你攔我作甚?還不動手這餓死鬼跑了怎麽辦?”溫斐不滿。
仲羲答道:“餓死鬼一般嗅覺極為靈敏,你這般前去定會被他發現。”
得!抓鬼也不如人家!
溫斐随即恭敬地退了幾步說:“那就有勞仲大人了!您請您請!”
仲羲沒理會溫斐的殷勤,從鎖靈袋中拿出一捆金紅交錯的繩索朝那餓死鬼扔去,他動作輕快,那捆繩索本是一根細繩,誰知到那鬼身前竟變成了一張細密的金網,金光四射,那鬼躲閃不及,被金網的光灼得哇哇慘叫,随後便落入網中,無所遁形。
二人飛身過去,那餓死鬼一看來的竟是兩個鬼差,吓得屁滾尿流,死命掙紮企圖逃跑,可惜金網越捆越緊,後面幾乎動彈不得,眼看逃跑無望只能連忙跪倒在二人腳下哭喊:“餓... ...餓啊...鬼... ...鬼差大人饒命!好餓... ...饒命吶!”
溫斐有心吓唬他,語氣兇狠道:“你本就死了,繞什麽命?喊什麽喊?你且住嘴,我二人問你幾個問題,你須得如實回答,如有隐瞞不實之處,我二人定給你送到鐘馗大人那受一受拔舌之刑!”
那餓死鬼一聽鐘馗更是吓得猶如篩糠,不敢再鬧,只諾諾稱是:“好餓啊... ...大人請問,小的絕不敢隐瞞,好渴... ...只求別送小的去拔舌地獄!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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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斐不耐聽他啰嗦,問:“半年前那柳家布莊大火,燒死了一婦人和她一對孩童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餓啊...小的屍骨本就在慈恩街那地溝裏,好餓啊...故死後魂魄也離不得太遠,那柳家婦人時有布施,做鬼不易,餓啊...小的也便常去尋口吃食...好餓啊...”餓死鬼伏地答曰。
“看來你倒是那家的常客呀!既如此那童男童女的魂魄可是被你吃了?為何我等辦差只見那柳氏的殘魂,她一雙兒女的為何不見?”溫斐又厲聲問道。
那餓死鬼吓得一哆嗦,連嚎叫都不敢了,忙解釋道:“小的不敢吶!大人!那日柳家走了水,小的确在附近,不過是去找些吃食而已,誰知半夜去了正好碰見一仆婦手拿符咒而來,那符咒法力極強,竟是張用來鎮壓惡鬼的黃符,小的還沒近身就被壓得生疼,只得跑了!沒多久就瞧見柳宅起了那熊熊大火,那童男童女的魂魄去了哪裏,小的是真不知道哇!”
鎮壓惡鬼的黃符?!那仆婦為何半夜三更拿着這種東西?
仲羲俯下身去,一雙冷淡無比的眼眸吓得那鬼越趴越低,仲羲徐聲說:“你說的可是實話?做了鬼還妄言的後果... ...”
“句句屬實啊!對!對!對了!想起來了!”那餓死鬼猛的擡頭咧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繼續說道:“大火第二日夜裏,柳宅還來過一個道士!”
溫斐和仲羲對視一眼,心道:先是黃符,現在又是道士,這柳宅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你可知那道士是何人?在何處?”仲羲問。
見二人感興趣,餓死鬼興奮不已,唾液混雜着血肉從口邊流下,一邊篩糠似的抖動一邊怪笑道:“小的知道,那道士是城南外三清觀的。”
仲羲見了這鬼這幅模樣微微皺眉,手下施法收緊繩索,只聽那餓死鬼一聲慘叫,便縮成了一個幽幽光球被收進了仲羲的鎖靈袋中。
“啧啧啧,人家都老實交代了,仲大人收他作甚?”溫斐搖頭晃腦,好不嘴欠。
仲羲輕笑一聲,瞟了眼溫斐說:“你方才不是說要捉他?溫大人之令,仲某不敢不從。”
這一笑,溫斐突然親昵地摟過仲羲的肩,伏在仲羲耳旁神秘兮兮的說:“從前不覺得,如今細細看來,仲大人真是生得真好!風流目,美人唇... ...”
話還未完,仲羲臉色一黑,手上用力攔腰抵着溫斐,不讓他動彈,另一只手朝溫斐腹部掄起拳頭就是一下,又快又幹脆,打得溫斐猝不及防,悶哼一聲捂着肚子差點沒給仲羲跪了下去。
仲羲虛扶一把,柔聲說:“溫大人突然謬贊,仲某喜不自勝,一時高興失了手,溫大人莫怪。”
溫斐吃了暗虧,捂着肚子痛的龇牙咧嘴,奇怪的是他也不惱,仲羲這樣倒是比之前有趣多了!
肚子生疼嘴上溫斐卻不肯讓步,依舊說道:“無礙,其實剛剛我話還未說完,仲大人确實生的好,可惜比在下還是稍遜一籌,容貌天生,對此仲大人也不必過于挂懷。”
聞言仲羲冷哼,一把推開溫斐道:“溫大人還是少說話,不然怕是要差小鬼給您擡回下面去。”
說罷也不等溫斐擡腳就走,溫斐揉了揉肚子趕忙追了上去,笑道:“果然美人難養也,誇你不高興,不誇你也不高興。”
見仲羲越行越快,溫斐忙道:“好好好,仲大人且等等,小的再不胡說了,您這是去哪呀?”
“城南三清觀。”仲羲答後,便飛身而走,只留下溫斐一人搖頭苦笑。
溫斐緊趕慢趕的終是追上了仲羲,二人并肩而行,瞧見仲羲若有所思的模樣,溫斐忍不住問道:“仲大人在想什麽呢?”
仲羲微微蹙眉道:“此事有疑,可細細查究。”
溫斐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聽他清潤的嗓音說道:“柳氏自己的魂魄也不齊全,雖也有人将死之際一時無法接受導致自己的魂魄分散的例子,亦有死于陰氣雜重之地被其他野鬼分食之事... ...”
溫斐接着他的話頭說:“你的意思是,或許跟那道士有關?”
仲羲點點頭,又道:“柳氏同自己一雙兒女死于大火,按理來說護犢之情應當會大過對死的恐懼,且她死後又因不見兒女魂魄有如此之大的怨氣,可見她不大可能是因為接受不了被燒死的結果而魂魄分散;其次柳宅處于鬧市,人氣重,極少有窮兇惡鬼,最多也就如剛剛那只一般,可他也不像是在說謊,所以那一雙孩童應該也不是被吃了,剛剛那餓死鬼說出事當日有個仆婦拿着整壓惡鬼的黃符,第二日又來了道士... ...蹊跷!”
溫斐說:“确實,半夜三更的拿着那玩意兒作甚?等等... ...你是說?”
見溫斐終于領悟到自己的意思,仲羲勾了勾嘴角說:“溫大人以為呢?”
溫斐狡黠地笑道:“那仆婦有問題!那火也有問題!”
“嗯,應該... ...”仲羲有些猶豫。
溫斐問:“應該什麽?”
談話間已是到了三清觀,仲羲沒有答話,朝三清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先進去看看再說。不知為何,約是靠近那三清觀,溫斐鎖靈袋中封着柳氏的卷宗就愈發躁動,似乎想要沖出來一般。
躁動的是柳氏的魂魄。
二人對視一眼,心想看來在這必有收獲!
三清觀在城南一座山的半山腰處,地方不大,卻很是氣派,環境清幽,四下随處可見仙鶴、八卦、玄武朱雀等圖案、可見平日裏香客不少。
雖是半夜,可觀裏仍有當差的小道士,二人隐了身形,直接穿牆而入進了內院。越往內走,袋中柳氏的魂魄越發狂躁,甚至還傳出斷斷續續的凄厲叫聲,因着她散發的怨氣竟起了陣陣陰風,叫人不寒而栗。
溫斐看着自己身上不老實的鎖靈袋問仲羲:“怎麽辦?”
仲羲擡掌覆了上去,低聲道:“柳氏,我等帶你來尋你兒女魂魄,你若感知得到且帶我二人前去,切莫作亂,否則功虧一篑。”他說罷便打開了溫斐的鎖靈袋,從中取出封印着柳氏魂魄的卷宗,而柳氏似乎也是聽明白了他的話一般,雖然依舊有些躁動卻比剛剛收斂了許多。
那卷宗浮在空中,東游西晃,時快時慢,溫仲二人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卷宗猛地沖進三清觀一個偏殿,溫斐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卷宗沒有進殿門就被一道法障給打了回來。
溫斐暗道不好,這柳氏尋子心切,貿貿然就沖了進去,這裏可是道觀,好歹也是供奉着各路老君仙人的地方,又有符咒鎮壓,柳氏乃是一地下冤魂,如何能近的了身?這被打了回來,封印打破了無所謂,就怕給她打的魂飛魄散,那他可如何跟陸判大人交差!
眼看卷宗要落地,仲羲一個飛身如離弦之箭一般穩穩接住了卷宗。
看到這裏溫斐才暗暗松了口氣,不由得谄媚道:“仲大人好身手!真不愧是我察查宗的頭號招牌!”
仲羲白了他一眼,只說:“溫大人如今才發現這一點嘛?”說罷,便拿着卷宗負手進了偏殿。
溫斐哈哈一笑道:“溫某眼拙,從前竟不知還有人同溫某一般長得俊身手又好的!如今見了仲大人真是惺惺相惜呀!”
見仲羲沒搭理他,溫斐倒也不在意,摸了摸鼻子,跟了進去。
夜色深沉,四下無聲,只有香燭靜默的燃着,那偏殿上赫然寫着二字——“戒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