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上來……是想來見你
第29章 我上來……是想來見你
楊持的身體像一株殘留在荒原上的枯木一樣,只能感覺到獵獵寒風穿過他的身體。
他僵硬着脖子,和傅掩雪眼中的怒意和不可置信相遇。
“楊持,你在做什麽?”傅掩雪的表情出奇地陌生,但眼眸中卻湧動着足以刺傷楊持的憤怒。
“……掩雪,難道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嗎?”
是楊舒景。
楊舒景沙啞着嗓音,顫巍巍撫摸着自己發燙的臉頰,他眼淚汪汪地看着傅掩雪,仿若一朵需要被人保護的花朵。
“不……不是的,我沒有動手!”楊持急促呼吸着,當那巴掌聲響起的剎那,仿佛也把他的理智帶走,他慌忙地解釋着,卻只能看到傅掩雪臉上複雜而沉重的神色。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很久了。”楊舒景眼眶紅紅的,“就因為我上次給你下達了任務嗎?但是正是因為我知道,你和掩雪關系好,我才會給你機會啊。難道我把你提拔上去有錯嗎?楊持,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難道你都忘了?……你完不成任務可以告訴我,但是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動手?”
他說着眼淚掉下來。
楊持站在光影裏,仿佛被影子也包圍了。
“掩雪,我真的沒有動手打他。”楊持伸出手,想要抓住傅掩雪的衣角,卻被揮開了。
“……我說過了,你需要幫忙,可以找我。”傅掩雪長眉微蹙,似乎對楊持充滿了矛盾,“但是你不應該動手。”
“我沒有!”
“掩雪,他說沒有就沒有吧。”楊舒景做出退讓的姿态,搖搖頭,“就當是我自己識人不清,自己給自己了一巴掌。”
這話表面上看着是退讓,實際上是把楊持架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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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傅掩雪看着紅色的掌印,心中矛盾交雜。
“……沒事了,我回去随便冰敷一下就行。”楊舒景苦笑了一聲,“只是我真的沒想到,最近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算了,這點事也不算什麽,你不要怪楊持,他或許是壓力太大了,才會和我起沖突……都怪我,早知道我就讓他從小事慢慢做起了,也不會招致現在的誤會……”
楊持緊緊握起雙拳,但他明白,現在無論他說什麽,都會被扣上“狡辯”的帽子。
這裏是休息室,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沒有錄像證明,他跳進黃河也洗不幹淨。
可是……
“掩雪,你能聽我說嗎?”楊持低聲問。
“……”
“掩雪……”楊舒景可憐兮兮地捂着臉,就這一個動作,仿佛在催促着傅掩雪的離開。
傅掩雪看了一眼楊舒景,又看了一眼楊持。
“不用。”他甩開了楊持,帶着楊舒景出門,“楊持,你現在應該在張經理那裏。”
站在門口将要離開的兩人是如此刺眼,楊持內心無論說服自己多少遍,都無法将這瞬間湧上的酸澀和撕裂感解構。他只知道傅掩雪現在連他一個解釋都不願意聽,他在傅掩雪心中,一直都是“被選擇”“被舍棄”的那一個。
“是我自己要上來的。我上來……是想來見你。”
傅掩雪背對着楊持,他不敢回頭。
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楊持的目光,那眼神中的苦楚像是一把尖利的刀,不留情面地刺着他的心。
休息沒有監控,他很清楚。
這場鬧劇到最後只是一樁沒有結局的羅生門。
但是他必須相信楊舒景,因為楊舒景才是那個舍生忘死将他從死神搶奪回來的人……
“既然你不想接受張經理的培訓,那麽今天你就自己回去吧。”
許久,傅掩雪丢下一句話,帶着楊舒景離開。
楊持追了上去,可他越跑越慢,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踐踏自己的心髒。
傅掩雪沒有說一句嚴苛的話,但是卻認定了他是過錯的一方。
這比任何的懲罰都要來得深刻。
楊舒景回過頭,眼神中的楚楚可憐消失了,只餘下了勝利者的驕傲。
他似乎在說:看吧,無論你再如何努力,你永遠都是一個失敗者。
只需要楊舒景一個小小的、拙劣的計謀,就能将楊持的計劃打碎,他們本身就處在一個極不對等的環境下,楊持從一開始就沒有和楊舒景同臺競技的資格。
一朵生在山裏的野茶花,自己承擔風雨的侵襲,而生長在溫室裏花,卻永遠不用擔心災難的降臨。
可是為什麽呢?憑什麽?
一開始是他先遇上的傅掩雪,都說先來後到,世間的情分如果都按照先來後到排序,為什麽傅掩雪的偏愛最後卻給了楊舒景?
楊舒景漂亮,楊舒景會撒嬌,楊舒景從山裏出來和傅掩雪一起長大……
胃部宛如被一根細繩狠狠地勒緊了。
楊持從小到大不知道什麽嫉妒,但是現在他嫉妒楊舒景,嫉妒得快要發瘋。
是他親手把機會讓出去,也是他親眼看着傅掩雪和楊舒景一起離去,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楊持閉上雙眼,他靠在牆壁上,像是當初在縣城醫院裏那條昏暗的走廊上,無力地滑下去。
他将右手的手背送到嘴邊,用力地咬了一口,留下深刻的牙印,痛感很快傳到五髒六腑。
走出大門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公交車已經停運,大街上只剩下路燈們在孤零零地互相照應着。
夏日的晚風裏還有蟬鳴,叽叽喳喳叫個不停,楊持望着長長的大路心裏沒有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回去。
“先生,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安保人員叫住了他,見楊持面相清正,氣質溫和,不像作奸犯科的社會閑散人員,仔細一想,才想到是石助理在幾個小時之前帶進來的人。
不過石助理是給傅總辦事的,難道這個人認識傅總?
“我想回去。”楊持扯扯嘴角,想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沒那麽糟糕,“公交車都停運了吧?”
“是的先生,途徑我們園區的幾條線路現在已經停運了,畢竟員工在這裏也是宿舍的。”安保人員說着看了一眼手表,“太可惜了,你要是十分鐘之前下來說不定還能趕上末班車。”
“那出去怎麽走?”
“你住哪兒?”
“我住在榆……”楊持下意識想要說出傅掩雪公寓地址,但又緊急止住了口,“我住在榆樹大道後面那條街。”
“哦哦,那也不是很偏遠,你走出工業園區,右轉上主道,大概行走一公裏能看到高速下來不遠處的公交站臺,乘坐晚16路就行。”男人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那條線在半個小時後也會停運,你還是抓緊時間吧。”
“多謝你,幫大忙了。”楊持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松弛一些,從前在山裏經常上山下山全靠步行,走路倒是不能難倒他,怕就他不識路,像個無頭蒼蠅在街上亂轉。
楊持按着小哥的路線一直走,卻發現這條路比他想象中更難。
一路上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方才發生的一切,但是一旦世界安靜下來,那些有的沒的就會在腦子裏持續發酵。
眼看着要到公交站臺,楊持這才發現手機已經停電關機。摸遍了渾身上下卻沒沒有一分錢。
石杏送他來了就走了,傅掩雪把司機也喊走了,他現在想要回去,就得走一夜。
楊持任命地嘆了口氣,要不要和公交車師傅商量一下,先欠個賬?
他擡起頭,看到不遠處的高架橋,不知道怎麽的,他心裏湧起猛烈的悸動——這個城市裏沒有山,他已經許久沒有往上走,認認真真地看看世間的景色了。
楊持控制不住雙腿,他快速地跑了上去,緊緊握住了鐵鑄的欄杆,他仰起頭,深深地呼吸着晚風。
腳下的車流宛如河流,一陣一陣湧過。
他緊繃的心弦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滴——”
一道驀然乍響的喇叭聲。
楊持回過頭,看到一輛灰白色的轎車停在路邊,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楊持,真的是你?”
“向總。”
楊持快步走下樓梯,微風将他發絲吹動着。
“我剛才開車過來,老遠就看到高架橋上有個人有點像你,看來我還真的沒有猜錯。”向繁盯着楊持,敏銳地察覺到楊持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你怎麽半夜在這裏,你不回去嗎?”向繁笑了笑,“傅總應該會生氣吧?”
本來安撫好的野獸,一聽到傅掩雪的名字,又在心籠裏蠢蠢欲動。
“我……沒事,我今天到這裏有點事,一耽擱就到晚上了,結果連公交車都沒趕上。”楊持自嘲笑道,“看來我還是不太适應城市生活,老是會出這些糗事。”
“這算什麽糗事。”向繁搖搖頭,頗為體諒,“任何人到一個新環境都是需要時間和實踐适應的,不過,你今天也是運氣好,剛好我辦完事從這裏路過,我送你一程吧。”
見楊持還有些猶豫,向繁又道:“上次宴會上發生的事,我還沒有向你致歉,你這是記仇了?”
“沒有,向總,你誤會了。”楊持連忙道,“前天晚上是我要給孟先生擋酒的,和你無關。”
“不是這件事。”
楊持微微一滞。
向繁見好就收,淺淺一笑:“楊持哥,之前我們不是說過嗎,私底下我們就是朋友,你如果真把我當朋友,就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