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桂花糕·5
桂花糕·5
最後，林朝顏還是沒讓祝依然吃完就跑，強拉着她留了下來。晚上還拉着她一起去散步。
“你什麽時候開始散步了？”祝依然被林朝顏拉去換衣服，“我才不在幾天啊，程钺居然讓你這個懶癌晚期主動去散步了？以前我拿新車‘威逼利誘’你，你都不心動的。”
正套上薄衛衣的林朝顏動作頓了一下，将衣擺扯好，“幹什麽是他的事兒？就不許我忽然醒悟了？”
“再說你的新車就是五菱神車，我哪有什麽動力。”林朝顏撇嘴，蹲下來系鞋帶，話音含糊，就是不想直面祝依然的靈魂拷問，“快走了。”
兩人散步變成了三人行，祝依然看着程钺自然地将林朝顏塞來塞去，去躲避行人車輛。祝依然覺得自己好多餘啊。
在林朝顏第三次“被迫”走位後，祝依然默默咬了下吸管，猛喝了一口奶茶，“所以，你真的準備教她嗎？”
林朝顏在兩人中間，拿過祝依然手裏的奶茶掀開蓋子喝了一口，“也不是什麽秘密，她想學就教她好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多管閑事了？”
林朝顏将奶茶塞回她手裏，“爺爺不是說過，甜品做出來不就是給人吃的麽？能有人為了喜歡的甜品來找我學習，有什麽不好的？”
“你想開了。”祝依然将蓋子蓋上，垂目喝着奶茶，她其實心裏是替林小小高興的。
原來的小小是不願意談這些的，避開了和她爺爺有關的所有東西，甚至絕口不提甜品。祝依然知道，林朝顏有多愛甜品。
再後來，林朝顏覺得自己從陰影中走出來了，她就提議兩人合開了“八月朝顏”，一家四不像的甜品店。她出資金，林朝顏出技術。
其實走沒走出來，旁人看得清楚，自己更清楚。
不過，祝依然瞟了一眼正在和小小相談甚歡的程钺，能讓小小像現在一樣坦然平靜地提起爺爺，讓她覺得當初自己強行留下程钺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兩個人現在也像是多年的朋友，小小也多了一個、除她之外的朋友。
祝依然這一住，就被林朝顏留到了周六。連着兩天被“押在”店裏當苦力，她想跑還跑不掉。關鍵是偶爾會被那兩個無意識地塞“狗糧”，讓她更痛苦。
“仁者見仁，你應該改改你的戀愛腦。”林朝顏将甜品交給她的時候，就差敲她腦袋了。
一天忙碌，到了傍晚卻刮起大風，程钺快速将院子裏的桌椅搬了進來。
“今天風這麽大，看樣子一會兒要下大雨，那個小丫頭不回來了吧？”在店裏還算有一樣好，起碼虧待不了她的嘴。祝依然抓了一把松子糖，有一搭沒一搭地嚼着。
這是林朝顏用做甜品剩下的松子做的，糖粒故意做得小巧圓潤，一顆糖才包裹了一粒飽滿的松子。一把抓在手裏，透過陽光來看，顆顆晶瑩，像是琥珀蜜蠟一樣。
她不怕費事，做這些最需要時間，她有的就是時間。
林朝顏看了眼外面的天氣，黑壓壓的雲已經遮住了所有的光，豆大的雨點噼啪地打在玻璃上，聽得人心裏發慌。
“應該不會來了，明天再說吧。”到了現在，林朝顏才發現，她沒有留女孩兒的聯系方式，甚至不知道女孩兒叫什麽。
屋外雨點越來越密集，一片一片地撞在玻璃上，被撞得細碎，又慢慢滑下來形成了水簾。風聲夾雜着雨聲太響，響得他們都沒有聽到砸門的聲音。
林朝顏還是在向上樓換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瞥到門外女孩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依然快上去拿毯子和衣服，程钺你去燒水。”林朝顏不知道哪來的勁兒，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将女孩兒扯了進來，又趕緊關上了門。
“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來了，就這麽不要命嗎！”林朝顏發火了。
風将沒關好的門吹開，程钺眼疾手快地将門關好，走過去按着她的肩，“好好說。”就上樓去了。他們這個老式的電熱水器，得先燒水過一會兒才能熱起來。
“怎麽還罵起來了？”程钺上樓後看見趴在欄杆向下看的祝依然悄聲問他，他搖了搖頭就鑽進了衛生間。
女孩站在原地，一身長袖運動服已經濕透，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滲着水，在她腳下積了一灘。衣服裏鼓鼓囊囊不知道藏了什麽東西。
即便這樣，她依然是笑着的，“你答應教我了，不能反悔的。”說着，她從衣服掏出一瓶曬好的桂花來。
瓶子上面還挂着水，蓋子還是擰得緊的。
林朝顏徹底放棄了，轉身拉着她上樓，“你就不能打個電話給我，明天再來不也行嗎？”
就是很奇怪，她們彼此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林朝顏總覺得手裏牽着的是原來的自己。
“明天我就要走了，不然我也不會今天來。我又不傻。”還是嘴硬。
林朝顏停下，站得比她高兩級臺階，轉身看她，眼中情緒莫測。
“你不會後悔了吧？”女孩抽回手來一臉警惕。
林朝顏是徹底沒了脾氣，黑着臉讓她跟上，轉身自己先走上去了。
她将一身運動衣和浴巾從祝依然手裏拿過來交到她手上，“都是新的，你先去沖個澡換下來，然後出來吃感冒藥。”
林朝顏說話的時候臉是黑的，語氣生硬，被祝依然拉着才忍住沒發火。
“快進去吧，把手向左是熱水，洗發水在架子上能看到，吹風機在洗手池下的櫃子裏……”祝依然帶着女孩兒來到浴室，一一對她介紹，“有什麽事你就叫我們，我們就在外面。”
“謝謝、姐姐。”女孩兒點頭道謝。
這一聲“姐姐”把祝依然樂開了花，笑着問她：“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看了一眼在祝依然身後倚牆抄手的林朝顏，“林睦，和睦的睦。”
“嚯，和你‘阿姨’一個姓呢，有緣。”
林朝顏探身伸手拉着祝依然的後衣領，“你哪兒那麽多廢話，趕緊讓她洗完。”
這裏自然不适合程钺待着，林朝顏讓他下去去煮姜絲糖水：“我熬的紅糖放在倉庫裏你知道吧？切一些姜絲就夠了。”
“啧，你現在指揮起程钺來，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啊。”看着程钺跑下去的背影，祝依然攬住她的肩調侃，“依他這指哪打哪的聽話程度，以後肯定是五好丈夫。”
林朝顏拎着她的手從她一邊肩膀甩了下來，“他是不是五好丈夫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張嘴要是再沒個把門兒的，就會讓我五毒派掌門人重回江湖，滅你的口。”
廚房裏，只剩下穿戴好的林朝顏和林睦兩個人，程钺和祝依然則被林朝顏攔下，在玻璃窗外看着她們。
“你帶的是幹桂花，只能湊合用，如果你要做的話就提前腌漬好糖桂花。”
林朝顏放慢手下動作，一點一點開始教給林睦。
“其實桂花糕有很多種做法，我這種算是偏古老的做法了。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那種晶瑩剔透、層次分明的水晶桂花糕，你怎麽不想學那個？你這個形狀不對，這邊要再直一點。”
林朝顏和林睦閑談，現在的林睦好像更放松了些。
“我找了很久，你做的這個桂花糕，和我外婆給我做的味道一樣，只是形狀不同。”林睦盯着林朝顏手裏的糕團，又學着她的樣子修整，“我外婆那個是花朵形狀的，還是粉色的，我記得她最後總用沾了玫瑰細粉的牙簽在上面寫上‘定勝’兩個字。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甜糕。”
“你說的那個是定勝糕，和這個還不一樣。”林朝顏拿過她手裏捏好的糕團查看，“不過，要說我這個和別的桂花糕不一樣的地方，恐怕就是夾心了吧。我用栀子花代替了桂花。”
“原來是這樣。”其實對于林睦來說，栀子花和桂花她也不是很能分辨清楚，只有味道和糕點的樣子她牢牢記在心裏。
“我就記得，我外婆總和我說‘蟾宮折桂’，我吃了那個甜糕就一定會考滿分回來的，甜糕上面的‘定勝’也會保佑我以後考個好成績的。”林睦說着，臉上笑意不自覺流露。
“其實你可以問你媽媽的，這種寓意在她小時候你外婆肯定給她做過的。”到處尋找外婆的味道，不就代表她已經不能見到外婆、聽到外婆的聲音了嗎，林朝顏不傻，她在盡量不讓林睦從她的口中說出一些事實。
誰知道，她小心避讓還是讓林睦剛才的笑臉消失了，“我外婆過世之後，我媽她有了新家，她和她丈夫，還有她的女兒在離我很遠的城市。我現在跟我爸生活。”
“不過，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有多久。我爸說他對我太失望，我猜他是想趕快給我找個後媽，再生個他的接班人，然後甩掉我吧。”林睦自嘲笑笑。
“那你現在，每天逃課來我這裏，還要學你外婆的‘桂花定勝糕’做什麽？”林朝顏語氣平平，甚至稱得上冷淡。
林睦怔住，轉頭看她，手上捏好的桂花糕也掉在了操作臺上。
林朝顏就像是沒看見她的反應一樣，依然捏着手裏的桂花糕，“是不是覺得，我特無情，既沒安慰你，還挖苦諷刺你。還是驚訝我知道你逃學了？”
林朝顏說完這話，才将手裏的桂花糕放在籠屜中擺好，一手撐着操作臺側身看着林睦。
林睦嘴唇抽動了幾下，咬着下唇瞪大眼睛看着她。
其實要說兩人還有幾分相像，只不過林睦現在這個年紀個頭都已經和林朝顏差不多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