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石杏戰戰兢兢地敲了敲門,裏頭傳來的一聲沙啞的回應:“進來。”
現在已經是深夜十點,A市的繁華似乎沒有落幕的打算,雨聲覆蓋整個雨夜,所有激烈的故事都在雨聲中悄悄上演。
石杏已經在傅掩雪身邊工作一年,他對傅掩雪的工作能力和性格相當清楚,這是一個在整個圈子裏都堪稱完美的男人:家世優越,能力出衆,長得更是美若天仙,放在美人雲集的娛樂圈都是絕對碾壓的存在。可與傅掩雪的美麗伴生的,是他冷漠而強勢的性格,強硬果決的手段。
這樣的人作為上司,是極為讓人信服和希望追随的;但是這樣的性格對于枕邊人來說……或許就有點糟糕。
尤其是楊持,這樣一個出身平凡、幾乎沒有走出過大山的男人,他只是大千世界裏再普通不過的一員,和高高在上的仙女的相遇,放在現實中,只會是殘酷荒誕的結局。
直到現在,石杏也對楊持的出現充滿了震驚和疑惑。在所有人眼中,傅掩雪哪怕是要包養一個男人,都不應該選擇楊持這樣的。
他長得溫和俊朗,但是放在這個俊男美女雲集的上層圈子裏不值一提。至于家世學歷能力更不必說,和那些一心往傅掩雪身邊鑽的精英們完全是雲泥之別。
石杏第一次見到楊持,男人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過時的衛衣,頭發很清爽,臉上帶着笑。他問石杏:“你是傅總派來接我的?”聲音溫潤如玉,但又帶着某種朝氣。
就像大多數人心裏想的那樣,楊持可能的确是個不錯的人,但是他太平凡了,平凡得就像大山裏随時能看到的一株松樹一樣,路過的人會感慨它的堅韌,但沒有人認為它是獨一無二的、需要被呵護愛惜的。
或許,把生長在山間的樹養在金屋中,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車停在哪裏?”傅掩雪接過石杏手中的風衣,蓋在了昏睡楊持身上,他摸了摸男人的額頭,的确有些發燙。
石杏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傅掩雪的溫情舉動,他是第一次見。
這個楊持,難道真的是特殊的?
石杏立刻回答道:“傅總,在地下停車場。”
“醫生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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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石杏問,“傅總,楊持哥他……”
“把他背下去吧。”傅掩雪對跟着進來的幾個保镖微擡下巴,“他睡着了,別把他弄醒。”
“好的傅總。”男人們走上前,眼神不敢亂看,傅掩雪的性子他們也摸得七七八八,看着是薄情寡欲,但是實際上,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只要是歸屬于自己名下的,都有着絕對的控制欲。
他們沒有和楊持交流過,但眼下這個場景,是個男人都知道什麽情況。更別說,傅掩雪對楊持脖子上的淤紅絲毫不做掩飾,就算是性格遲鈍一些的,再如何都明白了。
幾個人心裏都在打鼓,這可是傅總的情人啊,甚至有可能是傅總第一個情人、第一次帶出來露面的情人,若是不小心看了不該看的,傅總會不會……
“算了,我自己來吧。”
眼看着幾個人的手要搭在楊持的身體上,驀地,傅掩雪改變了主意。
一種極為強烈的獨占欲讓他将他們揮退。
傅掩雪腦海裏忽然冒出一種怪異的自責:主人應當為自己的寵物負責。哪怕他不乖,不守規矩,不懂世事,主人的教導責任都不應該落于旁人之手;寵物生病了,受傷了,主人也該自己去照顧,好好地将他抱去醫院裏,陪着可憐笨拙的寵物渡過難關。
“你們走在前面。”
傅掩雪起身,輕松地将楊持抱起來,石杏心裏誇張地叫了一聲,這可是公主抱啊?對楊持這個一看就是玩玩的人,傅掩雪真的需要做到這樣的程度嗎?
石杏一臉怪色,自己頂頭上司抱着一米八大高個的青年就這樣目不斜視地走出包間,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員臉上都挂滿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開始,都以為傅家是要和馮家喜結良緣,可誰成想一個青年出現在酒店大廳,他們都把那個男人當笑話看,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檔次,能和傅掩雪攀關系?
果然,傅掩雪的“我不認識”為青年的自取其辱板上釘釘。可還沒等衆人回過味來,傅掩雪卻把男人拽走。好事者總會去猜想最壞的後果,來為這一場戲劇性的故事加上自作聰明的想象。那個男人或許會受到懲罰——以傅掩雪的能力來說,懲罰一個不知好歹的男人簡直是輕而易舉。
于是他們抱着“看好戲”的姿态作壁上觀,等待着一場上位者對于鬧事者的淩辱發生。
但門被再一次打開的瞬間,他們傻眼了。
那個傳聞中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傅掩雪,竟然将男人抱起來,毫不避諱地從人群的矚目中穿行而過。
一瞬間,鄙夷、可憐、豔羨……不知道是哪種成分多一些。
但是對于那個昏睡着的普通青年,他們再也不能像最開始那樣忽視嘲諷。
他身上有傅掩雪外套,他被傅掩雪抱在懷裏,如果這是一個以氣息識別人類的世界,那麽男人身上,一定都是傅掩雪的味道。
他們猜測着楊持的身份,看着傅掩雪抱着楊持離開,整個酒店仿佛剎那之間,阒寂無聲。
石杏打開了車輛後座,兩名醫生已經等候在此。
傅掩雪将楊持放在了平展開的座椅上,男人在夢中難耐地皺了皺眉。傅掩雪垂眸,用手背輕輕地蹭了蹭楊持的臉,很燙。
楊持,你怎麽這麽有手段呢?
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靠近我,對我獻殷勤,和所有被領養的流浪犬類一樣,用渴望的目光追逐我。
可你卻又總是激怒我,違逆我。即使是在我和你緊密相交的時候,你也不讓我痛快。
所以,因為你的“不乖”,你受到了懲罰。
只是,我沒想到你受了傷,卻一句求饒都不肯。
頂撞我給你帶來了什麽好處呢?
在游戲結束之前,我想要盡力對你好。可你為什麽非要從我這裏索取得不到的東西……楊持,你為什麽這麽天真?
醫生顯然是見慣了風浪,一言不發地給楊持做了基礎檢查,又将楊持手臂上的紗布摘下來換藥。
傅掩雪的表情陷在晦暗的光影裏,難以辯出究竟什麽模樣。
“楊先生手臂上的傷口,應該是和地面摩擦産生的,但好在已經接受過了專門的處理,之後防止傷口碰水導致感染即可。至于發燒,也并不嚴重,今晚上吃了藥以後用冰袋進行物理降溫,把燒退了就好。”
醫生扶了扶鏡框,看着面前沉思的、年輕的冰山美人。
如果傅掩雪不是他們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他們會認為這或許是纨绔子弟折騰出來的一場鬧劇,但是傅家家教極嚴,養出來的孩子都是淵清玉絜、家教極好,傅掩雪從小到大沒有行錯過一步棋,完全符合傅家和整個圈子對他的期望和要求。
現在,這個看上去并不特殊的楊持,究竟是什麽來頭,能讓傅掩雪這樣……
一貫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原則的兩位醫生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好奇和疑慮。
回公寓的路上,石杏将資料報告交給了傅掩雪。
“傅總,在今天下午七點,張先生确認死亡。”
石杏坐在副駕駛位,從後視鏡看到年輕人沉默地翻看着資料,最後纖長的手指将它們靜靜地合上,放在了一旁。
石杏看着車窗外激烈的雨水,擊打着整個鋼筋森林。耳旁傳來了呼嘯的狂風,它們叫嚣着要把世界都擊碎。坐在小小的鋼鐵之物中的人類,仿佛随時可能被大自然吞噬。
“安排妥當了嗎?”傅掩雪問。
“已經按照您之前的安排做好了。”石杏道,“賠償款早在上一周已經到位。今天下午,醫院發出病危通知,張太太出現暈厥,好在您安排的醫護人員很快将其搶救回來,截止到目前,孕婦和胎兒很安全。幾位老人尚未出現任何的過激行為,但根據幾位心理老師的說法,老人們今天還處在消化信息的階段,情緒波動可能在之後幾天……”
一個生命的流逝,對于世界運轉或許微不足道,但是對于一個家庭而言,是毀滅性的打擊。
傅掩雪雙目低垂,沉睡中楊持像是一朵再安靜不過的山茶花,總是等待着陽光和雨水的恩賜,可總是遇見寒冬,它也不會認輸。
生命……原來是易碎的,卻也是堅韌的。
傅掩雪撫摸着男人的唇角,那裏被他咬破了,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像在花瓣上留下的一道刀痕。
“讓他們持續跟進,有任何需要援助的地方,直接和總部對接。”傅掩雪緩慢地說,聲音似乎被雨水打濕了,“順便,按照楊持的尺寸,給他訂做幾套合體的正裝。”
石杏一時腦子轉不過來,傅掩雪的話題轉換得也太快了吧。
“哦好的傅總,那麽是選擇哪一家……”
“和我一樣。”傅掩雪打斷了石杏的猶疑,“至于款式,讓他們的首席設計師親自設計。”
石杏在座位一動也不敢動,因為腦海裏湧現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
傅總不是只把楊持哥當楊舒景的替身嗎?現在這是……要把替身打扮成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