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桂花糕·1
桂花糕·1
程钺看懂了陳阿姨的意思，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後認真工作的林朝顏，轉回身對她搖頭。
得到了答複，陳阿姨眼神閃爍地對程钺點頭，“我家裏還有事，那我過會兒再來取好啦。”
說完就急忙忙趕回去，還不忘開門的時候扭頭對程钺笑笑。
程钺拿着單子細看，剛才陳阿姨在這上面勾勾畫畫了半天，又塗又改，讓他看着都皺眉。
“她走了吧？”程钺拿着單子的手頓住，腰側傳來細微觸感。程钺低頭，就看見蹲在他身側的林朝顏，正輕拽着他的棉T。
“走了。”程钺失笑，林朝顏就像只受驚的小動物，将眼睛慢慢擡到臺子上，四下觀察。
林朝顏是怕的，往常這陳阿姨來都會跟之前的小妹聊個不停，總喜歡打聽人家有沒有男朋友，還锲而不舍地想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後來剩下林朝顏自己，就開始輪到她了。
感覺自己的手臂被旁邊程钺帶了一下，林朝顏才站好。剛才不覺得，現在她站好後才覺得手臂那個地方還殘留着程钺的餘溫。
她體溫一向偏低，爺爺說過，她這樣的手溫剛剛好，不會影響甜品的口感和品質。
她原來也以為這樣挺好，現在只覺得太不好了。
“她沒和你說什麽吧？”林朝顏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本正經，又給程钺科普了陳阿姨的事跡。
程钺笑眼看她，等她說完後又想了想，“就問我們之間是不是有關系。我說沒有。”
“完了，”林朝嘆氣，“你可能以後得接受陳阿姨無止境的關心了。”
程钺被林朝顏說得怔了一下，猝然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和她說我們有關系嗎？”
林朝顏：“……”你是開玩笑的嗎？
下一秒，男人果然笑了：“開玩笑。”
林朝顏白了他一眼，“一點兒都不好笑。”說完就快速閃身回到廚房去了。
原本她以為，這幾天她都要前臺廚房地跑前跑後，誰知道程钺卻做得得心應手，也就只有陳阿姨和顧老爺子來的時候她才去前臺幫忙。
“顧爺爺每周都會來給顧奶奶帶甜品，如果他有特殊要求就會告訴你。一般他的都是單獨做，糖減半，用代糖。”林朝顏在顧老爺子走後給程钺講。
顧老爺子是個老建築師，退休後帶着老伴兒來這邊養老。顧奶奶除了侍弄花草沒什麽愛好，唯一喜歡的就是她這邊的甜品。
“兩位老人很恩愛，每次兩人一起來的時候都是牽着手。”
想到了第一次見兩位耄耋老人牽手走進來的畫面，老爺子穿着西裝式的襯衫西褲，一副金絲邊眼鏡，說話也是文質彬彬。顧奶奶一身绛紫色旗袍，言笑晏晏地被老爺子拉了進來。
林朝顏想着想着，唇角就不自覺向上揚起。
程钺是第一次看她露出這樣表情，不自覺在一旁插話，“你羨慕？”
林朝顏聽到他的話，才意識到自己的臉有點兒僵，低頭把桌子上的單子抽走，“幹活。”就又溜去後廚了。
躲在後廚的林朝顏看着隔着一層玻璃的男人的背影嘟囔：“一天天的哪那麽多話，昨天怎麽沒見你話這麽多？這還有幾副面孔啊？”
今天上午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像是都知道了八月朝顏裏來了個新人，就連不路過的都要“順路”來打個招呼。也不好意思空手回，倒是順手都買了一些回去。
傍晚，晚霞将路面映得通紅。
“就是這家店吧？趙茹你說的就是這裏嗎？”女生故意壓低了聲音，還是讓林朝顏一下子就擡起頭來了。
幾個女生窸窸窣窣湊在門外，輕推開一扇門，向裏面張望。
一個細弱女聲開口，林朝顏看不出到底是誰說的：“就是這裏啊……”
“不對啊，這也沒有什麽帥哥啊？”一個聲音徒然拔高，語氣不善，“趙茹你不會是騙我們吧？”
“真沒有……”還是那個弱弱的女聲，聽上去像是要哭了。
今天的訂單都做完了，生意算得上好，林朝顏心情不錯在地在菜單上加上朗姆焦糖菠蘿這道甜品，聽到這裏，手下動作忽然頓住，接着又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接着寫寫畫畫。
“算了不管了，”像是最開始那個女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煩躁，“熱死了，先去裏面看看有什麽好吃的，坐一坐吹吹空調。”
林朝顏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溫度計，29度，在當地人眼中算是“酷暑”了吧。
門上風鈴叮當響個沒完，那群女孩子三三兩兩走了進來。
“阿姨，你們這裏就這些嗎？”
林朝顏聞聲擡頭，走在最前面一個女孩子穿着本地高中的夏季校服，裙子向上提得極高，晃動間怕走光。她嘴裏嚼着口香糖，随手撥了下散在肩頭的卷發，手指搭在櫃臺上不耐煩地敲着。
林朝顏在女生臉上掃了一眼，就彎身從櫃臺下拿出那本隐藏菜單。
這女生像是沒見過這樣新鮮地“招式”，打開菜單瞬間被那些甜品花了眼。一群女生就湊在前臺叽叽喳喳地挑挑揀揀。
林朝顏皺了眉，冷聲對她們說：“後院有桌椅，可以坐在那裏慢慢挑。”
她聲音不熱情，甚至有些冷淡，倒是讓為首的女生多看了她一眼。終于，那女生帶着她的同伴去了後院，林朝顏才舒了口氣。
她拿起一邊小鏡子看了看自己這張素面朝天的臉，又想起剛才那個女孩子的那聲“阿姨”，心裏就一陣陣發堵。她只比這群女生打十歲左右，可這年歲不當不正，她還不能較真生氣。
林朝顏記得進來的女生一共有五個，她倒了五杯檸檬水放在托盤裏，就聽到下樓梯的腳步聲。
“是有客人來了麽？”程钺幾步來到她面前，拿過她面前的托盤問她，“在後院嗎？我送過去。”
正好不用她再去聽那聲阿姨，林朝顏趕緊将托盤遞了過去，“她們還沒點東西，我去廚房準備了。”
程钺向後院瞟了一眼，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後院那幾個桌子，林朝顏明顯看到他在瞟過後院那一眼之後擰了下眉，眼神不像今天這一天含着笑，眼中冷漠盡顯。
林朝顏剛邁出去的腿又縮了回來，不放心地囑咐：“別把人家吓到，回頭再投訴咱們。”
程钺明顯是被她這一句弄得哭笑不得，“放心吧，我不會動手的，腳也不會。”
回到廚房，林朝顏忽然滞住，他怎麽知道自己上回和客人動手的事？
“祝、依、然！”
程钺聽到這聲怒喊，沒忍住笑出了聲，等走到那幾個學生坐的位置，唇邊還殘存着笑意。
他的到來讓剛才叽叽喳喳地幾人一下息了聲，紛紛将目光黏在他身上，臉上各個都跟紅蘋果一樣，從剛才的叽叽喳喳又變成了交頭接耳。
倒是有膽大的站起身問他：“帥哥，你是這裏服務生嗎？”
今天一整天都貫徹“微笑服務”的程钺此時臉上一點兒笑都沒有，只瞟了眼被她們忘在桌上的菜單，問：“選好了嗎？”
聲音和人一樣，冷酷無情。
那幾個女生似乎并沒受什麽影響，要是程钺現在轉身就走，大概就能聽到她們像是踩了尖叫雞一樣吧。
還好這幾個女生沒死纏爛打，一一點好了放程钺離開，果然在他轉身那顆就開始了嘻嘻鬧鬧的聲音。
程钺皺眉，太煩人了。
把她們要點的甜品一一告訴林朝顏，程钺這時已經恢複了剛才的随意自在，都沒讓林朝顏看出剛才他面對那群女生時輕而易舉流露出的不耐煩。
林朝顏看着單子上的名字，能看出這裏面大多都是因為照片上漂亮的外形，只有一個人點了桂花糕。
她這本餐單裏，日式和法式甜品相對來說占了絕大部分，而中式甜品寥寥無幾。況且這照片裏的桂花糕也只是切成了幾塊白色小方。
林朝顏擡頭問程钺：“桂花糕是誰點的？”
她擡頭之後，才後知後覺自己離程钺太近了。兩人站在廚房門口，一個在裏一個在外。盡管現在林朝顏周圍都是甜香的味道，但她還是能輕易分辨出他身上的皂香，混在這些甜膩裏倒是有種清新的舒服。
于是，林朝顏向後撤了一步，讓自己置身在廚房裏，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果然，她看到了程钺臉上疑惑表情，只能梗着脖子繼續問是誰。
“不記得了。”程钺回答的倒也快，完全都沒想一想。
似乎是怕林朝顏認為他沒有幹好本職工作，程钺又補充了一句：“她們太吵了。”
林朝顏了然似的點了點頭，她沒忘記這群女生來就是為了看他的，程钺親自過去必然會鬧成一團。
林朝顏手下動作不慢，這些人雖然點的甜品五花八門，對于她來說倒也不難。
只是在到了該做桂花糕的時候，林朝顏卻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爺爺教她了她很多甜品，但中式甜品只有這一種，現在她會的也大多是後來自己學的。爺爺她似乎，并不是很希望她以後做甜品師，更不希望她做中式甜點。
可她只會這一樣技能，不做甜品怎麽養活自己？
林朝顏将去年秋天腌漬的糖桂花取了出來，又拿了些去年秋天曬好的幹桂花，香氣依然。手上動作不慢，最後的桂花糕從小巧籠屜中取出，被林朝顏切成了菱形的塊狀，擺在青瓷盤中，慢慢淋上了桂花蜜。
這是林朝顏做桂花糕最滿意的一次了。
她按鈴将盤子從窗口送出去的時候，看到程钺臉上瞬間的驚訝。
原來男人也是喜歡甜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