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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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生不喜讀書的人怎麽會想到修書呢指誰不好怎麽偏偏就是她呢長孫微雲的想法跟長寧是一致的。許是家中的人見她不願意辭去長史之位，便設法讓她遠離了長寧。

長寧垂眸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緩緩道: “我近來算春風得意，可上蒼來警告我了，人不能夠太自得。”聖人還在呢，她所擁有的一切就像是水上泡沫，一不留神就散了。她若是強硬地拒絕，聖人或許不會為難她。可這次這樣，以後呢而且聖人會怎麽想她不管她承不承認，在涉及長孫微雲的事上，她同樣在權衡利弊。

“我去吧。”長孫微雲說。她怎麽會不知道長寧的為難呢她怎麽能讓長寧為了自己，在聖人的心中落下個壞形象呢她溫聲說， “同安府上也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她讓我修書，我便修書。”

長寧收回了手，轉而将長孫微雲抱在了懷裏。她知道觀音不會辜負她，可一想到觀音可能要住在同安府上，她心中有千萬種的不舍。 “還是我不夠強大。”若她來做九五之尊，誰敢來問她要人生老病死是世事無常，可這樣的離散只是有人橫加幹預，見不得她事事如意。汲取着長孫微雲身上的溫度，長寧微微阖着眼，又說: “我走得慢，終點就遠。”

長孫微雲心中微微一驚，她抵住了長寧的肩膀，微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長寧”

長寧揚眉，眨了眨眼，笑問說: “怎麽了”對上了長孫微雲擔憂的視線，她又說， “不日後你就要去同安府上修書了，我們也該珍惜所剩無幾的時間才是。”

同安公主府。

目的達成了之後，同安很是得意，唇角揚起了燦爛的笑容，難得地給了府上奴婢們一個好臉色。她在等了沒多久，便見趙循心腳步匆匆地走過來。沒等她向着自己行禮，同安立馬将她扶起，說: “五娘，還是你有辦法，聖人果真同意了，他讓阿音來我府上修書。你是沒瞧見長寧那臉色，差得出奇。她慣來會裝模作樣，我長這麽大可是第一次見她變了顏色呢。”

趙循心面上浮現了笑容來，說: “奏效就好，如此便能救下觀音了。”她來長安也是想謀一番功業的。原本想着在長安立穩腳跟，在米糧生意們分一杯羹，可見了《京報》後，她的野心慢慢地升起。她選擇了同安公主。一來是因為她跟梁國公府上有舊;二來是長寧公主那邊的人已經很多了，就算是投靠過去也沒有她的用武之地。倒不如試着投資同安公主，還有機會成為她的心腹。

“我知道很多人羨慕孟彤管，楊采薇她們，只是礙于種種，沒去知聞樓裏湊熱鬧。現在不同了，她們可以來我府上修書，若是做成了，那部大書送入館閣收藏，不更是彪炳日月的事情嗎”同安又說道， “我馬上給她們下帖子。”她不知道修一部書的流程，可那又怎麽樣呢她可以問長孫微雲，可以問王師襄，再不行還能夠請教館閣中的學士，校書郎他們。

或者去惡心長寧一把也是可以的，她就看長寧不順眼，憑什麽她跟其他公主不一樣呢占了嫡長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被李齊聖壓着。同安滿腹牢騷，一股腦兒向着趙循心傾倒。趙循心微笑着聽着她說話，時不時附和一句。她知道長寧公主是最受寵的，可如今聽了同安的抱怨，才知道是怎麽樣的殊榮。譬如今日，在場四位公主都有寶扇，偏偏長寧公主得了禦書，還是個“鸾”字。若她是個皇子，恐怕早就成為儲君了。

等到同安說累了，趙循心才不疾不徐說: “公主怎麽不多去宮裏走動走動呢”

同安一臉意興闌珊: “闌入宮門要治罪的，每回還要等着通傳。聖人眼中，我和長寧很不一樣。興許是撿來的吧。”停頓片刻，又賭氣說， “貴妃娘子已經有新兒子了，盼着新兒子讓她當上皇後，被人喊一聲殿下呢，哪能想得起我”先前的責罵在她心中留了個疙瘩，她實在是沒辦法毫無保留地信任貴妃了。她曾以為一切都是替她謀取的，可多麽輕易啊，所有的關愛和期盼都轉給了另一個人，甚至是個不知道能不能長大，尚在襁褓中還毫無血緣的嬰兒。她們血脈相連都不能互相信重，何況是其他

趙循心說: “公主不要這樣說，貴妃娘子是您的母親呢，內心底肯定是為你着想的。”

同安撇了撇嘴，譏諷道: “我現在明白了，我只是一顆棋子。你看楊家對長寧畢恭畢敬的，可長孫家對我呢”

趙循心沒接腔。

同安悵然說: “我早前不聽阿音的勸，現在跌了跟頭才知道。長寧有些做法還是不錯的，我應該跟她學一學。要是我早些時候明白這些，阿音興許不用去長寧府上了。”在以前，也只有阿音是真心要她變好的，可她呢總是覺得想要什麽就會有人送上來，從來不知道争取。

趙循心: “如今她不是要來修書麽公主所想皆能如願的。”

同安“嗯”一聲: “阿音是重情義的人，她跟着長寧有段時間了，不願意擱置手中的事情請辭，最後與家中矛盾重重。她不忍心，便讓我來替她斷了。她肯定能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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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是在三日後才到同安府上的。

看到的都是些熟悉些的面龐，那些人當初在昆山書院就跟同安玩得很好。除此之外，舅舅家的表姐表妹，王家的王師襄也過來了。先前那件事情終究讓她們之間産生了裂隙，再不能如過去那般親近。長孫微雲情緒有些低落。可她心中明白，注定要殊途的話，再怎麽挽留都是沒有用的。

“阿音，你不願意來幫我麽”同安也學會了瞧人臉色，至少從長孫微雲的沉默中，看出了幾分異樣。

長孫微雲聞言起身一揖手，謙遜中帶着幾分疏離: “承蒙公主看重，微雲願盡綿薄之力。”

客套而又生疏的語調讓同安有一瞬間的茫然，她眨了眨眼，驀地察覺到她與長孫微雲之間的距離更遠了。她離開長安不到半年，怎麽像是隔了十年光陰呢她說服自己克服那點異樣，揚起唇角又說: “你想住哪個院子要跟我近點嗎”她問得熱切，仿佛已經确定長孫微雲要與她同住。

長孫微雲眉頭微微蹙起，道: “我不會住在公主府。”

在被長孫微雲拒絕後，同安臉上的笑容終于一絲不剩了。她打量着長孫微雲，試圖從那張寡淡沒有情緒的臉上找到緣由。她到底沒在人前發作，而是拉着長孫微雲到了一個僻靜處，問道: “為什麽你先前不是住在長寧府上過嗎為什麽就不能住在我府裏跟長寧比起來，我們不是更親嗎”

長孫微雲抿着唇，沒有回答。

同安又冷笑了一聲，說: “我原以為你半是被長寧脅迫，才與舅舅，外祖他們鬧矛盾。現在看來，你在長寧府上是甘之如饴了你是不是在暗暗埋怨我，将你從長寧的身邊帶走了長寧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連家人都不顧”

“如果說是給你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那我也可以給。阿音，我們十多年的姐妹了，難道比不上那小半年光陰嗎”說到後頭，同安的話語中多了幾分不容忽視的哀戚。她以為自己總算是壓過長寧一頭了，可她信任的長孫微雲卻是不願意同她雙向奔赴。這又是什麽道理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相信我可以做的比長寧好”同安扼住了長孫微雲的手腕，語調忽地急促起來， “你難道認為我修書其實只是為了玩樂嗎我不會從天子的庫中取出一錢。”

“公主多慮了。”長孫微雲不動聲色地将手收了回來。她不可能留宿在同安的府上。天子讓她協助同安修書，卻不是要她日日夜夜來修書。只要她還是長寧府上的長史，那麽長寧的事情就得排在最前頭。

“你讓我很失望。”同安看着長孫微雲說。

長孫微雲對上了她的目光，暗嘆了一口氣。失望的何止是她呢阿娘，姐妹們，阿翁……他們哪個不失望可她真的做錯了嗎 “公主若是不滿意，可請別人來修書。”

“然後你回長寧府上，與她朝夕相處，連自己姓什麽都要忘記嗎”同安被長孫微雲的這句話氣得不輕，咬牙切齒道， “你做夢!聖人金口玉言，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來府上協助我修地理志!”

長孫微雲并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同安慣來任性妄為，想要的都會去“強求”。她朝着同安作了一揖: “我會将修書當成我的職責。”但是更多的，不可能再有了。她與家中人的期盼背道而馳，但是跟往常比起來，如今的她，才像是真的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