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少年人一樣天真的殘忍
第41章 少年人一樣天真的殘忍
楊持并沒有回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傅掩诤的問題。
傅掩雪對他的看法,往好聽一點說是養成了依賴,往難聽一點說就是扔了也不可惜。楊持可以在傅掩雪面前丢這個人,但是面對別人,哪怕是傅掩雪的親哥哥,他也不願意過多闡述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和糾葛。
沒出過山,不代表楊持不知世故,在被時間摔打的過程中,雖談不上已經金剛不壞百毒不侵,楊持也認為自己不算一個玻璃心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歡,那他則不會被傅掩雪傷。可感情就是這樣一碼事,哪怕是心被劃了兩刀,又再補了幾槍,甚至碎無可碎,他還是喜歡傅掩雪。
“其實,我對你的存在并不意外。小雪從小就讓人省心,叛逆期遲一點來,想要一點新鮮感,玩點不一樣的東西,再正常不過。”傅掩诤坐在側邊沙發,他不急不緩,“我意外的是,‘你’存在的時間。”
楊持依然笑着,不卑不亢:“傅大少,您這句話,我已經從很多人嘴裏聽過了。”
就連楊持自己都捉摸不透,傅掩雪為何總是對他忽冷忽熱。對他的好的時候,就像現在,會幫他安排孩子們的假期;對他冷的時候,言語的輕蔑,對楊舒景的優先權,毫不掩飾。
或許就像傅掩诤所言,傅掩雪到了“叛逆期”,擁有少年人一樣天真的殘忍。
傅掩雪從沒想過掩飾他的冷淡,在他眼中,這一切都順理成章。
“你現在是在給向家人做事吧。”傅掩诤直道,“你能拒絕小雪的安排,倒是有幾分骨氣。但是希望你明白,不論你給誰做事,身處哪個營帳,都不能做出任何傷害小雪的事。”
傅掩诤不茍言笑,端的是一副冷峻疏離的做派,言語之間卻流露出對弟弟的拳拳愛護之心。話是極刺耳的,楊持并不責怪。他若是有個弟弟或是妹妹,對其的疼愛或許不會比傅掩诤少分毫。
“我不會傷害小雪。”楊持的目光落在傅掩雪身上,盡管他們之間的心意永遠無法相通,他也不會做出任何有悖于心的決斷,“從前,現在,将來,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他。”
“希望你說到做到。”
傅掩诤說話的語氣不重,可依然具有濃重的壓迫氣息,他打量着楊持,就像打量着無數個曾經考核過的人們一樣。只是這一次,他需要衡量的并非楊持的工作能力,而是一顆不會背叛自己弟弟的、純潔無瑕的心。
“在關于小雪的事情上,我從不說謊。”楊持的回答,既像是對傅掩诤的承諾,又像是對自己的呢喃。
“是嗎?”傅掩诤淡然反問道,“希望這一次,你不會再抛棄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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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持渾身一僵。
傅掩诤卻依然是那般雲淡風輕的語氣,只是說起來的,是楊持不要想要回望的往事:“小雪保護你,不讓我調查你,我當然尊重他的意願。但你的名字掩藏不住,我自然也就想起來你是救了小雪的人。當初,你本來有機會出山陪着小雪,可你把機會讓給另外的人,這何嘗不是一種對小雪的欺騙和蒙蔽?”
傅掩诤的雙眸深沉,并非如傅掩雪一般的秋水靈動,更似一汪潭水,深不見底。
“如果站在歌功頌德的角度,我很贊賞你的無私和付出。但是站在一個哥哥的角度,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點,你能履行方才的諾言。”
楊持木讷站在原地,不知傅掩诤何時離開。
他曾經認為只需要做出無愧于心的選擇,那便是最好的安排,可傅掩诤說得不錯,他的确成全了自己,而“剝奪”了傅掩雪了解真相的權利。
只是,現在再談論這些,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沒有陪伴傅掩雪長大,當然也沒有獲得被愛的資格。
而他放棄這一切的那一年,也不過是在懵懂青澀的,人生的第十一年。
傅掩雪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楊持照顧了他一天,第二天便有了極大的起色。
盡管楊持得知了是傅掩雪給楊舒景拉的關系,但是他并不會挑明,站在傅掩雪的角度,為楊舒景做這些事是理所應當,而他就算說出來,也不過是自讨沒趣,難道還指望傅掩雪為他去易尋笙面前說兩句嗎?
楊持自知并非得了氣運的小說主角,便不會做白日夢。
倒是傅掩雪,得知自家大哥來過之後,神情變得些許怪異,又連忙追問楊持他們都說了些什麽。楊持吹了吹熱湯,确保不會燙傷傅掩雪之後,才掐頭去尾把和傅掩诤的對話內容說了一遍。
傅掩雪欲言又止了好幾遍,最後只是摸了摸楊持的臉。
那雙眼睛,不知道看的是楊持,還是透過楊持在看別人。
楊持在家陪了傅掩雪兩天,第三天一早楊敏敏打來電話,問楊持有沒有空閑,說臨近端午,想要和楊持一起過節日,又說他們這幾日承蒙石杏哥哥照顧,想要給神秘“姐姐”當面道謝。
傅掩雪是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性子,約莫是那天大發慈悲,揮揮手就幫了這個忙。拒絕孩子們的要求是如此過分殘忍,楊持思來想去,還是在早餐時試探了傅掩雪幾句,果然,傅掩雪只說了不必這樣麻煩,他不需要特殊的感謝。
楊持免不了失落,到畫廊門口才勉強調整好狀态。
向繁和安盈今天都不在,畫廊中的氛圍更為緊張,楊持換了新身份,換了新工位,這一切都像是成為楊舒景謬論的佐證。竊竊私語總在不經意間出現,嗡嗡嗡無孔不入,又在楊持轉過眼時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楊持沒心情計較這些閑言碎語,生活上,光是為了傅掩雪和孩子們的事情就足夠他挂念,而工作上,最後、也是最艱難的一步——易尋笙——他還沒有攻克成功。
孟堪給出的主題是親情。這道題看着簡單,但是鮮少有畫家能夠精妙地描繪出親情的複雜本質,而易尋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易尋笙的确有着人們固有印象中的“天才通病”:冷漠、古怪。
想要用小恩小惠來打動對方,大多數時候只能适得其反。
那麽……只能找出對方的“需求”。
易尋笙這樣的人不會缺錢,便只能從其他的方向進行攻破:原生家庭,人際關系,自我突破。前兩個領域,以楊持現今的能力尚不能接觸,那麽,最後一個……
楊持不斷翻閱着易尋笙的作品集。
易尋笙這些年公開的作品,明面上的主題各異,但是內在都無法脫離“人與人之間的聯系”這一深刻核心。而他發表的時間,多集中在少年至青年的過渡期,近兩年的作品水準依然很高,但是公開的部分卻并不多。
平凡的人會遇到瓶頸,天才自然也會。就連聞名世界的文學家也有認為自己寫得一團糟想自殺的時刻。
可要如何才能為易尋笙提供現下最需要的靈感價值呢?
楊持凝視着屏幕,這是在五年前,易尋笙創作的一副名為《銅、童、瞳》的畫作:荒蕪的廢墟之上,四周寥無人煙,一座殘缺的兒童銅像斜斜地陷入斷壁殘垣中,一只幼鳥閉着眼睛,栖息在孩子的臉側……
楊持正在冥思苦想,楊敏敏打來了電話。
“楊持哥哥,石杏哥哥說後天就是端午節了,安排我們明天去藝術館參加活動,你能陪我們一起去嗎?”
楊敏敏話還未說完,那頭的幾個少年争先恐後地插上話,重點只有一個:希望楊持能一起參加。
本就許久未見,這幾日孩子們的行程全部托管給了石杏,楊持心中愧疚不已,心道明天怎麽也要去一次,便應了下來。
楊敏敏又道:“人美心善的神秘姐姐會來嗎?”
“姐姐?”楊持愣了半秒,立刻想起是關于傅掩雪那個誤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又不能直接拂了孩子們的好意,便委婉道,“姐姐忙得腳不沾地,說祝你們玩得開心,他就不來了。”
“好吧……”楊敏敏明顯有些失望。
楊持只能溫聲又安慰了幾句,這才挂斷了電話。
他坐在凳子上,正對着窗外的天空,忽然之間,他想起來小時候的端午節。那時,他和山裏的好友們結伴游玩,年少不知愁滋味,蟬鳴和夏日一樣長,那是一段好時光。
他們的童年和城市的孩子大不一樣,沒有高科技電子玩具,也沒有馬戲團和電影院,但是大山就是他們的游樂園。楊持很喜歡山裏,山風吹來時張開翅膀,他便是一只自由的鳥,靈魂也便從這頭,飛往無邊無際的那頭了。
大自然,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
楊持猛然一怔。
如果他能從自然中獲得力量,那易尋笙呢?來自大山的孩子們,天生就是大自然的代言人。
藝術家擁有更強烈的共情能力和捕捉細節的本事,天才更是如此。
在征得孩子們的同意後,楊持鼓起勇氣,給易尋笙發去了邀請函。
對方沒有回應。
楊持并不氣餒,如果易尋笙這麽好說話,那便不是易尋笙了。
他思索片刻,拿起手機沖出了畫廊。
作者有話說:
最近工作壓力大,沒休息好腦鳴了,寶寶們一定要好好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