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子虞最後還是拗不過他,黎二少一如既往的語出驚人,随手拈來一個借口,就能冠冕堂皇地提出同居的要求,偏偏林子虞天生缺失拒絕他的能力,即便心裏有再多顧慮和猶疑,一對上這位少爺斬釘截鐵的眼神,就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了。
林子虞現在住的地方付的是年租,正好一年也快到頭了,退租倒是也不會有多少損失,只是這房子他也呆了有點年數了,突然之間要搬走,還真有些放不下,更不要說對門還住着宋伯一家,要怎麽跟老人解釋搬家的事,也不是個小問題。
對于他的這點為難,黎旸倒是壓根沒當回事,直接便道:“沒讓你非得退租,舍不得就留着呗,你要是不嫌麻煩,兩邊換着住也行。”
反正都是跟他呆在一塊,住哪裏不一樣。
林子虞想想也有道理,雖說交了房租不住有點浪費,但他孤家寡人一個,工資存着也是存着,這點開支倒是不算什麽。
況且,他默默地想,如果以後萬一兩個人不幸分手了,他也不至于無處可去。
這種想法總是很難讓人高興起來,但也不得不承認是有可能的事實,林子虞早就過了對愛情抱有天真憧憬的年紀,尤其人生中第一次談的戀愛就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告終。現在所有的美好于他而言都是意外之喜,來得太過于容易,讓他一個嘗慣了苦楚的人總是很難放任自己心存樂觀。他可以盡他所能的一輩子對黎旸好,但倘若對方厭倦了,他也做好了準備不給對方留下任何麻煩地抽身離去。
只是每每想起這個可能,心裏都紮了根針一樣刺痛難忍。
只希望這個夢,能盡可能地做得越久越好。
周末是定好搬家的時間。
雷厲風行如黎二少,周六一大早就開車趕了過來,親自監督他收拾行李,當時林子虞正捧着杯茶坐在對門的客廳沙發上,滿臉歉意地告知宋家父子倆自己要搬家的事。
宋遲還好,只是一開始驚訝地挑了下眉,接着便很快反應過來了個大概,看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淡淡的了然,嘴唇動了動好似要開口說什麽,礙于坐在一旁的他爸,又停住了沒吭聲。
與此相反,宋伯伯的反應不免就有點大,老人家大概沒想通對門的乖小夥住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搬,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不舍的,拉着林子虞的手多問了幾句,林子虞總不好直接交代說要搬去男朋友家裏,只好竭盡所能地想了幾個勉強合理的理由,說是路太遠不好上班,想住得離公司近點,正好又有同事便宜租給他房子雲雲,好不容易把老人哄得差不多了,承諾以後常回來看,他正要放下禮物告辭,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黎旸,說是已經到小區門口了,挂了電話,宋老伯熱切地問了一句:“家裏有客人?”
“嗯……對。”他想起上次在家門口鬧的那出烏龍,不知道後來黎瑧是怎麽解決的,看老爺子的情緒不像是受了什麽驚吓,一時也有點摸不準這會讓他見到黎旸是否合适。
好在宋伯伯最近因為犯了風濕不方便出門,只是囑咐宋遲把他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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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門就在對面,沒有麻煩別人多走這兩步的必要,林子虞開門換鞋,剛要開口讓身後的人留步,宋遲突然低聲問了一句:“你和黎旸……”
話只說了一半,但林子虞也能猜出他是什麽意思,心想也沒什麽隐瞞的必要,況且宋遲估計從黎瑧那也能知道個大概,便幹脆點了頭:“我打算搬去他家。”
“你男朋友……”宋遲對他的決定不予置喙,本想出于友誼提醒一句,想想似乎又沒這個必要,“算了,至少比他哥好。”
林子虞:“……”
話說到這個點上了,他也沒忍住,往屋裏看了一眼确定宋伯不在客廳,才斟酌着問道:“那天,你和黎大哥……出,出……”
“出什麽?”宋遲看了他一眼,接着皺起眉,“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啊?”林子虞有點懵,“說你們是情侶……”
宋遲聞言,先是不明顯地愣了一下,接着眼裏閃過一點不自然,摸了一下耳垂,冷着嗓音否認:“聽他鬼扯……沒到那份上。”
沒到那個份上,那是到了哪個份上?林子虞覺得自己有點糊塗,盡管無心打探別人的隐私,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那你們現在到底是……”
宋遲原本已經轉回身去了,聽到他這話頓了身形,片刻後側過頭來,語調一成不變道:“醫患關系。”
“他腦子有病,我給他治治,就這樣。”
林子虞:“……”
醫……醫患關系?
由于宋醫生的語出驚人,林子虞站在家門口呆立了半響,直到腦袋被人從後面輕輕敲了一下,才如夢初醒地轉過頭,看見了剛從電梯出來的黎旸。
“怎麽了?看什麽?”
林子虞搖了搖頭,想想還是沒把宋遲埋汰黎瑧的話說出口,在黎旸面前好歹維護了一下他哥的尊嚴,當作自己什麽也沒聽到,轉身跟着黎旸進了他家房門。
既然沒打算退租,那需要帶走的東西也就不算多,林子虞收拾了一些常穿的衣服和零碎的日用品,雜七雜八裝了一箱子,剩下的打算搬過去之後再重新買。
兩人在他家簡單地吃了一頓午飯後,便開車去了黎旸家。
黎旸的住處林子虞來過,但來的不多,屈指可數的幾次經歷并沒讓他熟悉這個房子除了卧室以外的構造,這還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的打量。
先得整他的行李,卧室裏有一個衣櫃,但空間不大,放的是些當季常用的裏衣,外套和鞋子之類的其他衣物都碼在另一邊的衣帽間裏,櫃子占了一整面牆,林子虞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外套挂進去之後,還剩下很大空間。
他半開玩笑地道:“裝這麽大的櫃子,剩這麽多位置豈不是沒有用處了。”
林子虞半側着身子站在打開的衣櫃前,身後的人突然擡手按住他的肩膀抵在門上,輕飄飄的吻在嘴唇上一觸即離,他擡起眼看過去,撞進對方溢着笑意的眼睛,黎旸的聲音聽起來飄得有點不像樣:“你來了,不就有用處了嗎?”
說着,膝蓋頂在他腿側,暗示性地蹭了一下,林子虞老臉一紅,被他這副突然間沒正經的樣逗得說不出話來,好在對方也就是說說,沒有就地試驗的意思,欣賞夠了他臉紅的樣子就放開了禁锢,沒事人似的拉着他往外走去。
下午理完東西,兩人一道去附近的超市裏買了些別的必需品,雖然只是換了個地方住,但好歹也算是“喬遷”,林子虞便又推着車去了生鮮區買菜,準備晚上做頓好的。
一看見貨架上紅彤彤的番茄,他就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問黎旸:“吃這個嗎?”
“吃啊。”黎旸直接伸手從貨架上撈了三個,放進推車裏。
“你姑媽那天說你不喜歡吃酸的。”
“都說了是小時候的事了,”黎旸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番茄抛起來又接住,“而且這是甜的。”
林子虞皺眉糾正:“番茄是酸的。”
黎旸輕輕挑了下嘴角,推着車往前走去:“甜的。”
晚餐做了番茄炖牛腩,林子虞在廚房裏切菜的時候想起在超市裏的事,難得起了點想整整自己男朋友的心思,多切了半個番茄進去,結果煮到一半嘗了嘗又後悔了,補救式地加了好幾勺糖,最後端出鍋的味道甜的發膩。他心裏有點愧疚和懊惱,本以為今天的這鍋菜算是浪費了,沒想到黎旸居然面不改色地吃了大半,還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林子虞邊收拾碗筷邊納悶,這人以前明明也不嗜甜,真是奇了怪了。
晚飯後,黎旸先進了浴室洗澡,他則繼續下午的工作,把買回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好,接着無所事事地在家裏逛了一圈,進健身室摸了摸啞鈴,然後右拐進了旁邊的書房。
黎旸的書房很大,除了書桌書櫃和投影儀之外,居然擺了一架鋼琴,占掉了一小半的面積。
林子虞從來沒聽對方說過他還會彈鋼琴,此時不由得十分新鮮地走上前細細端詳了一番,純黑的三角鋼琴典雅而美觀,雖然沒有積灰,但看起來使用次數并不多,譜架上空空如也。
他依稀記得小時候似乎學過這門樂器,然而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在夢裏見過幾次,乍一看到還覺得有些親切,好像他的手指也曾經在琴鍵上跳躍過許多次一樣。
林子虞繞着琴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書架上,裏面擺着雜七雜八各種類型的書籍,中文外文都有,靠近鋼琴的一角塞了幾本樂譜,他挑了一本套着盒子的精裝版,想随意翻一翻,剛把書從燙金的盒套裏抽出來,就感覺有什麽東西跟着被帶出來掉到了地上。
他彎下身拾起來一看,是一張折了幾折的A4紙,不知道塞了多久,已經舊的卷邊泛黃了,正面印着五線譜,音符非常簡單,他不自覺念出了第一行,發現是一首《小星星》。
說不定是黎旸小時候練琴用的。
林子虞想像了一下小朋友黎旸坐在鋼琴前彈小星星的樣子,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他剛要把譜子放回去,大拇指指腹卻突然感受到跟柔軟紙張不同的觸感,好像底下還夾着什麽,林子虞沒想太多便把折起來的紙翻開,看見了裏面的東西。
一張小小的一寸照,背面沾着一點痕跡,好像是從什麽地方撕下來的。
翻過來一看,照片上的人是個看起來十二三歲的男孩,長相清秀乖巧,校服領子整整齊齊,不知道是不是證件照的原因,對着鏡頭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拘謹,有點小大人的意味,然而唇角卻天生微微上翹,即便不笑,看起來也柔軟可愛。
看清照片的一瞬間,林子虞卻僵立在原地,一時間忘了動彈。
這張寸許大的照片好像霎時變得千鈞重,沉得幾乎托不住,要穿透顫抖的指尖,悶雷一般重重砸在他的心口。
被濃霧籠罩的回憶在腦海裏閃過,像一本翻頁太快的無字書,沒能留下任何痕跡,只在最後掀開一角,浮現出一張和照片上一樣的臉來。
這張分外陌生又無比熟悉的——他十三歲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