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13
黑色轎車穩穩地停在莫斯科醫科醫院門前。
“我們到了。”德米特裏開口。
列娜把頭探出窗外,“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科斯傑科現在就在裏面。”德米特裏說,“我就不進去了,你男朋友可一點都不喜歡我。”
列娜一愣,“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德米特裏笑了。
“這沒什麽好驚訝的。剛剛我們握手的一刻你的一切我就都已經知道了。”
列娜想起當德米特裏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皮膚時那種異樣的感覺:無數記憶快速閃現,赤.裸裸地浮現在眼前。在他面前她仿佛是個毫無秘密可言的透明人。這種被人窺視的滋味讓她很不舒服。
“好吧。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列娜幹巴巴地說,“你這個技能倒是很厲害。”
德米特裏輕笑一聲,“他可比我強大多了。”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言語裏似乎意有所指。
列娜沒有搭話。
德米特裏并不在意。他自顧自地說道,“好了,快進去吧,他需要你。”
“對了,手機還你。”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塞到她手裏。列娜接過發現那是露西的手機。想起露西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狀,她努力壓制住內心強烈的不适感快速把手機揣進兜裏。
列娜走進醫院大門直奔大廳的咨詢臺。
“請問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叫亞歷山大.契科夫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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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問是有原因的。以列娜對謝爾蓋和亞歷山大的了解,就算兩者發生沖突,後者一定是被送進醫院的那一個。她甚至覺得亞歷山大很有可能會為了逃脫抓捕而做出跳樓、自殘等危險舉動。
“稍等,為您查詢一下。”護士向電腦輸入了列娜提供的名字,搜索結果顯示有好幾個在不同科室就診的亞歷山大.契科夫。
“年齡。”
“33。應該是今天早些時候送進來的。”列娜補充道。
“抱歉,并沒有查到符合條件的人選。”
列娜的目光越過護士望向咨詢臺後身的自動販賣機。那裏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向他走去。
亞歷山大彎腰從出貨口取出一瓶可樂,突然發覺有人在朝他靠近。他迅速轉身,看到列娜立馬如同受到驚吓般連連退後了好幾步。而列娜注意到他臉上還殘留着沒有擦幹淨的血跡。她的腦袋嗡的一下。
“你把謝爾蓋怎麽了!”
“他的手臂中.彈了。”亞歷山大如實說。
列娜立馬變了臉色。
“你幹的?”她顫巍巍地掏出手機作勢要報警。
“不是我,”亞歷山大慌忙拿過她的手機,憑借身高優勢不讓列娜夠到。
“嘉莉,你先聽我解釋。”
列娜并不想聽他辯解,她只想知道謝爾蓋現在在哪兒、怎麽樣了。亞歷山大見她一副慌了神的模樣主動提出可以帶她去見他。
想着在醫院這麽多人面前亞歷山大不敢輕舉妄動,列娜才跟着他走。她要回了手機并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他們走進急診科,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謝爾蓋已經被推去手術室了。兩人只能來到手術室外等待。
他們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亞歷山大告訴了列娜他和謝爾蓋遭遇追殺的經過。列娜這才得知原來短短一個晚上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科斯傑科少校半路上失血過多暈厥過去。我這才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來。結果我把他從車上擡下來的時候他醒了,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了我一拳,非說要先去找你。我好說歹說米哈伊爾少校會帶人去港口解救你他才願意進來。”
亞歷山大的語氣有點委屈。
列娜望向手術室的方向,心裏很不是滋味。她定了定神問他,“那你臉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這個麽?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亞歷山大說着摸了一下鬓角,“其中一個家夥操.着匕首朝我沖了過來,還是他及時開槍救下了我。”
亞歷山大突然頓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看向列娜,語氣裏帶着困惑,“不過你怎麽知道我有個弟弟?”
“你喝多了告訴我的。”
列娜沒有心情和他扯皮,随便編了個理由。其實那是兩人吵架的時候亞歷山大一氣之下說漏了嘴。
“可我不喝酒,只喝可樂。”亞歷山大反駁道。
列娜煩了。
“喝你的可樂吧。”她沒好氣地說。
“等一下。你身上的西裝外套是誰的?”亞歷山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得不承認,他的觀察力還是很敏銳的。
列娜不願意多講。只說是個好心過路人見她渾身濕透借給她的。
“争執中我和她同時掉進了海裏。幸好我會游泳爬了上來。”
她敢這麽亂講是有底氣的。因為德米特裏已經處理掉了露西的屍體。唯一的要求是她不能提到他。
亞歷山大沒有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他垂着頭邊聽邊擺弄着可樂瓶子,從列娜的角度仍能看到他下颚處的血跡。
列娜直皺眉。
“快點去把臉洗幹淨。”她催促道。只是這話說剛出口列娜就後悔了。因為在以前,無論對錯,只要是她說的話亞歷山大都會故意唱反調跟她對着幹。
意外的是這個亞歷山大沒有頂嘴,而是乖乖聽話去了衛生間。
列娜松了口氣。
“手術中”的牌子還亮着。她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謝爾蓋的手術進行順利。
一會兒的功夫,亞歷山大回來了。他的臉已經洗幹淨了,還捯饬了發型,像個開屏的雄孔雀。
他向她靠了靠,有點扭捏。
“嘉莉,我接近你也是迫不得已。現在事情查清楚了,間諜的事情與你無關。而我已經不受控制地愛上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望着他深情的模樣,列娜怔愣片刻然後笑了。只是這笑是悲哀的笑。
“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相信我,亞歷山大,和我在一起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我知道你從沒愛過我。放過我吧,我們不要再繼續糾纏下去了,這樣對彼此都好。”她說到最後言語間已經染上了哀求的意味。
但亞歷山大還想再争取一下。
“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誰?”
列娜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手術室。亞歷山大似乎明白了。他以一種驚訝的語氣問她,你喜歡他什麽呀。
“假如你當年能對我多一點關心……”
列娜陷入了回憶。片刻,她嘆了口氣。想說點什麽又忍住了。
“算了。”她低聲說。無數心酸過往終究都歸于算了。
少女時期的列娜也曾向往熱烈的、至死不渝的愛情。和大多數人一樣,她認為愛情是件神聖事兒,必須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才行。然而七年的婚姻生活消磨掉了她對愛情最初的期望。她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她曾全心全意愛着的男人變成了她最厭惡的模樣。
他對她冷淡,處處挑她的刺。起初她以為自己是哪裏做的不對才惹他不高興。後來她才明白,不是她做的不夠好,而是因為他壓根兒不愛她。因為不愛,所以怎麽做都是錯的。
列娜要同時肩負工作、家庭和養育孩子的重擔,她的精神狀态本來就已瀕臨崩潰。身為丈夫的亞歷山大非但不理解還火上澆油。他們開始了無休止的争吵。可一片狼藉過後他們還要繼續生活在一起。無法結束的婚姻将兩個已經不愛了的人綁縛在一起,互相折磨,彼此憎惡。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在列娜的內心深處她始終渴望有個男人愛她、呵護她、給她依靠。至少可以替她分擔一些事情。再後來,謝爾蓋出現了。她知道他愛她,而她也恰巧對他有一點好感。她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有多愛,而是因為謝爾蓋願意為她付出。如今她只覺得,一個男人靠得住,對她好就足夠了。她不敢再去奢求什麽。而她失敗的婚姻和一切錯缪的開端都是由于先前她将愛情過于理想化了。
“這世上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愛情呀?”
列娜帶着一點埋怨的語氣對自己說。
亞歷山大不會知道列娜經歷過什麽,但他感受到了隐藏在她言語下那種無法言喻的痛苦。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給你造成這麽大的傷害。”他鄭重地道了歉。
列娜呆呆地看着他。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眼裏掉落。
亞歷山大反倒不知所措了。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利用你。嘉莉,你別哭呀……”
列娜哭的更兇了。随着淚水從臉頰滑落,堵在她心口的一塊巨石也正在悄然瓦解。她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次,她望着亞歷山大的俊臉,既沒有産生悸動也不再感到怨恨——她的心從來沒這麽平靜過。
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列娜對自己說。
亞歷山大伸手想幫她擦拭掉臉上的淚水。這時“手術中”的燈滅了,列娜立馬起身小跑到門前。他的手還懸在半空。為了掩飾尴尬,亞歷山大仰頭喝了一口可樂。只是氣已經沒了,味道不似之前。他莫名感覺有點失落。
手術室的門緩緩開啓。護士用輪椅把謝爾蓋推了出來。他的嘴唇發白,打着顫,臉更是毫無血色。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好在受傷的右臂已經包紮好吊在胸前。
護士說手術很成功,子.彈已經取出來了。
“還沒見過哪個人不打麻藥全靠硬抗的,不愧是安全局的軍官。”語氣裏是滿滿的欣賞。
列娜卻不高興了。
“為什麽不給他打麻藥?”她的語氣有點沖。
護士連忙解釋說是傷者自己要求的。他擔心麻藥會影響頭腦的思考。
硬生生地把子.彈從肉裏剜出來,那得多疼啊!
列娜實在無法想象那種鑽心的痛苦。她又氣又心疼,輕輕錘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再怎麽着急就不能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嘛。”
謝爾蓋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笑。他暫時還虛脫的說不出話來。
“你是家屬吧?跟我過來一下。”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列娜轉頭叮囑亞歷山大幫忙照看謝爾蓋,自己跟着醫生去了診室。
醫生表示幸好子.彈取出的及時,不然很容易感染産生迸發症。他給謝爾蓋開了消炎藥,叮囑列娜過幾天要帶他回來拆線。
三人從醫院出來已經過了淩晨。陣陣夜風吹過,夾雜着寒意。亞歷山大把自己的外套給了謝爾蓋轉身去了停車場。
列娜攙扶着謝爾蓋在醫院大門等了一會,亞歷山大把車開過來。他們上了車。謝爾蓋恢複了些力氣,現在已經可以說話了。只不過他說的很慢,要費很大勁。列娜幹脆拿過他的手機替他發消息通知伊戈爾和米莎帶部下回局裏彙合。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聯邦安全局的門前。亞歷山大率先下了車,繞到後右面車門小心翼翼地把謝爾蓋扶下來。列娜則從另一邊下車。
餘光中,一個穿夾克衫戴鴨舌帽的瘦高男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他的帽檐壓的低低的,完全看不清臉。似乎是發現了列娜在看他,男人腳下一頓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和她擦肩而過向相反方向走去。就好像他只是恰好路過而已。
就在列娜以為是自己過于敏感的時候,那男人突然轉身徑直朝謝爾蓋沖過來。
“小心——”
列娜大喊。
亞歷山大雖生性懦弱,但這次他卻擋在了謝爾蓋面前。然而那男人只是随意一揮手,亞歷山大就摔出去了老遠。疼的他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謝爾蓋也迅速做出反應。只是他的一只手吊在胸前,力氣又沒完全恢複,很快被男人壓制住了。二人扭打的過程中他碰掉了男人的帽子。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你瘋了!你在做什麽啊巴沙!”列娜沖過來從後面抱住他試圖讓他放開謝爾蓋。但随即列娜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彈開。她不得不向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巴沙氣喘籲籲地從懷裏掏出一把水果刀架在謝爾蓋的脖子上。
“放了我的朋友們!我發誓你再也不會見到我們,否則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你的朋友不在我這兒……”謝爾蓋略顯艱難地換了口氣繼續說道,“有人帶着檢察長的批文把格奧爾吉.彼得裏謝夫帶走了。”
“那其他人呢?阿尼亞?廖沙?娜斯佳?”
“我不知道。”
“你說謊!”巴沙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我給安全局去過電話沒多久我的朋友們就都被抓走了!只有我僥幸逃了出來。這難道不是因為你卑鄙地使用了信號追蹤嗎?”
謝爾蓋注意到列娜正嘗試再度朝巴沙靠近。他不願意她冒險,連忙大聲對她說,“別過來嘉莉!我沒事。”
巴沙猛地扭頭看向列娜,眼裏燃燒着怒火。列娜不敢輕舉妄動。她只能僵在原地,手還插.在兜裏。
“還有契科夫,”謝爾蓋叫住了正打算溜回局裏搬救兵的亞歷山大,“你先不要去叫人,這孩子沒有傷害我的意思。這完全是個誤會。”
說完這些他看向巴沙,“我們站在這裏不能解決問題,不如進去談談。怎麽樣?”
“那些穿制服的家夥真的不是你的人?”
“我以軍官的名義向你發誓,你朋友的失蹤和我沒有一點關系。我是真心想要幫助你們的。”
巴沙的神色有些松動。他猶豫了一下,把刀從謝爾蓋脖子上移開。
“好吧,不過你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是自然。”謝爾蓋颔首,回頭招呼列娜和亞歷山大一起進去。
一行人來到謝爾蓋的辦公室。他掏出鑰匙單手開了門。辦公室很寬敞,不過最顯眼的莫過于滿牆的包括巴沙在內的五個孩子的照片和各種信息。
列娜看到了一張從舊報紙上裁下的96年的某篇報道。讓她感到震驚。她還不知道原來謝爾蓋從這個時候起就已經開始着手調查他們了。
巴沙顯然也被謝爾蓋收集到的如此龐大的信息網吓到了。
“這就是你所說的幫忙?”他目光充滿懷疑。
謝爾蓋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
“我已經和格奧爾吉.彼得裏謝夫解釋過了,有人想殺你們。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把你朋友抓走的罪魁禍首。”
“他是誰?”
“德米特裏.亞歷山德羅維奇.基尼亞耶夫。Global Kintec公司的老板。”
正在查看阿尼亞資料的列娜聽到這個名字心裏一驚。她下意識擡頭看向謝爾蓋。
“別擔心嘉莉。相信我,我有預感這個案子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巴沙轉頭用審視的目光看向列娜問道,“你是誰?”
“我是列娜.安東諾夫。我父親是謝爾蓋.安東諾夫。你應該見過他。”
巴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你。阿尼亞的姐姐。”
“姐姐?”列娜困惑極了。中年巴沙可從未說過她和阿尼亞之間存在任何關系。在她看來,阿尼亞不過是她兒時見過的一位溫柔漂亮大姐姐。說是一個過客也不足為奇。
巴沙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抿起嘴不再說話。不過他從謝爾蓋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兩人非同尋常的關系。轉而調侃起謝爾蓋來,“真是稀奇,你竟然也會有女朋友。”
謝爾蓋不爽了。他拔高了聲音,“怎麽?難不成只允許你們年輕人談戀愛?回莫斯科的飛機上那個紅頭發的小姑娘和她男朋友親了一路的嘴。我忍你們很久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米哈伊爾和伊戈爾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米哈伊爾一看到亞歷山大就快步走過去攬住他的脖子收緊了手臂。
“你小子可讓我們局裏一通好找!說,你這麽長時間躲哪裏去了?”
亞歷山大一米九的高個不得不彎下腰,愣是被鉗制的動彈不得。
謝爾蓋略帶歉意地跟巴沙說讓他等一下,他這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米哈伊爾向謝爾蓋彙報,他帶人去到斯托特港口的時候那裏幹幹淨淨,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伊戈爾則在列娜位于酒店的房間裏發現了藥瓶。經證實裏面的藥片被換成了安眠藥。不過沒有找到列娜的手機。
“辛苦你們了。”謝爾蓋說。
兩人都表示沒關系。畢竟人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沒別的事情,我把這小子帶去審訊室了。明早局長來的時候我得把筆錄交上去。”米哈伊爾說。
“米莎,讓我和他單獨說幾句話。”謝爾蓋從椅子上站起來,把亞歷山大叫進了裏屋。幾分鐘後謝爾蓋推開門說道,“嘉莉,你也過來一下。”
列娜走了進去。謝爾蓋叫她把今晚和露西之間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礙于德米特裏的要求,列娜說了和亞歷山大聽到的相同的版本:露西把她帶到港口想把她推進海裏,結果拉扯間兩人都掉了進去。好在最後她掙紮着爬了上來。
列娜走後謝爾蓋嚴肅地對亞歷山大說,知道麽?現在最棘手的是嘉莉房子裏的那兩具屍體。雖然沒辦法驗DNA,但從骨盆還是可以判斷出性別。那具女性屍體的身份必須要有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被人問起,你就說那具女屍的身份是嘉莉的助理。反正目前也沒人找到她的屍體。”
謝爾蓋清楚,任務期間擅自切斷和組織的聯系,耗費這麽多人力物力去尋找,亞歷山大肯定是要背處分的。搞不好還要降級撤職處理。謝爾蓋擔心的是他會扛不住壓力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事情全抖摟出來。同時他也隐隐有種預感:兩個嘉莉的事情和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孩子間存在某種聯系。
“科斯傑科少校,請您放心。你救了我,我們就是過命的兄弟。”亞歷山大信誓旦旦地說。
謝爾蓋覺得亞歷山大是個奇怪的人。他對他親弟弟的死毫不在意,但卻對救了他的陌生人很仗義。
列娜從裏屋出來,看到巴沙在盯着阿尼亞的照片發呆。她走過去剛想問問他為什麽管自己叫阿尼亞的姐姐,沒忍住先打了個噴嚏。想來是涼着了。她揉了揉鼻子,問巴沙有沒有面巾紙。
巴沙把手伸進口袋裏,卻摸出一張疊好的紙條。他展開,只見上面寫道:
[如果你還見到你的夥伴們,請于明天之前往普裏皮亞季。我在此恭候你的到來。
你忠誠的朋友,德米特裏.基尼亞耶夫。]
這張紙條變相是認證了謝爾蓋的猜測。巴沙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他想不明白,明明沒有任何人靠近過他,德米特裏是怎麽隔空把紙條塞進他口袋裏的。
列娜也湊了過去,“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必須盡快去到那裏?”
沒過一會,謝爾蓋和亞歷山大也出來了。他們簡單擁抱了一下,然後米哈伊爾帶走了亞歷山大。伊戈爾也要回家休息了,順帶把謝爾蓋他們借來的車子還回去。
辦公室內只剩下列娜,謝爾蓋和巴沙了。
巴沙把紙條給謝爾蓋看了。謝爾蓋面色凝重起來。
“普裏皮亞季……這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他喃喃道。
“那裏怎麽了?”列娜有些緊張地問。
“考慮到zheng治因素,不可能有人批準我們去到那裏。”謝爾蓋看向巴沙,“想要救你的朋友們只能私下行動。”
謝爾蓋從有過接觸的特種兵裏挑選了兩個自願者參與此次解救行動。即便他明白這很可能是陷阱,是基尼亞耶夫狡猾的把戲,但性命攸關的大事他絕不會退縮。
聯系好人選後,謝爾蓋撂下電話對列娜說道,“嘉莉,麻煩你替我看好這孩子。不要讓他亂跑。”
“我也要去!”巴沙抗議道。
“你得留在這兒。如果你出了什麽意外,我們這樣擅自行動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你根本就不了解德米特裏.基尼亞耶夫。”巴沙脫口而出。
“你在說什麽呢小子?”謝爾蓋看他的眼神變得危險,“基尼亞耶夫從事核動力工程,是美國人。幼年時被俄羅斯外交官收養。他造出了世界上第一臺便攜式核反應堆用來替代火力發電廠。他的反應堆網絡計劃将于今年6月18日投入運行。我花了十年多的時間去調查他。你說說看,還有什麽是你知道而我不了解的?”
“他寫明了讓我去那裏是因為我和他是同一類人。科斯傑科,你對付不了他。”
“你的謎語我聽夠了!聽着,巴沙,如果你有什麽特別之處就證明給我看。”
“那好。舉起你的槍,朝我開.槍,我将告訴你答案。”
謝爾蓋不可置信。
“你真是瘋了!怎麽能拿生命開玩笑?”
“那就退.膛試試。這樣我們誰都不會受傷。”
“好吧好吧,我會讓你死心的。”謝爾蓋嘟囔着轉身從抽屜裏取出手.槍,卸下彈.匣取出子.彈又重新裝上。
“再問你一次。你确定要這麽做?”
“開.槍吧。”巴沙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爾蓋扣動了扳.機。下一秒,手.槍自動拆解,零件在空中懸浮了片刻然後失去重力快速散落一地。
謝爾蓋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巴沙睜開眼,喘着粗氣望向他,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
“讓他去吧,謝爾蓋。巴沙能保護好他自己。”列娜适時開口。巴沙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列娜卻不自然地錯開視線。
謝爾蓋盯着地上的零件良久,終是不情願地點了下頭算作同意。列娜趁機提出她也要跟他們一起去普裏皮亞季。
“嘉莉你怎麽回事?”
謝爾蓋簡直快要瘋了。今天晚上難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嗎?
“別叫我嘉莉。”列娜打斷他的話,“如果你相信穿越時空的話……”
巴沙也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
列娜猶豫了。她看看謝爾蓋又看看巴沙,躊躇了一會才鼓起勇氣對謝爾蓋說道,“果沙那孩子在看守所裏說的都是真的。我不屬于這裏。原來的列娜已經在房子起火那天被露西殺死了。是我替代了她的身份。”
“所以你和他們一樣都來自另一個世界?”
“是這樣的。不過我和他們之前并不認識。我們也并非共用一臺穿越機。”
列娜抓住謝爾蓋的手。她很緊張,聲音發顫,連指尖都泛涼。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接着說下去,“本來我沒有打算說這些。因為我只想和你過平靜的生活。但是在命運的推衍下,我以前認識的人在這個世界又湊到了一塊兒。過去有些事情,無論是好的壞的終究還是重演了。”
列娜想起亞歷山大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看,現實就是如此充滿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我和那些孩子的命運又息息相關。我需要你,謝爾蓋。你可以陪着我一起面對嗎?”
迎着列娜期待的眼神,縱使心中有千萬擔憂,謝爾蓋還是舍不得讓她失望。他握緊了她的手,試圖将溫度傳遞給她。
“謝謝你的坦誠,列娜。只是到了那裏你一定要小心。”
列娜如釋重負地笑了。
“我會的。”
幾人準備出發。
列娜看到謝爾蓋往身上套了件黑色的馬甲。鼓囊囊的。她問他穿的是什麽。
“這是戰術背心。”
“你為什麽不穿防.彈衣?”
謝爾蓋耐心為她解釋,與電視劇不同,防.彈衣的防護作用是有限的,會對活動的隐蔽性和靈活性産生一定的限制,不穿的情況下反而行動起來會更方便。
說罷他彎腰從辦公桌下面拽出一個黑色的槍.箱。
“你們誰會用步.槍?”
列娜搖搖頭,“我們那個時候可不教這些,不過現在的年輕人有日常安全通識課。”
她看向巴沙,“你應該會用吧?”
巴沙癟癟嘴,“我們那個世界也不教這個。”
“算了,還是我來吧。”謝爾蓋給了列娜和巴沙一人一把手.槍,然後摘下用于固定胳膊的醫用吊臂帶拎起槍 .箱。用他的話說,只要端槍的時候小心些不撕裂傷口就不會有事。
“我們走吧。”
他們來到機場。一架軍用直升機已經停在那兒了。駕駛員走下來,謝爾蓋上前和他交談了幾句。趁這個功夫巴沙湊到列娜身邊。
“你來自蘇聯世界?”
“是的。”列娜說,“我見過中年版的你。也是他幫助我制造出了穿越機我才能來到這裏。”
“他還好嗎?”巴沙問。
列娜的眼神黯淡下來。她輕輕搖搖頭。
“那他……”話到一半,謝爾蓋招呼他們上去。列娜和巴沙鑽進機艙,有兩個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已經坐在裏面了。見他們都在休息,三人沒有打擾而是找了個位置坐下。列娜和謝爾蓋一邊,巴沙則坐在他們對面。
從莫斯科到切爾諾貝利的行程預計兩三個小時。大家一夜沒合眼都有些疲憊。
謝爾蓋吃過消炎藥後微阖雙眼閉目養神,但知覺還很警覺。列娜由于露西的事情身心俱疲,靠在謝爾蓋身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巴沙也昏昏欲睡,但即便他已經困的連連點頭,還是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
謝爾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糾結,于是睜開眼對巴沙說,“睡一會吧,小夥子。養足精神才能戰鬥。”
巴沙沒有反駁。他雙手抱在胸前向後靠去,只一會便眯着了。
一時間艙內只能聽見隆隆的螺旋槳聲。
當飛機駛入禁區上空,大家陸續醒了過來。他們又不可避免地談起德米特裏.基尼亞耶夫。
謝爾蓋說他這些年一直在收集基尼亞耶夫的犯罪證據。遲早有一天他會把這個畜.生繩之以法。
巴沙嗤笑一聲,眼皮都沒擡一下。
“你還是先查查那個給批文的檢察長吧。”
面對巴沙的嘲諷,謝爾蓋的語氣很無奈但也很認真。
“他已經進去了。我會跟蹤案情,争取讓他蹲的久一點。”
說話間,飛機已進入了普裏皮亞季的領空。此時是淩晨五點,天還沒亮。霧氣很重。但列娜透過舷窗還是一眼看到了摩天輪的黃色座艙。
“我小時候和阿尼亞坐過這個。然後她‘啪’的一下就消失了。”
列娜說起這些還是很感慨。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飛機開始緩緩下降并最終停在了摩天輪前。
衆人走下直升機,表情變得凝重。因為對他們來說,未知的冒險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