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3
謝爾蓋領着衆人來到荒廢已久的克格勃辦公樓。那裏曾是他工作的地方。謝爾蓋一走進去便發出感慨:就像回家了一樣。
列娜打量着破舊的一樓值班室:滿是裂痕的壁畫,倒在地上發黴的椅子和結着蜘蛛網的桌子。她實在沒辦法将它們和記憶中氣派的辦公大樓聯系在一起。
列娜提出想去樓上轉轉被謝爾蓋緊忙叫住。他說這座樓年頭久沒人維護不安全,還是不要上去比較好。
巴沙問列娜,你之前來過這裏?
列娜點點頭。她告訴巴沙一樓拐角有個醫務室,三樓則是他們開會的地方。
“我可沒有你知道的多。我只知道二樓是牢房,連着審訊室。”巴沙幹巴巴地說。
列娜想笑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只好憋笑。
“想笑就笑吧。”巴沙聳聳肩,走到一邊去了。
靠裏面的牆上挂着一塊板子。板子上貼着值班人員的照片。列娜幾乎是一眼便看到了謝爾蓋。他在右下角倒數第二個。
見列娜在盯着照片看,謝爾蓋也走了過來,看着年輕時的自己露出懷念的神色。他擡手摸了摸臉,嘆了口氣。
“終究還是老了啊……”又指着自己的照片對列娜說,你看我年輕的時候長的還可以吧。
但底氣不足,似在為自己辯解。
列娜知道他一直比較在意年齡這個問題。不過她跟他在一起也不是圖他的皮囊。
“我見過另一個時空的你。那時你才23歲。要是只看臉的話,我那時候幹脆就和你在一起好了。”列娜開了個玩笑。
謝爾蓋來了興趣。列娜卻說穿越機只能停留幾個小時,兩人只是一面之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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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她竭力掩飾,謝爾蓋還是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不自然。不過他知趣地沒有追問。
他回到此次行動請來的兩名幫手身邊向列娜和巴沙介紹兩人:一個叫葉戈爾一個叫薩沙,并說待會行動的時候萬一走散了就回到這裏集合。
“對了,”謝爾蓋望向葉戈爾,“把電臺給她。”
“沒關系,我有手機。”
列娜掏出露西的手機。雖然信號比在莫斯科的時候少了兩格,但用它溝通沒有問題。
“拿着吧。這裏的信號時好時壞。”葉戈爾把電臺給了她。
因為基尼亞耶夫的公司前陣子修複了核電站上面的石棺,謝爾蓋判斷關押人質的地方應該就在那一帶。他們離開了克格勃大樓,朝目的地方向出發了。
霧氣仍沒有散去,可見度很低。伊戈爾和薩沙在前面探路,列娜和巴沙走在中間,謝爾蓋斷後。
雖然聽中年巴沙描述過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發生後此地破敗的景象,但如今親眼所見還是帶給列娜極大的震撼。
整座城市死氣沉沉,四周寂靜的可怕,令人毛骨悚然。經過一棟廢棄的居民樓,列娜透過破碎的玻璃朝裏面張望。人們離開了但屋內仍擺有他們的物品。因為人們相信死者的靈魂會趁着夜色回家。
巴沙在一棟高樓前停下腳步。仰頭望着它,不知道在想什麽。列娜有些困惑。不過她很快驚訝地發現這裏是她兒時居住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住過?”
“在我的那個世界這裏早已坍塌不複存在了。”巴沙淡淡地說。說罷在列娜驚詫的目光中兀自朝前面走去。
列娜立在原地。看着自己曾經的家變成這番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謝爾蓋走了過來。
“怎麽了列娜?”
“我的家曾經那麽漂亮。樓內刷着綠色的牆漆,樓外有滑梯和跷跷板。我們放學後就在這裏玩。”列娜變得傷感。
謝爾蓋默默牽起她的手,“我們走吧。”
他們跟上大部隊的時候兩名士兵已然架起了槍,正透過瞄準鏡觀察着什麽。
“怎麽回事?”列娜問。
“噓,”葉戈爾說,“有人來了。”
可是這裏不是禁區嗎?
列娜瞬間感到寒毛豎起。
“你們先進去。”謝爾蓋把列娜和巴沙趕進了最近的廢棄樓內。葉戈爾和薩沙則蹲守在樓口。
他們就這樣戒備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看到所謂的人影。巴沙有些懷疑是士兵們判斷失誤,但謝爾蓋随即遞給他一副望遠鏡。
“我天!”巴沙小聲驚呼,“真的有人!”
列娜從他手裏拿過望遠鏡。透過層層霧氣,她看到一個戴着兜帽的老人牽着一匹馬正從遠處走來。馬車上裝載着木柴。
“他是從哪冒出來的?”巴沙問。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應該是住在這附近的人。”謝爾蓋說。
“可是這裏不是已經沒人居住了嗎?”列娜問。
“事故發生後有些人選擇了留下。”謝爾蓋停頓了一下,“不過離輻射區這麽近的可不常見。”
三人說話間,老人已經蹒跚着走近。隐約能聽見馬蹄聲。
葉戈爾和薩沙立刻望向謝爾蓋的方向,等待下一步指示。謝爾蓋豎起食指又擺了擺手。沒有人行動,大家就這樣靜靜地看着老人離他們越來越近。
突然,老人停住腳步。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露出笑容。
“現在可不常有人來我們這裏做客了。”
見衆人不動,老人又開口道,“有什麽好怕的?我就是個老頭子。都出來吧。”
一旁的馬兒發出嘶鳴聲。
巴沙騰的一下站起身,被謝爾蓋攔了回去。他跟伊戈爾打了個手勢,确定周圍沒有埋伏其他可疑人員後,率先從樓裏走了出來。
謝爾蓋端着槍邊朝老人靠近邊跟他搭話。
“你好啊,老爺子。”
“你好。”老人給出了回複。
謝爾蓋又說,“這裏是高輻射區,您快回去吧。太危險了。”
“可這裏是我的家。”老人的目光越過謝爾蓋朝他身後的廢樓望去。
“其他人怎麽不出來?我以為你們是有事情才來的。”
巴沙聽到這裏再也坐不住了。他從樓裏走了出來。葉戈爾和薩沙見狀慌忙跟上。最後是列娜。大家聚集過來将老人和他的馬圍住。
“請問您有見過其他人嗎?”巴沙問。
“當然。大部分人都只是路過,像我這樣如此迷戀這裏的人除了我只有一個。”
但被問及那人的長相,老人卻繞開了話題,自顧自講起核電站爆炸時他曾是第一組趕赴現場的消防員。
“事故發生一年後我就瞎了。不過當年我可是領頭的那一個,”老人輕笑一聲摘下了兜帽露出滿頭銀發。
“怎麽?謝爾蓋你還沒認出我來?我是消防隊隊長古爾比奇上校!我光是聽聲音都認出你了。”
老人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昔日老友重逢本該是件喜事。但謝爾蓋卻因老人雙目失明而高興不起來。
“或許我能為你做點什麽。”他很認真地說,“葉甫蓋尼耶維奇,我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當年搜救的時候……”
“哎,說這些做什麽?”老人打斷道,
“孩子們就在他手裏。你們要找的人……他在地下……”說着将臉轉向巴沙,“小夥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大家齊刷刷地望向巴沙。巴沙一怔。
“走吧,我的小乖乖。”老人笑呵呵地牽起馬的缰繩。衆人忙讓出一條空道。
“葉甫蓋尼耶維奇!等等——”謝爾蓋在後面喊。但老人慢悠悠地走着,沒有回頭。一眨眼的功夫便融入濃霧消失不見了。只留沉悶的馬蹄聲回響。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巴沙叫住謝爾蓋。
“這裏有個地堡。”
“軍用的?”
“不,是研究用的。這是我知道的,唯一處于地下的地方。”
這一次換巴沙帶路。縱使大家心中有無數疑問與困惑,但都打心底希望老人說的都是真的——巴沙的夥伴們就在那個地方。
“不對勁。”
謝爾蓋突然說道。走在他前面的列娜立馬回頭。她有些緊張地問他哪裏出了問題。
“葉甫蓋尼耶維奇,這太奇怪了。”謝爾蓋喃喃自語。進而掏出手機撥通了奧列格的電話。
“對不起這個點吵醒你,有件急事。你還記得消防隊的阿納托利.葉甫蓋尼耶維奇.古爾比奇上校嗎?他們那批人裏面都有誰被救出來了?”
“沒有人,謝爾蓋。他們都死了。”
“你确定?”謝爾蓋拔高了聲音。這下子連走在最前面的葉戈爾和薩沙都停下腳步往他的方向看。
“不會搞錯。”電話那頭的奧列格耐着性子說,“核電站爆炸後我又在那裏待了整整兩年。當時是他的妻子來開的死亡證明。他們那批人都被追封為了烈士。”
“好吧。有需要我再聯系你。”謝爾蓋默默垂下手臂。
“那麽多消防員他應該是搞錯了。”葉戈爾安慰道。
謝爾蓋沒有辯駁,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算了,我們走吧。”
幾人繼續前行。沒人再去談論那個老人。但如此詭異的巧合還是在大家心裏埋下了不安的種子。此時已是淩晨六點,霧氣依舊沒有散去。他們已經在禁區裏晃悠了近一個小時,神經高度緊張,都有些疲憊。尤其是謝爾蓋、葉戈爾和薩沙三人。他們端着沉重的步.槍又須得時刻留意周圍的動靜。
列娜建議先歇一會。衆人席地而坐。
沉默寡言的薩沙剛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步.槍準備喘口氣,餘光中有什麽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驚得他忙又架起槍。
“怎麽了薩沙?”葉戈爾朝他槍.口所指的方向望去,驚訝地大喊一聲,“那裏有人!”
謝爾蓋立馬拉起列娜把她推到巴沙身邊,自己則舉槍瞄準了目标。
那是個全身包裹于黑色裏的人,伫立在籠罩着迷霧的小路中央。臉被面罩遮的嚴嚴實實。
“要開槍嗎長官?”葉戈爾開口。
“別!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誰。”謝爾蓋沖黑衣人大喝一聲。後者有了反應,倒退着朝旁邊的樹林裏走去。
“喂!站住——”
謝爾蓋追了過去。只可惜黑衣人鑽進樹林後便沒了蹤影。
“薩沙跟我走,葉戈爾留下。”說罷率先步入了樹林深處。
列娜走到道路邊緣朝裏面張望。樹與樹間的縫隙非常小,看的人喘不過氣。又透不進去光,更別提是這樣一個布滿霧氣的早晨。
“太可怕了……”列娜喃喃道。
巴沙也說,這很可能是陷阱。
葉戈爾叫他們不要亂跑,就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裏等謝爾蓋和薩沙回來。
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兩人還沒有出現。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列娜的心頭,揮之不去。她拿出電臺試圖聯系謝爾蓋。但聽到的只有雜音。
“我來吧。”葉戈爾從她手裏拿過電臺。
“薩沙,謝爾蓋。聽到請回答。”
片刻之後謝爾蓋的聲音通過電臺傳回來,依舊斷斷續續,夾着雜音叫人聽不清楚。
葉戈爾皺眉,“不應該啊……對講機的有效距離可有十公裏呢。”
話音剛落,謝爾蓋帶着薩沙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列娜立馬走了上去。謝爾蓋往後退了一步,一臉的不高興,還向大家抱怨電臺不好使。
“那家夥找到了嗎?”巴沙問。
“別提了。我們跟着他在林子裏跑了500米跟到了一間棚子。結果那家夥一頭紮進去就沒影了。”
薩沙也附和道,“就那一個門進出用,照理說他是跑不掉的。可我們進去一看,那麽大一個活人就憑空消失了。”
光是聽他們的描述,列娜打了個哆嗦。巴沙突然想到了什麽。
“幻影。”他沉聲道。
列娜看向他,“那是什麽?”
“別說了,不要浪費時間。”謝爾蓋的語氣頗為煩躁。他轉身大步朝前面走去。大家只好跟上。
巴沙時不時回頭向後張望,搞得列娜緊張兮兮的。生怕剛才那個黑衣人不知會從哪裏冒出來。
“別看了。”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再這麽下去搞不好我會先瘋掉。”
“對不起。”巴沙說着又下意識向身後瞥了一眼。只是這一次他的預感是對的。先前的神秘黑衣人又出現了。他就站在那裏,還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姿勢。列娜快要崩潰了。
“我們慢慢把他包圍怎麽樣?”謝爾蓋邊說邊朝目标挪動。
然而葉戈爾先一步扣動了扳.機。黑衣人應聲倒地。
“你幹什麽!”謝爾蓋憤怒地朝他喊。
“抱歉長官。這家夥太詭異了,他簡直……簡直不是人!”葉戈爾喘着粗氣,神色間有些慌亂。
謝爾蓋嘆了口氣,“算了。你們去查看一下情況吧。”
薩沙和葉戈爾朝黑衣人走去。
“好像是死了。”葉戈爾說。
薩沙搖搖頭,“別那麽早下結論。”
在兩人靠近之際,黑衣人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再次紮進茂密的樹林。薩沙和葉戈爾只猶豫了一秒便追了上去。
“回來!都給我回來——”謝爾蓋氣的大吼。
然而薩沙和葉戈爾已經跑遠了。
“我們快跟上。”謝爾蓋回頭對列娜和巴沙說。
“不。我們哪也不去。”巴沙攔住要跟着離開的列娜。
謝爾蓋的聲音冷了下來。
“小子,你不去是你的事情。那可是我兄弟,我是不會抛棄他們的!”
他轉身就走。
“站住!”巴沙掏出手.槍指向謝爾蓋。
“現在你哪兒也不能去!”
“你又來?”
列娜已經受夠了巴沙對謝爾蓋三番五次的威脅。她拿出手.槍将槍口對準巴沙,關掉保險。
“放下槍,不然我就開.槍了!”
“列娜,這家夥不是謝爾蓋。”
“別鬧了。我不是謝爾蓋又會是誰呢?”
巴沙直接忽略眼前的謝爾蓋轉而看向列娜,“還記得剛剛我提到過的‘幻影’嗎?”
“時間緊迫我沒辦法為你講述我過去的經歷。我能告訴你的是,禁區裏存在一種名為‘幻影’的東西。它可以一比一複刻你所熟識的人的模樣,通過言語挑撥離間讓人們自相殘殺。”
他說話的時候直視着列娜的眼睛,眼神沒有慌亂也沒有躲閃。
列娜猶豫了。以她多年的教師生涯,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孩子說了謊。但巴沙沒有。
她的目光在謝爾蓋和巴沙之間游走。就這樣好一會。
列娜深吸一口氣對巴沙說道,“證明給我看。”
“證明起來很簡單。幻影并非實體,一旦觸摸就會露餡。你只需要摸他一下就全都明白了。”
“別擔心,它沒有直接傷害人的能力。”巴沙補充道。
列娜将信将疑地收起槍。
“謝爾蓋,過來讓我抱一下。”她扯出一個微笑。只是因為緊張,這笑很不自然。
謝爾蓋沒有動。列娜幹脆主動朝他走去,謝爾蓋卻連連後退。
“別過來,列娜。”他說,露出哀求的神色,“我手裏有槍,萬一槍走.火會傷害到你。”
“哪來那麽多廢話?你只需要伸手讓她摸一下就好。”巴沙朝謝爾蓋喊話。
“你為什麽就不能多給我一點信任呢?”謝爾蓋怔怔地望着列娜,語氣無比失落,“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在提防着我。是我哪裏做錯了嗎?為什麽你不肯多……”
“砰砰!”
巴沙沖謝爾蓋接連開了兩槍。
列娜發出尖叫。她不顧一切地朝巴沙撲了過去。巴沙連忙鉗住她的手臂将她困在懷裏。列娜拼了命地掙紮,張嘴一口咬住了巴沙的胳膊。
“嘶——列娜你冷靜一點!你看他!”
列娜擡起頭,一時間愣住了。
本應中.彈的謝爾蓋不僅毫發無損還以一種古怪的笑容望着他們。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動不動。列娜試探性地叫了他兩聲也沒有反應。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這家夥就是幻影。”
巴沙松開列娜走上前去,圍着“謝爾蓋”繞了兩圈。
“但是很奇怪,禁區一般只能在封閉空間裏面創造出幻影。”他說。
“你說的沒錯。”
一道突兀的男聲插.了進來。
巴沙和列娜回頭望去,德米特裏.基尼亞耶夫正從濃霧中緩緩走來。
“遺憾的是,我不是禁區。”
德米特裏大手一揮,巴沙的槍就脫手而出。再一揮,巴沙整個人摔出去好遠。
列娜跑到巴沙身邊将他扶起,語氣急切。
“巴沙,快想想辦法!”
巴沙摔的不輕。他勉強撐起身子看向德米特裏。後者正以審視獵物的高傲神态回望着他,嘴角始終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突然一截斷了的樹幹砸向德米特裏。他慌忙操控着某種力量将其扶正。再猛地一用力,樹幹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朝巴沙的位置砸去。
巴沙連忙使用了同樣的力量将其抵住。德米特裏再度發力,樹幹又往巴沙這邊傾斜了幾分。
樹幹在二人間搖擺不定,宛如被一雙無形的手來回拉扯。
德米特裏神色輕松,像是在逗弄着什麽寵物。巴沙的額頭卻早已冒出一層薄汗。
“快跑……我來拖住他……”他斷斷續續地對列娜說。
“你流鼻血了!”
“是麽。”他擡手胡亂抹了一把,掌心一片鮮紅。與此同時樹幹終于不堪重負裂成兩半轟然倒地。
德米特裏也注意到了巴沙的狼狽樣。
“小子,是因為近期消耗了過多的力量嗎?”他笑着問,一步步靠近。
巴沙渾身脫力,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氣。但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挪到列娜身前。
“動手吧。”德米特裏淡淡地說。
巴沙一怔。緊接着一陣刺痛感傳來。他僵硬地扭過頭,最後看到的是列娜手握一支針管刺入他的脖頸,然後便頭一歪昏了過去。
列娜輕輕将巴沙放平在地後站了起來。
“幹的漂亮。”德米特裏很浮誇地鼓了幾下掌。
列娜卻冷了臉。
“我讨厭你創造出的這個鬼東西。”她指向仍僵在遠處的“謝爾蓋”。
“抱歉。”德米特裏皮笑肉不笑地一揮手,幻影便消失了。
一輛轎車駛來在他們跟前停下。司機下來将昏迷的巴沙塞進了後備箱。
德米特裏拉開後座的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列娜坐了進去。他也随之上車并帶上了車門。
車子揚長而去。
再一次經過摩天輪的時候列娜摸出手機,發現屏幕上多了好幾個來自謝爾蓋的未接電話。
“怎麽了?”德米特裏湊過來問。
列娜神情複雜,“謝爾蓋找我。”
“沒關系,你想怎麽回答都可以。這是你的自由。”
德米特裏向她表露出非常體貼的一面。列娜反倒不好說什麽。她斟酌片刻只回複了一句很簡短的話。但對話框的小圈轉啊轉,始終顯示“發送中”。
“過了這一帶信號就好了。”德米特裏說。
列娜收起手機還是忍不住向他确認,“你不會用幻影傷害他對吧?”
“放心,他很安全。只不過是暫時迷路了而已。”
德米特裏扭過頭看向窗外,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眼裏劃過一抹狡黠:少校,原來你還活着啊……
謝爾蓋踉跄地從樹林裏鑽出來。驚魂未定。就在剛才他帶着薩沙一路追随着黑衣人進了一間用木頭搭建起來的棚子裏。明明是親眼所見,可到了裏面卻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真是見鬼了。”謝爾蓋嘟囔了一句。下一秒,一顆子.彈破窗而入,薩沙應聲倒地。
謝爾蓋吓了一大跳。他立馬進入警戒狀态閃身躲到一邊借着棚子死角的遮掩通過瞄準鏡朝窗外張望。隐約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謝爾蓋趕忙跑回去查看薩沙的情況。
“薩沙!薩沙!”
他焦急地小聲呼喚他,可惜薩沙已經再也沒法回答他了。
“該死!”謝爾蓋忿忿地握緊了手裏的槍。他貓着腰挪動到門口卻又看到剛才的人影朝這邊走來,只得暫時先撤回到棚子裏。可狹小的棚子裏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地方躲藏。無奈之下,他将目光鎖定在了草垛。
謝爾蓋掀開蓋在茅草上的防水布鑽了進去。門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清晨裏回蕩,清晰的可怕。他頂着防水布偷偷擡頭張望,再一次看見了薩沙的屍體。
謝爾蓋怒火中燒。視線裏剛出現了一雙靴子,他便毫不猶豫朝靴子的主人放了兩槍。那人的身子晃了晃就倒下了。
“媽.的。”
謝爾蓋咬牙切齒地掀開防水布站起來準備補槍。可當他看清來人的臉時,表情在剎那間凝固住了。
“怎麽是你!”
謝爾蓋慌忙蹲下身捂住葉戈爾正在流血的部位,“我不是說過讓你們待在那裏不要亂走嗎?”他又急又氣。
葉戈爾艱難地指向門口,“那裏……”
謝爾蓋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已經死去的薩沙就站在那兒。他望着屋裏的兩人詭異一笑,然後瞬間消失了。
謝爾蓋再低頭看去,葉戈爾已經停止了呼吸。嘴角還殘留着鮮血。
謝爾蓋懊悔不已。他看着地上多出的兩具屍體半天沒緩過神來。
“那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已經沒時間哀悼了。謝爾蓋竭力不去想回去後他将要面臨的軍事審判,現在他必須盡快找到列娜保證她的安全。然而電臺壞掉了,列娜的手機也打不通。謝爾蓋只能沿着他來時的方向前行,邊走邊呼喚她的名字。
“別喊了。我在這兒。”列娜從霧氣中現身。後面還跟着巴沙。
“列娜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謝爾蓋長舒一口氣。
“等等,你哭過了?”他皺起眉,發現她臉上的淚痕。他看向巴沙,語氣變得兇巴巴的。
“你小子欺負她了?”
“他沒有……”列娜縮着脖子拼命搖頭,“謝爾蓋我害怕,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我後悔了!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裏……求你,我一刻、哪怕是一秒鐘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她哭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看着列娜無助的模樣,謝爾蓋雖然心疼但也犯了難。出于軍人的職責和本能,他不能扔下那幾個生死未蔔的孩子不管。
“這樣,列娜,我先帶你回我們之前集結的地方好不好?”他用商量的口吻對她說,“你在那裏等……”
“我不!”列娜突然爆發了。她質問他,你為什麽每回都要把我推入危險當中?
謝爾蓋一怔。
“每一次是什麽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見過很多個‘你’了。知道為什麽我會來到這個世界嗎?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列娜胡亂地抹了把眼淚自顧自地說道,“我曾經有個幸福的家庭。有個愛我的丈夫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但是有一天你殺了我的父親。為了從你手裏救下他,我開始了時間旅行。我回到了過去一次次地幫助你。結果呢?你對我做了什麽?”
她的目光變得怨恨,嘴唇哆嗦着吐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句子。
“謝爾蓋,你強.暴了我。”
這下子不單是謝爾蓋,巴沙也露出驚愕的表情。
“我、呃,你們先談。”巴沙結結巴巴說着就要走,被列娜一把拽住。
“不用走,巴沙。你就站在這裏聽着。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你再一次拿我爸爸做威脅,強迫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可後來你又殺了他們!你還是個人嗎謝爾蓋!你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肯放過,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畜.生?”
列娜變得歇斯底裏,“我恨你!我恨不能你死!”
她突然頓住了。然後凄慘一笑。只是那笑容古怪透着一股神經質。列娜喃喃道,“對啊……你怎麽不去死呢……你為什麽還要活着!出現在我面前一次次地折磨我……”
“列娜我……”謝爾蓋百口莫辯。他下意識想走上前安慰她,卻遭到了巴沙的呵斥。
“科斯傑科,離她遠一點。”
謝爾蓋只得停下腳步。列娜早已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巴沙輕輕拍着她的背冷眼看向謝爾蓋。
“你就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科斯傑科,如果我是你,過去所做的一切足以讓我羞愧到自.殺。”
列娜抽泣着開口,“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做的事卻一直都在傷害我。謝爾蓋,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她停頓了一下,接着幽幽地說道,“你去死吧。這樣就再也沒有人會傷害我了。”
謝爾蓋動搖了。他剛剛失去了兩位得力幫手,他得為他們的死負責。他會站上審判席然後被送進監獄。
現在列娜又為他揭開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她不愛他,而且極度憎恨他。在這樣的雙重打擊下,謝爾蓋感到自己的人生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灰暗過。
“你還在猶豫什麽?科斯傑科。舉起你的槍對準太陽穴,接着‘啪’的一聲,一切就都結束了。”巴沙說。言語間帶着一絲蠱惑。
“求你了,謝爾蓋。讓一切都結束吧。”列娜哀求道,似乎又帶着一點期待,“或許看在對死人的憐憫上我還能對你保留少有的懷念。”
這世上哪有比從愛人口中說出的話語更傷人?
謝爾蓋徹底絕望了。他無力地垂下手臂,步.槍“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他從戰術背心裏摸出手.槍,機械且麻木地裝.彈、上.膛、關掉保險,然後緩緩舉到太陽穴處。
口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把它拿出來,屏幕上赫然是一條來自列娜的消息:
[我不想繼續前行了。在原克格勃大樓等你。]
謝爾蓋突然有些搞不懂狀況了。他再次撥打列娜的手機,幾秒鐘後電話被拒接。但從始至終眼前這個列娜從未拿出過手機,只是哭個不停。
謝爾蓋幡然醒悟——剛剛是薩沙,現在是列娜。怎麽又是那個鬼東西?
他迅速調轉槍口對準了列娜。
“你不是列娜!你到底是誰?”
“列娜”停止了哭泣。
“真不愧是科斯傑科少校。”她面無表情地擡手鼓掌,聲音卻變成了低沉的男聲。
“我是‘幻影’。”
謝爾蓋扣動扳機,子.彈卻穿過了“列娜”的身體。随後她化作一團煙霧不見了。
謝爾蓋警惕地看向巴沙。他現在嚴重懷疑這個巴沙也是幻影。巴沙微微一笑,“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說罷也随之消失。
謝爾蓋茫然地杵在原地。他回想起發生在他和列娜之間的事情: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是那樣的怕他;她抗拒他靠近她的父親,在安東諾夫把他們趕出家後又低聲下氣地求他不要生氣;她甚至知道他喜歡詩歌——原來一切早有預兆。
而且果沙提過她的丈夫姓契科夫,結合列娜對亞歷山大的了解,不難推測亞歷山大就是她的丈夫。
謝爾蓋的心情變得沉重。他真想找到列娜問個清楚,但他又打心底害怕聽到答案。更害怕幻影說的都是真的。
“我到底是怎樣一個混蛋啊……”
他自言自語,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蹲在路邊痛苦地捂住腦袋。突然間就沒了前行的動力。
可是逃避又有什麽用呢?
謝爾蓋對自己說,倘若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我不會希求她的原諒。我會離開她,不過得在她安全了之後。
謝爾蓋強打精神。他想起列娜用的露西的手機,趕忙點開定位app,卻困惑地發現紅點正以人類步行無法企及的速度朝和前往看克格勃大樓相反的方向移動。他只覺得在這裏經歷的所有的事情都叫人不可思議,而且處處透着詭異。
謝爾蓋粗略算了一下他和列娜之間距離随後沮喪地發現,光憑步行就算是到了中午也追不上她。
要是有輛車就好了。他心想。
可是眼下荒郊野嶺的,怎麽會有車經過?
謝爾蓋輕輕嘆了口氣,把手.槍揣回到背心裏。從地上撿起步.槍繼續前行。他走了約摸二十分鐘,經過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忽然間聽到了什麽動靜。謝爾蓋立馬趴下,臉貼着地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不多時,一輛白色吉普出現在了視野裏。謝爾蓋看準時機果斷開槍,正中司機眉心。副駕駛上的人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再一槍,幹淨利落地解決掉了車上的兩人。
“好了,現在有車了。”
謝爾蓋拉開車門拖拽出兩具屍體,然後自己坐了進去。
此刻手機上的紅點定格在某個位置一動不動了。謝爾蓋放大了畫面,困惑地皺起眉。
“怎麽會是泳池?”
廢棄泳池裏。巴沙被禁锢在一張輸液椅上。他的血正通過輸液管流入血袋。這已經是第二袋了。
德米特裏正背對着他反複撥打同一個號碼。即便巴沙看不到他陰郁的表情,也可以從他來回踱步的模樣判斷出他正處于焦躁的狀态當中。
“怎麽?哪裏不對勁嗎?”巴沙幸災樂禍地問。
德米特裏沒有搭理他,只是再度将電話撥了過去。可惜仍無人接聽。
“到底要弄到什麽時候?”
列娜爬下梯子朝德米特裏走來,語氣很不滿。
“不要着急。列娜小姐,我們說好的,等我抽完他的血,這孩子就随你處置。”
聽他這麽說,列娜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你不要被他騙了!他不是什麽好人!”巴沙扯着嗓子沖列娜喊。
德米特裏聳聳肩,一臉無辜。
“呵。”列娜發出一聲冷笑,“巴沙,難道你就是什麽好東西了?”
不等巴沙開口她又說,“告訴我,你為什麽要破壞穿越機?”
“因為穿越機要把我帶到哪個時空什麽年代通通一概不知。而且幹涉後的世界不會變好只會更糟。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只要能讓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樣,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真的是這樣嗎?”列娜就這樣靜靜地望着他。她的眼神諱莫如深,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巴沙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那你說說看,是誰害死了我爸爸?”
“是謝爾蓋!”巴沙的語氣堅定。
“我親眼所見,就是他沒有錯。”
列娜嗤笑一聲。她看向德米特裏。
“我來幫他好好回憶一下。”德米特裏強忍笑意走到巴沙身後按住了他的腦袋。
無數記憶噴湧而出,太多的信息交織融彙在一起,巴沙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他發出痛苦的呻.吟。但德米特裏的手指死死地攀附在他臉上,叫他無法動彈。
過去的一幕幕清晰地展現在他眼前——一切都明了了:是他槍殺了蘇聯世界的自己,也是他引發爆.炸害死了謝爾蓋.安東諾夫。他在兩起命案現場看到的謝爾蓋的身影不過是為自我脫罪而産生的幻覺罷了。
巴沙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這不可能——”他嘶吼道,“這又是你搞的什麽鬼把戲?”
德米特裏無奈地搖搖頭,“巴沙,不要否認。這些都是你做的。”
他對列娜說,“你們應該有很多話想說。我就先不打擾了。”說罷便通過泳池的小門出去了。
巴沙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喘着粗氣,比起憤怒他感到更多的是惶恐。記憶不會騙人。他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事實就擺在這裏:他殺了他們。毋庸置疑。
此刻列娜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很抱歉。”巴沙垂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列娜的表情倒是很平靜。
“太遲了。巴沙,一切都太遲了。”
她說,“你欺騙了我。把我也卷入了這場穿越當中。而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列娜!”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列娜下意識回頭看去,謝爾蓋端着槍出現在泳池的入口。他身後探出幾個腦袋。正是失蹤已久的阿尼亞、廖沙和娜斯佳。
“你是怎麽找到他們的?”列娜大為不解。
“我開車趕來的時候他們突然從路邊竄出來,說是剛從地堡裏逃出來的。”謝爾蓋邊說邊順着梯子下到泳池內部朝列娜走來。
“先別管那麽多了。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別過來。”列娜掏出手槍抵住巴沙的腦袋。
“是他殺了我爸爸!”
謝爾蓋一愣。
“可是……”他猶豫着開口,“難道不是我殺了你父親嗎?”
“那是因為他對我們說了謊。他欺騙了所有人!”
“是這樣嗎?”謝爾蓋看向巴沙。
巴沙緩緩點了下頭,認命地閉上眼。
謝爾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出于人道主義他有義務保證每一位公民的安全。況且他也不希望自己愛的人手上沾染鮮血。
“列娜你冷靜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別擔心,謝爾蓋。我不會殺他。”列娜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但是他很危險。如果我們不把他控制起來,還會有人受到傷害。”
“科斯傑科?”
謝爾蓋猛地回頭,德米特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身後的泳池臺上了。
“真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
謝爾蓋立馬架起槍。然而德米特裏只是輕輕一拍手他的步.槍就又散架子了。
廖沙突然端着槍沖了出來。
“我做夢都想殺掉寡頭!”他大喊,沖德米特裏開.火。後者一擡手,地上的碎片瓦粒立馬在空氣中彙聚成一面牆。子.彈全部被擋下了。
廖沙愕然。
“這他.媽……”
德米特裏再一揮手,廖沙整個人頭朝下跌進了泳池裏。槍也随之掉到一邊。
謝爾蓋連忙掏出手.槍朝德米特裏射擊。可下一秒德米特裏就消失了。
“媽.的,又是幻影。”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這時真正的德米特裏挾持着阿尼亞和娜斯佳從小門裏走了進來。他先把娜斯佳丢進了泳池。娜斯佳發出一聲尖叫。
謝爾蓋再次舉起手.槍。德米特裏用力一揮手臂,謝爾蓋連人帶槍摔出去好遠。他重重地撞在泳池的內壁上,胳膊的傷口撕裂開來,疼的他龇牙咧嘴。
列娜只猶豫了一秒便松開巴沙直奔謝爾蓋而去。沒了那把指着腦袋的槍,巴沙開始奮力掙紮。尤其是看到阿尼亞還在德米特裏手裏他更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竟也擺脫了束縛手腕的帶子。他貓着腰跑去撿起謝爾蓋掉落在地上的槍。德米特裏見狀也舉起槍。
“砰!”
德米特裏慘叫一聲,捂着右臂跌坐在地。阿尼亞趁機逃脫了他的控制躲到巴沙身後。
“誰?”因為子.彈是從屋外射進來的,列娜變得敏感起來。
“別害怕,是果沙。他在高處掩護我們。”謝爾蓋呼哧呼哧喘着氣,臉上露出贊許的微笑,“這小子還有一手。”
德米特裏還想朝阿尼亞開槍。下一秒,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只黑狗咬住了他持槍的手臂。德米特裏一吃疼,槍掉落在地。黑狗仍緊咬着他不放。
“他媽.的!什麽瘋狗!快過來幫我!”
德米特裏急的沖列娜大喊。
“別去。”謝爾蓋拉住她的手。
列娜明顯猶豫了。但只遲疑了兩秒便松開了謝爾蓋的手。
她對他說,他們都是瘋子。德米特裏是有意識的瘋,但巴沙更危險。因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如果德米特裏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牽制住他了。
然而列娜剛靠近那條黑狗便被吓了一大跳。因為狗的軀體被一根巨大的鋼管貫穿。而它竟然還活着!
列娜僵住了,只覺得毛骨悚然。黑狗面露兇光,轉身将她撲倒在地。
它伸着舌頭,近在咫尺,列娜突然認出來了!她七歲那年遇見阿尼亞時便是被這條狗追趕躲到了架子上。是阿尼亞幫她引開了這條惡犬。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它怎麽可能還活着?
列娜發愣的功夫,黑狗的獠牙已經對準了她的脖子。
“列娜——”
謝爾蓋跌跌撞撞地奔她而來。只是他剛剛摔的太重,胳膊又使不上勁。攀爬梯子的時候明顯過于吃力。
這時本已安全了的阿尼亞做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費解的舉動——她直奔黑狗而去。
“滾開!”她一邊大吼一邊雙手握住貫穿黑狗身體的鋼管拼命往後拉拽。黑狗很快便被激怒了,轉而對阿尼亞發起攻擊。
阿尼亞閃身躲過了飛撲來的黑狗,開始沒命地奔跑,黑狗在後面窮追不舍。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他們身上,沒人注意到巴沙此刻舉槍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他嘗試壓制住手臂但沒有成功。巴沙痛苦地捂住了腦袋。他閉上眼咬緊牙關,仿佛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謝爾蓋是第一個發現巴沙異樣的人。他踉跄着來到列娜身邊把她從地上扶起,一擡頭便看見巴沙緊抿的嘴唇以及他眼部周圍呈放射狀蔓延的暗紋。
謝爾蓋暗叫不妙。德米特裏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快了,就要成功了……”
卻不想巴沙擡手就是一槍。德米特裏咽氣的一刻笑容還凝固在臉上。
廖沙和娜思佳互相扶持着剛從池底爬出來便看到了這令人震驚的一幕。
“你看到了嗎……巴沙殺了他?”娜思佳顫抖着問。
廖沙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好像是這樣沒錯。”他抓緊了她的手。
“娜思佳,到我身後來。”
列娜也發現了巴沙的不對勁。他開槍的時候眼睛是閉着的。不過當她準備進一步觀察他的時候,巴沙轉過身去,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泳池裏,阿尼亞早已筋疲力盡。就在黑狗追上來咬住她褲腳的一剎,“砰砰”兩聲槍響,巴沙面無表情地結束了黑狗的生命。
“巴沙!巴沙!”阿尼亞氣喘籲籲地朝他走來。她是來感謝他的,而他卻把槍口指向了她。
衆人驚詫不已。
阿尼亞沒想到昔日的戀人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巴沙你怎麽了?求求你睜開眼睛……”她試圖喚醒他的理智,但巴沙不為所動。他的手臂繃的筆直,槍口穩穩地對準阿尼亞。
謝爾蓋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果沙!快開槍!”
然而外面遲遲沒有反應。顯然果沙下不去手。
先是父親安東諾夫,接着是蘇聯世界的巴沙,然後是德裏特裏,到眼下被巴沙用槍指着的阿尼亞,列娜只感覺一團怒火積郁在胸口。此時此刻她的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許他再傷害任何人了!
沒有一絲的猶豫,她拔出槍對着巴沙的後背扣動扳機。
巴沙絲毫不慌,甚至沒有轉過身來查看情況。他只是淡然擡手,射向他的子.彈在半空中停住然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直奔列娜而去。
列娜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會自己拐彎的子.彈。她完全傻了眼,來不及反應。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子.彈沖她而來。在這關鍵時刻謝爾蓋推了她一把。
列娜摔向一旁。她倒地的時候下意識用手撐住地面,手腕當即被鋒利的碎瓦片劃出一道口子。她回頭看向謝爾蓋。他仰面躺在地上,腹部一片鮮紅。
列娜爬過去手忙腳亂地幫他按住傷口。謝爾蓋微微擡起頭看向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只從喉嚨裏發出幾聲咳嗽。
“別說話……”列娜的聲音裏已經染上了哭腔。她拼命按壓傷口。可那裏還在流血。空氣裏的血腥味更重了。她騰出一只手掏出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
而一切的罪魁禍首只是平靜地垂下手臂扔掉手.槍,在衆人或驚愕或恐懼的眼神中獨自朝外面走去。任阿尼亞如何呼喊都沒有停下腳步。
巴沙穿過擺滿儲物櫃的走廊走出泳池,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就這樣孤身一人步入了迷霧重重的禁區深處。
從始至終他的雙眼再也沒有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