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桂花糕·4
桂花糕·4
“嗯。”林朝顏也沒惱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接着刷手中的杯子。
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來，程钺的食指撞上了她的手背。手的溫熱混着冰涼的水一起讓林朝顏回了神，一個沒拿穩就杯子就從她手中滑了出去。
“小心。”還好程钺眼疾手快，想要伸手接住那只被子，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只玻璃杯摔在了洗碗池的棱角上，碎片飛濺的到處都是。
林朝顏是安全的。事發突然，程钺只來得及拉她躲在自己身後，自己手臂上倒是被劃了個口子。
其實被子掉落的高度很低，但偏偏巧的是撞在棱角上，而且角度清奇，碎玻璃片也飛過了程钺手臂。
林朝顏一下子有些急了。
雖然她是廚師，每天手裏拿都是刀，手上也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是剛才那種局面還是讓她後怕。
她拉着程钺趕緊走出了前臺，把他按在椅子上，蹲下。身去看他的傷口：“我去拿醫藥箱，你在這兒等我。”
“不用，就這麽小一個傷口，幾天就自己好了。”程钺臉上帶笑，像是那個在往出滲血的小傷口不是自己的。
林朝顏沒理他，起身就噔噔噔地跑上二樓，沒一會兒就拿着個紅色的急救箱下來了。
“還有沒有、別的傷口？你快檢查一下。這幸虧沒傷到眼睛，以後有這種事你就不要往前湊了啊。一個杯子而已，碎就碎了！”她還在邊碎碎念，邊打開急救箱翻找。
“那可不行，”程钺笑得有點兒沒心沒肺，“打碎個杯子得從我工資裏扣啊。”
林朝顏正在用碘伏棒給程钺消毒，聽他這麽說就微微使勁兒，按在傷口上，“得了吧，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個了？就你那點兒工資還不夠醫藥費的呢。”
“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林朝顏将創可貼貼在傷口的地方，還是不放心地問，“你這算工傷，別擔心沒錢就不去了。”
打死程钺也沒想到，有一天他還能聽到這種話。
“那可得趕緊去醫院了，把我從頭到腳都查一遍，”他表情忽然認真，讓林朝顏一下子緊張起來。
“是不是玻璃碎片崩到哪兒了？你快看看！”林朝顏都有沖動要自己去翻他衣服了。夏日穿得少，不知道哪兒就有傷了。
她着急，程钺卻忽然笑了出來，“嗯，別晚了，晚了這傷口就該愈合了。”
林朝顏：“……”好笑嗎？
她蹲下。身合上了急救箱的蓋子，又起身重重地在他傷口上碾了一下。
“嘶，你輕點兒……”
祝依然在門外聽到這動靜的時候，臉上表情十分微妙。程钺這聲音，實在是難以言喻，教人遐想。
她整個人都快貼到玻璃門中間的縫隙中了，眼中燃燒着熊熊八卦的烈火，“不是吧，這還沒天黑呢。還是在店裏……”
“我就知道她口嫌體正直，說着不要不要，這才倆禮拜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她這邊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兩人在哪兒。
祝依然化身腦補狂魔，将身體貼得更近，想聽聽兩人的聲音。
就是八卦還沒偷聽來，自己倚靠的玻璃門被開了一扇，她的重心全在玻璃門上，門一開就栽倒在一個人的懷裏，頭頂上聲音極冷淡，“八爪魚一樣趴在門上，兩個禮拜沒音信，你這是又學會什麽新技能了？”
祝依然讪讪起身，光聽這話就知道是林朝顏沒跑兒，“這不是想起來來看看你們，就怕不太方便麽。”
林朝顏身後站着程钺，兩人在祝依然眼裏越看越般配。
“那個什麽，我忽然想起來我家裏還煲着湯，我先走、诶诶诶……”
她本來是要找借口溜的，結果就在轉身的時候被祝依然薅住了衣領，就這麽被拽進了店裏。
“你什麽時候會煲湯了，你家廚房裏能找出把鏟子來我都能信了你今天的鬼話。”林朝顏松開祝依然的領子，将一地上的急救箱拎起來上樓，看着祝依然問，“今天又來想吃什麽，一會兒我下來和我說。”
“啧，還是我喜歡的酷妹。”祝依然給林朝顏比了個心，目送她上樓。
她扒着樓梯扶手探身去看了一會兒，确定林朝顏進屋了才回身問正在收拾東西的程钺：“怎麽了，有人受傷了？”
她以為程钺還會像上次她來時候那樣沉默寡言，也沒指望他回答。沒想到程钺伸出手臂比劃了一下創可貼的位置，“我。”
然後将收好的碎玻璃碴給她看，“玻璃杯碎了，劃破了點皮兒而已。”
祝依然了然，走上前問他：“感受到了如同你下一秒就要截肢般的關愛了嗎？”
看着程钺瞬間沉默，祝依然什麽都明白了，語重心長地拍着他的肩：“小夥子，男生、呃，男人在外面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你也不想再體會一下這樣濃烈的同事愛了吧。”
“為什麽會這樣。”程钺将玻璃碴用袋子封好，扔進垃圾桶裏。
怎麽說呢，這半個多月的相處，給他的感覺，林朝顏整個人都是擰巴着的。
她冷漠、只想管好自己，對別人的事情不關心也不好奇，在剛才卻答應了那個女孩兒的請求。你說她太冷靜，甚至有時候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剛才對他身上那麽一點兒傷口卻緊張的要命。
“誰也不是天生就這樣的，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祝依然一向說話沒個正經，在程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卻忽然沉吟，“自從她爺爺過世後，她就像變了個人。”
“你要是想知道就等她自己告訴你這些事，我只知道小小是個好姑娘。”祝依然說完這句話，又嘻嘻哈哈地開始問程钺最近店裏其他事情。
林朝顏站在樓梯上，握緊了扶手。放個醫藥箱才能用多長時間，在程钺問依然她為什麽這樣的時候，她就站在這裏了。
依然說她是好姑娘，林朝顏都沒發覺自己笑得有點兒難看，她想起自己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依然那時候，她只是抱着她安慰，告訴她其實能說出來代表她已經将一切放下了。
其實她在那之後就沒再将那些事情說出口，也沒想着去交什麽朋友。總覺得她這個臭脾氣就應該孤獨終老，朋友什麽的，對她來說太奢侈了。而祝依然就是她唯一擁有的“奢侈品”，近乎于親人般的存在。
所以，她也沒依然想得那麽好，也沒她說得自己已經放下了。
人什麽都能放過，就是不能放過自己。
“好個屁。”林朝顏在樓梯上笑得慘淡，輕聲罵自己。
成人的三個深呼吸，就能讓自己帶上面具，變回平常的那個自己。
當林朝顏走到一樓的時候，已經恢複那個看着祝依然一臉嫌棄的那個“技術入股”的合夥人。
“想吃什麽？”她臉上嫌棄，手上動作不慢地将圍裙套上、洗手。
祝依然一聽到林朝顏說“吃”這個字，立時雙眼就亮了起來，就差扒在林朝顏身上當挂件了。
“真的嗎真的嗎？那我可要點菜了。”即便是被林朝顏嫌棄地将她從身上扒了下來，祝依然正如她名字一樣執着地跟在林朝顏屁股後面跑。
“這大熱天的，想吃餃子！”她興高采烈地說完這句在林朝顏看來“狗屁不通”的話，一點兒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
連程钺都停下來看她一眼，祝依然依然很快樂。
“習慣就好了，這家夥日常智商感人。”林朝顏對程钺說了一句，就轉身拒絕坐在吧臺外的祝依然，“沒買肉餡。”
“早就猜到了，我都帶了。”祝依然像是早有準備，拿起車鑰匙就要跑出去，還不忘叫上程钺，“帥哥來幫忙。”
林朝顏眼看着程钺抱着一個車載保溫箱過來，放在料理臺旁。
“三鮮蝦仁和純肉餡兒餃子的材料都在這了，看我多貼心。”祝依然驕傲。
林朝顏翻着保溫箱裏的食材，“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吃不了我就帶走，你不知道沒有你的投喂我過得有多悲慘。”祝依然賣慘。
林朝顏已經了解到了她的套路。這貨不僅要吃，還要吃兩種，吃完還要打包帶走。
只是她現在就，拿她沒辦法。
“那你可有的等了。”
林朝顏說着就去拿面粉，又被跟着她的程钺攔下，“我來，我來和面，祝依然去洗菜，你累了一天，先歇會兒。”
“對對對，程钺說得對。你總指揮，等到調餡兒的時候再上手。”祝依然跳下高腳椅，用眼神誇程钺會疼人，“做菜不行，洗菜我還是可以的。”
其實她買的已經是半處理好的食材，蔬菜只要洗一洗就可以了，蝦也是挑好的蝦線，肉已經被絞成肉餡兒。
林朝顏以為程钺只是會做簡單的菜，沒想到他還會白案功夫。
“軟面餃子硬面湯，我奶奶告訴我的。”程钺手上動作麻利，“最後要達到‘三光’就是成功了，我試了好久。”
就，你能想象一個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氣質狠厲地在那裏一邊和面一邊喝你說那些老話麽？反正當林朝顏看到盆子裏那軟硬适中的面團的時候，還覺得挺魔幻的。
林朝顏都忍不住給他伸出拇指比了個贊，又看見一邊祝依然将瀝好水的韭菜碼在案板上準備切菜。
“我們今天還不想吃三鮮手指餡兒的餃子。”林朝顏無情地将祝依然拉出廚房，“快去你老地方坐着。”
祝依然當然樂意，廚藝這一塊，她能盡力做到的只有不把廚房炸了。
“我來，”程钺接過她手中的刀，依然動作麻利。
最後，基本上都是程钺在做，林朝顏指揮，祝依然就在旁邊給他們喊“666”。
直到最後包餃子的時候，程钺才讓林朝顏上手，兩人包起來是比一個人更快些。她動作麻利，雙手掐着餃子皮兩邊向中間一擠，一個圓鼓鼓地餃子就出來了。
等上桌的時候，祝依然都要饞哭了。
白瓷的盤子裏通過形狀就能區分出是什麽餡兒的，白胖胖的肉餡兒餃子肥瘦正好，咬一口還有湯汁滴落；三鮮蝦仁的又讓人鮮掉眉毛。
林朝顏坐在吧臺前，頭一次覺得包餃子不是累人的活兒。很奇怪，她做甜品可以站一天，但做飯稍稍複雜些就會累得哆嗦。
看着右邊祝依然，她正一臉滿足地咀嚼着。
左邊坐着程钺，他吃飯一向是又快又靜，動作卻優雅。多少美味送進他的嘴裏，都一個樣。甚至林朝顏覺得，再難吃的東西到他都不會皺下眉，良好的教養讓他在吃東西時悄無聲息，也不輕易做出評判和反應。
今天，林朝顏總算看到他咀嚼時候微微流出的滿足感了。
雖然轉瞬即逝，但也讓她詭異地感到欣慰。甚至比其他人大聲誇贊她做的東西有多麽多好吃，更讓她覺得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