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桂花糕·3
桂花糕·3
林朝顏斜了一眼程钺，“是你瞎還是我好騙？你這個理由真是鬼都不信。”
程钺笑笑沒接話，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奇怪的感覺蔓延在林朝顏心底，這次不是因為那個小姑娘，而是因為程钺。
這才兩天的時間，她已經和程钺這樣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像已經認識幾年的祝依然一樣坦然相處，也可以開玩笑。
就像現在這樣，兩人之間是沉默安靜的，卻不讓人覺得尴尬，是那種如同認識很多年的老友一般，可以做着自己的事，卻能融洽地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是程钺的魔力嗎？她第一次了解到，自己是這麽容易被改變的。
林朝顏一向自诩冷靜，現在也腦子一團漿糊，直到程钺的手貼在她額頭，冰涼餓額頭讓他溫熱的手心變得熾熱。
“想什麽呢？”程钺看她已經緩過神，變禮貌收回手，“剛才那個小姑娘結賬走了，叫了你幾聲你沒理。”
“哦。”林朝顏吐了口氣。
“怎麽這麽冰，是不是空調太低了？”
林朝顏擡手摸了下額頭，這麽一會兒都滲出了些冷汗，“可能是吧。”
“今天天氣不錯，吃完飯要出去走走嗎？”程钺将機器關好，手上動作不停，“今天我做飯。”
“你會嗎？”林朝顏現在确實覺得有些冷，本來就體溫偏低，剛才又不小心站在風口的地方，果然被吹得不舒服了。
程钺笑了，“以前才國外的時候，想家了就自己做些吃。”
怎麽說呢，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林朝顏一開始見到程钺就覺得他經歷不單純，只是讓她意外的是，程钺居然主動說了自己的事。
程钺做的其實很簡單，他見林朝顏抱着手臂，吸着鼻子，只炒了個兩個素菜。又給林朝顏做了個羊肉蘑菇湯。他在湯裏下了龍須面，又加了一點胡椒，就是為了幫她發汗。
“面沒下很多，知道你也沒什麽胃口。湯記得都喝了，不夠記得和我說。”這次換成了林朝顏坐在吧臺前，接過程钺遞來的碗。
小口啜着面湯，一口下去只感覺暖流一路游走，到了胃中，開始溫暖她的四肢百骸。味道不說多讓人驚豔，也是不錯的了。
林朝顏忽然覺得有了些胃口，挂面的煮的軟度剛好，青菜也斷了生卻不過火，胡椒的香辣溫暖了她的身體。
所以，最後林朝顏将吃得幹淨的空碗給程钺看的時候，被程钺調侃：“還挺能吃。”
夜晚還是有風的，林朝顏裹着披肩同程钺一起在外面散步。這裏地方雖小，但環境是真的好，到處可見的綠和幹淨的空氣，讓不少人來這裏旅游和療養。
夏日晚上，遛彎兒的人不少。還遇到了幾個店裏的常客。
林朝顏看着程钺和顧老爺子打完招呼，就在旁邊偷笑，“你到這裏也就兩天，怎麽感覺跟你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程钺拉着林朝顏的手臂，将她拉到裏面，對她笑了下：“不敢當，我現在還要靠你養。”
車鈴響起，三兩個男孩子騎着自行車從程钺身邊飛過，嗷嗷叫着讓路人避讓，正好是前一刻林朝顏在的地方。
他是怎麽提前聽到會有自行車飛過？又是怎麽做到這樣面不改色地換了她的位置，從容得就像剛才和別人打招呼一樣。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程钺也沒什麽好故弄玄虛的：“我有夜跑的習慣，這幾個孩子每天都會在這個下坡飛車。所以走到這裏的時候，我特意分出一只耳朵來聽他們的鈴聲和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原來是她太馬虎了。
“哦，厲害。你還有夜跑的習慣嗎？”林朝顏緊了緊身上的披肩，好像感覺風比剛才大了點。
他們走着走着，這裏到處都是緩坡，遛彎的人也沒那麽多了。
林朝顏聽到耳邊程钺的輕笑，她微微蹙眉，怎麽一天到晚，總看見他笑。
“其實你沒覺得嗎？你和她是一樣的。”程钺忽然說話，側頭對上林朝顏迎過來的視線。
這倒是把她說得愣住了：“誰？”
“那個女孩兒，桂花糕。”程钺放慢腳步，對林朝顏說。
即便是在夜晚，路燈昏暗，月亮在雲中半遮半掩，林朝顏擰緊的眉頭也讓人不能忽略。
“哪兒像了？”她幹脆不走了，就等着聽程钺到底想說什麽。
程钺随着她一起站在路邊，“一樣地軸。”
林朝顏怔住，剛才并不是因為程钺說像那個叛逆少女而生氣，單純的是因為她反感這種比較的方式。只不過她以為程越會說外形或是小脾氣，沒想到他一語點到了關鍵。
從小爺爺就說她是犟骨頭，認識祝依然之後，又被她說太倔強。現在和認識她三天的程钺卻看出來她這一點。
林朝顏邁步接着走，“我以為我隐藏得挺好的。”
那個女孩兒固執的叛逆，她多少也看出了點兒她在強撐。
林朝顏以為，誰都不願意自己掀開傷疤，她也不願意再提這些事，轉而問程钺：“你呢？有什麽打算？只打算在我這小甜品店待下去嗎？”
她這招轉移視線用得太明顯了，又讓程钺忍不住笑了。
“第一天怎麽沒見你這麽愛笑，和我說話時候多說一個字就跟要你命似的。現在怎麽成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成了老板了。”
林朝顏明顯的惱羞成怒，程钺也不和她急，只輕咳幾聲讓自己憋住笑意。
“我啊，我就想代替你當八月朝顏的老板。”他這話說完就去看林朝顏，唇角彎起等她的反駁。
林朝顏就覺得，現在的程钺怎麽這麽喜歡招惹自己，像是就等着把她惹急了，看她跳腳一樣。
她就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不逗你了，我只是想找一個人。”程钺擡頭看了眼天空，雲已經将月亮遮了大半，“回去吧。”
原來的林朝顏不關心別人的事，甚至別人擺在眼前的秘密也不會多問一句；今晚的她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聽到程钺的目的就忍不住內心的癢。
“什麽人？”
程钺搖頭，“我不知道。快回去吧，看着一會兒可能會有雨。”
程钺這茬兒就這麽揭過去了，兩人加快了速度走回了八月朝顏。
第一天兩人一起散步，林朝顏躲過了自己的過去的故事，程钺繞過去了自己未來的打算。
林朝顏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想，兩人這就算是扯平了吧？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流水，每天都在忙碌，專門來看程钺的人倒是也不少。
“也不知道是你的魅力，還是桂花糕的魅力。”林朝顏将最後那點糖漬桂花淋上的時候念叨，“她吃不膩的麽？”
從那天起，那個女孩兒每天都會在傍晚來店裏，什麽都不點，只點桂花糕。開始幾天還是在那裏只坐到吃完，就默默付錢走了。
後來，偶爾林朝顏随口問了來店裏買面包的一個女孩兒做作業了嗎，又笑着和那個女孩兒打趣了幾句。第二天，她就看到桂花糕女孩兒背着個鼓囊的大書包進來了，要了桂花糕之後，就從書包裏拿出書本開始寫作業。
林朝顏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着實是被吓到了，還悄悄和程钺求證是不是自己眼花。
“我記得她那個書包一直是扁的吧？不對，她原來背過書包來嗎？”
更讓林朝顏摸不到頭腦的是，在她偶爾問了一次女孩兒晚上怎麽不回家，被告知家裏沒人的時候就順嘴問了一句要不要吃晚餐，誰知道女孩兒竟然答應了。
林朝顏端着托盤走到女孩兒身邊，将托盤放下，指着她對面的位置問道：“介意我坐下嗎？”
女孩兒愣了一下，“不介意。”
一直以來，林朝顏不怎麽愛說廢話，所以她在這兩個禮拜的時間，兩人說話也沒多少。林朝顏看出女孩兒眼中的詫異，和、那麽一點點的、高興？
不會吧？
林朝顏腦子亂七八糟，但最後還是快速調整了思路：“抱歉，去年的幹桂花和我腌漬的糖桂花這已經是最後一點了。如果想吃，今年我會多留一些的。”
“其實你不會覺得膩嗎？也可以試試別的。”林朝顏看着女孩失落的眼神，忍不住又補充一句。
“我可以、和你學這個怎麽做嗎？”女孩兒在低沉後忽然擡頭問到。
這倒是林朝顏沒想到的，只是這不符合規矩。她搖了搖頭，盡量擠出個笑容：“如果你想吃，秋天桂花開了可以再來的。”
“網上也有不少方子，你可以試試。”言外之意，她是不會教的。
“我試過了，那些味道都不對。”女孩兒看起來從來沒求過人，神态不對、語氣也不對，“能不能教教我，我真得很想學。”
林朝顏看了眼盤中的桂花糕和面前女孩兒別扭的神情，裝作為難，“可是已經沒有幹桂花和糖漬桂花了啊，我又不喜歡用超市裏那種，那種蔗糖味道太沖了。”
“你也知道，不僅僅是淋在上面這些，中間的夾層餡料還要用到……”
像是忽然找到了突破口，女孩兒握住了林朝顏放在桌上的雙手：“我有的，是我去年曬好的，保證幹淨的。”
似乎是，沒辦法再拒絕了。林朝顏忽然覺得頭有些疼，握着自己的那雙手也燙人。
抽出自己的手，林朝顏冷靜想了想，問她：“你給我個理由，為什麽想要學？”
女孩兒咬着唇，垂下眼眸。她頭一次露出這種類似于無助的表情，讓林朝顏詫異。
她站起身走過去，拍了下女孩兒的肩，“沒關系，我可以等你。讓我教你方子，總得給我個理由。”
說完，她就準備走開，卻被女孩兒拉住了手腕。
她低頭看向女孩兒，眼圈已經泛紅，就是梗着脖子一臉倔強。
程钺說得也有些道理，可能在別人眼裏，她也是這麽堅持着別人覺得無所謂的東西。這叫做矯情，還是軸？
“因為你做的味道和我外婆做的一模一樣，我下個月就要轉學了，我想學。”
理由簡單，也讓人摸不到頭腦。但林朝顏還是答應了。
“明天我們會去采購，休店一天。後天是周六，你沒課吧？”林朝顏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手腕上那一圈熱還在。
女孩兒臉上似是有光，趕緊點頭。
“那記得拿上你的桂花來。”林朝顏說完，沒理女孩兒的歡呼聲就走開了。
她在前臺刷着杯子，唇角挂着她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就是那笑很淺，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
程钺在她身邊坐下，低聲問她：“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