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桂花糕·6
桂花糕·6
“裏面聊什麽呢？”玻璃窗外的祝依然抄手倚靠着前臺，問旁邊的程钺。
沒人回答她的話，祝依然瞟向旁邊，看他正在擺弄自己的手機。那是今天林朝顏特意“借錢”給他買的。
沒人理她，她又轉回頭來看裏面的人。
林朝顏多久沒有這樣流露出笑意了？看上去并不是她往常那種營業微笑，她能看出來林朝顏對林睦的特別。
“我好久沒看到小小這麽笑了。你知道為什麽嗎？”祝依然契而不舍地自言自語。
這次她得到了回應，“為什麽？”
“因為林睦啊，”祝依然視線仍然停留在玻璃窗那邊，“很像她小時候。”
兩人長相并不相像，林朝顏是那種自帶冷感的相貌，而卸了妝的林睦就是個甜妞兒。
所以祝依然這麽說，肯定就是性格或經歷了。
回應她的是程钺的一陣沉默，就在祝依然快要忘掉她剛才說了什麽的時候，一旁的程钺忽然開口了。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祝依然轉頭看他，點頭示意他問。
程钺的視線只固定在玻璃窗那邊，祝依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誰。
“她的手法不像是在培訓學校裏出來的，從上次的慕斯蛋糕就能看出來。”程钺在手機上按下“發送”，才擡頭看她。
祝依然忽然起了興趣，側過身來看他，“說來聽聽。”
“只是以前有幸品嘗某位大師的作品，他曾告訴我他師承一位大師，那位甜品大師已經隐退了。”程钺瞟了一眼玻璃窗內表情淡漠的林朝顏，頓了下，“一個簡單的慕斯蛋糕，一刀切下去層次分明，每一層的餡料軟硬都剛好，不會沾勺。”
“上次我吃到的是草莓柚子慕斯蛋糕，小小一只層次不減。柚子慕斯包裹着草莓慕斯，下層是草莓柚子凍，打底的餅幹底上還有一層海綿蛋糕。一口下去酸中裹着甜，淋面和餡料的有種脆軟融合的感覺。味道和口感都非常豐富，不像是現在市面上的簡易化慕斯。”
祝依然一直在認真聽着，直到程越說完才拍了幾下手掌，“小小沒說錯，你果然不簡單。為什麽要裝成流浪漢？”
程钺像是早知道她會問他，笑了，“我确實不是這個地方的，也沒想瞞你們。至于淪落到這步田地，我也是不想的。”
“啧，說得有模有樣的。”祝依然睨着他，“你因為什麽成為這樣我們不追問，如果你真想瞞我們也很容易。我只覺得你不可能是壞人，只要你別傷害小小我也無所謂。”
“放心吧，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麽複雜。”祝依然轉回頭不再看他，錯過了他眼神中的微光。
“她是從小和她爺爺學的甜品。坦白說，她是我見過的年輕又天賦的甜品師。我見過她堪稱藝術的創作，還有就像你說的，她在甜品上表現的缜密心思和不拘一格的創作，她的水平在這間店裏其實是屈才了。”祝依然想起往事，嘆氣，“之前我有建議過她去大餐廳、甚至是米其林試試，但是她拒絕了，她說這樣挺好的，自在。”
外面兩人的交談到此為止，看着裏面林朝顏臉上的笑忽然褪去，就連林睦表情都開始凝重，像是做錯事一樣。
“你以為你每天逃了晚自習來我這裏我不知道嗎？這店裏不是只有你一個一中的學生。”林朝顏把手中的桂花糕放下，看着她。
“你……”
“我怎麽知道的是吧？”林朝顏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林睦也看得出來不怎麽友好，“第一天你來，穿得改裝校服。”
一中不在這個區，林睦以為跨區逃課，沒人會逮到她。
“你外婆給你做定勝糕，不是為了讓你逃課的。你也別說是為了嘗到外婆的味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行為我不贊同。”林朝顏嘆氣，“你已經這麽大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你放棄你自己，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了吧？”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你知道怎麽做是對的，人生是自己的。就是太軸。”林朝顏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把這句話對別人說，就像對過去的自己說一樣。
林睦沒說話，低頭盯着手中的桂花糕“嗯”了一聲，長睫微顫，淚珠就掉下來了。
第一顆掉下來，後面的就容易多了。林睦的淚珠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都掉在她手中的桂花糕上。
林朝顏傻眼了，教育人她不在行，哄人她更不在行，才看向玻璃窗外的祝依然向她求助。
“怎麽了這是，好好的怎麽哭上了？”祝依然進來摟着林睦出去，給程钺使了個眼色。
聰明如程钺，自然閃身來到林朝顏身邊，“你說什麽了？”
林朝顏抱着一摞籠屜，走去蒸箱，聲音無辜，“我什麽也沒說啊……”
程钺将她手中的籠屜接了過去，笑着問：“她們的‘老大’被你輕易弄哭了，不怕麽？”
林朝顏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面粉，轉着脖子嗤笑：“就她，還老大？”随後轉着手腕，将幾個關節捏的嘎嘎響。
最後，林睦那幾個歪歪扭扭的桂花糕連同着林朝顏做的一同打包，林朝顏還将她拿來的幹桂花用蜜糖腌漬起來，一起塞給了她。
彼時天光已經放晴，暴雨也就威武了一陣子，現在除了地上的水窪，一點兒都看不見剛才暴雨的影子。
林朝顏雙臂環胸看着還轉頭看她的林睦，她爸爸親自開車來接她，下車後看見林朝顏就急忙走過來感謝。畢竟是林朝顏強行按着她給她爸打電話報了平安。
“謝謝，我以後知道該怎麽做了。”抱着那罐子糖桂花，林睦扭捏得都不像她自己了。
林朝顏沒說什麽，祝依然笑了，“啧，看看你現在，我還真想不到當初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大姐大的樣子。”
這句臊的林睦紅了整張臉，跟她皺了皺鼻子轉身跑了。
他們三個站在八月朝顏的門口，對着車子擺了擺手轉身就要回屋去，就聽見身後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疾馳過來。
三人轉回頭去看，林睦喘着氣，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上來，摟着林朝顏的脖子緊緊抱了一下，松手後，林朝顏終于看見她明媚的笑。
“這是怎麽一出？”祝依然傻眼了。
林朝顏倒是淡定，只輕聲對她說：“去那邊之後要快樂，想吃可以再過來。”也沒囑咐她好好學習，林朝顏知道她已經明白到底該怎麽做。
林睦從林朝顏身上爬下來，走到程钺身前，惹得林朝顏和祝依然莫名。
“你要好好把握機會，等我回來你還沒得手，我就不讓你了。”
當吃瓜群衆的兩人把視線挪到程钺臉上，看他一臉困惑，“我把握什麽機會？”
誰知林睦側臉看了一眼林朝顏，程钺心中了然。
他快被這個小鬼氣笑了，“你能怎麽樣？別說年紀了，你不也是女的麽？”
林睦撇撇嘴，“我爸可還單身呢。”
留下這句令人瞠目結舌的話，林睦跑着跳着坐回了車裏。
一線吃瓜的祝依然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程钺，話卻是對林朝顏說的：“聽到沒，她想讓你當後媽呢。”
随後腦袋上就被林朝顏呼了一巴掌，林朝顏瞪了她一眼，心裏還有些別扭，“回去吃飯。”
一眼也沒看身旁的程钺，程钺倒是像沒事發生一樣，依舊不用林朝顏說什麽，就會出現在她左右幫忙。
幾天都是如此。
林朝顏心裏總覺她和程钺之間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但程钺如常的反應都在告訴她，是她自己心裏有鬼。
“我聽祝依然說，你做甜品的手藝是你爺爺教的？”在之後一天傍晚，林朝顏已經連續幾天只同程钺說話沒超過十句。
此時程钺像是終于找到話題，在傍晚要關店門時，等林朝顏湊到收銀臺前兩人對今日的營業額和明日甜品種類數量的時候，他搭話了。
林朝顏手上的筆頓住，暗罵祝依然大嘴巴。
她低着頭，接着在單子上勾勾畫畫，“嗯。”只從鼻子裏擠出個音來。
其實這事情，于她而言也不是不能提的。
從程钺開口的時候，她的心思就從單子上分出一半來，現在只覺得挨着程钺那側的身體熱度上升，像是她湊近了烤箱火爐。
鼻間傳來熟悉又清晰的皂香，林朝顏握着筆的手緊了緊，就連喉嚨都在發緊。
“歐包只做十個就好了，剛才說過了。”在她上方，程钺的聲音響起。林朝顏也不知怎麽回事，就覺得這聲音不論她想怎麽躲，都會饒遍千百個彎，鑽進她耳朵裏。
不是她有病，就是程钺會下蠱。
顯然，這個結論讓林朝顏堅信了程钺是會下蠱的。
為了掩飾尴尬，林朝顏将碎發別的耳後，喉頭滾動，擠出了個“哦”來。
耳邊笑聲低低沉沉，林朝顏覺得氣息若有似無地打在她耳廓上，然她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身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可以嗎？”
林朝顏是想拒絕的，這種話放在過去，她直接就一個“不可以”怼回去了。
最近她總覺得自己和程钺的關系有點奇奇怪怪，就想着要不要“委婉”拒絕他一下。
“嗯。”理想很豐滿，林朝顏不知怎麽一不小心就答應下來了，聽到自己的那聲回答她都想咬自己舌頭。
“想問問你爺爺尊姓大名，如果你不方便，就當我沒問這個問題。”
林朝顏放下手中的比，側身擡頭去看他，臉上不見悲喜，沒什麽情緒，“你為什麽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