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割席
第95章 割席
◎你我之間早該前緣了斷◎
魏淺禾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無盡痛苦、迷茫的死循環, 明明她是為了求生做出的下意識選擇,如今卻都要來指責說是她錯了。
她為了自己,拼命地活下去,有什麽錯?
做一個沒什麽用的好人, 等待他們的選擇把自己逼死, 才算好嗎, 她不要。
是, 聽到旁人議論背德女, 是令她感到羞愧,但這樣強烈的羞恥心, 只針對一無所知,卻被她拖入漩渦的顧清荞,他對她從無錯漏, 卻蒙受着她的欺騙, 她自認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
但對顧滄恒,她原先僅有的那點遲疑,也在這一刻通通轉化為憤怒。
若非他負心薄幸,短短三年便對她色衰愛馳,如何會有後面這一堆勞什子破事, 她決意舍棄離開後, 若非他窮追不舍, 不甘心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又如何會牽扯不清,鬧到如今左右為難的地步。
既然早晚會舍棄她,何苦追着她不放?
是, 她利用他生孩子是不對, 但這個孩子本就是他欠她的, 要回來是她理所應當,若非為了救人,誰稀罕跟他再有肌膚之親。
此刻,落入此境地的無奈,對自己的鄙夷唾棄,都讓魏淺禾恨透了顧滄恒。
她咬牙切齒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寧可流放充軍,都不留在你的別院躲藏修養嗎?因為我知道,你會從此替我改名換姓,讓另一個女囚頂替我的身份流放去西北,再然後,等待着我的,就是令人唾棄的王府外室身份,默默無名,到死都再出不得你的別院。”
顧滄恒面容訝異,不知她為何能猜到這一切。
當初,他讓柳榆安排好了一個死囚頂包,的确已在着手為她準備新的名冊身份,但過不了明面的假身份進不得王府,所以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得待在他的別院中足不出戶,連侍妾的身份都算不上。
着急辯解,顧滄恒道:“不是這樣的,自你那日清晨反問過我明媒正娶之事,我有在想辦法給你新的身份,只要等那陣風頭過去,你會是底下哪個郡縣刺守家的小女兒,同樣有資格入我王府,三媒六聘,絕不含糊。”
這是魏淺禾死活要離開後,顧滄恒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但這件事只有他和柳榆知曉,此後從未有機會向魏淺禾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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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淺禾冷笑一聲,根本不屑:“也就是說,若我那日不曾追問過名分的事,等待我的就是權貴外室的結局,王爺認為,以我的性格,會開開心心地接受嗎?”
顧滄恒急道:“那幾日突發意外,能夠思慮的準備我都有在做,難免還有往後深遠,考慮不周的事情,但只要你安安穩穩住下來,日後,我自然都會把這些問題一一解決。”
魏淺禾搖頭,道:“不,你不會,我等了你三年,直到死,都未曾有過名正言順進王府的機會。”
顧滄恒愣住了:“你在說什麽,靠胡亂猜測,你就将我的罪名定死了嗎?”
魏淺禾沒有理會他的質疑,接着道:“我不僅知道你以外室身份待我,還知道我們會有一個孩子,她是個活潑、漂亮的小娘子,但是因為我在你這裏失了寵,死後她便被人伢子不停轉賣,過起了颠沛流離的生活。”
說到此時,顧滄恒終于有點聽不懂魏淺禾在說什麽了。
他原以為她在與自己就事論事,卻原來她是以擅自揣測自己,不停給他定罪的嗎?這些事他通通都沒有做過,她憑什麽以推測污蔑他?
“你胡說,什麽小娘子,什麽失了寵,還有,哪裏來的三年,直到死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顧滄恒本就因酒氣而混亂的頭腦,此刻徹底亂了套。
魏淺禾根本不管他的反應,她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已決定和盤托出所有真相,在今日與他徹底割席。
她只麻木着繼續往下講:“還記得我與桃李說過嗎,阿父死的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預示了我們之間過後種種,我們生的那個小娘子會取名顧玖翎,她的一生與我完全相反,雖開局混沌,但過程精彩,結局圓滿,而我,不過是她人生中不甚光彩的背景板娘親。”
直到魏淺禾把夢中女娘的名字都說了出來,顧滄恒恍然想起,那日的确聽她與桃李描述過一個夢境。
那時他只覺奇怪,為何她萬分篤定腹中是個小娘子,但所聽太過離奇,他只以為是她孕中臆想,當時未再深究其中古怪。
今日聽她述說,雖因果邏輯俱全,卻仍舊令人生出荒誕之感。
“一個夢而已,如何能說明真相,判定他人的選擇和命運?”
即便無法完全相信,但顧滄恒固執以為魏淺禾陷入了自我猜測的迷障,他沒法将她從虛妄中拉上來,那就跳進她的思維迷障中自證。
“我認為,就算你說的夢境是真實會發生的事,我們會有一個女兒,那我也會格外疼愛你們母女,絕不會讓你紅顏早逝,孩子颠沛流離。”
魏淺禾苦笑一聲,道:“若我沒有看過未來結局,恐怕我也是這樣想,且對你這般期待的,但事實是,三年為期的新鮮感,色衰而愛馳的被抛棄,無論哪一樣,你敢說,半年前的自己絕對不會這樣對我嗎?”
長遠的感情,需要陪伴與經歷,魏淺禾到現在才看清,從前的他們,感情基礎有多薄弱,以色相而起的情愛,能維持多久呢,不過三年而已。
顧滄恒被她的質問鎮住,愣愣呢喃道:“你為何會有這樣的疑惑,我當然不會,就算半年前,我也不會這樣對你。”
他承認,自從西北之行開始,他們所經歷的比他們過往十多年加起來的還要豐富,但那并不能抹殺十多年陪伴産生的細碎愛意,這半年多的經歷只是讓他更愛她的每一面,卻并非證明他從前不是真心愛慕她。
怕她不信,他又緊跟着解釋:“就算你說的結果都是必然成真的事實,那我也相信,自己當時一定是有什麽苦衷,或是誤會。”
料想到他不會認下,魏淺禾不屑嗤笑:“狡辯,強詞奪理。”
顧滄恒惱怒:“是你行事武斷,妄下定論。”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能使對方信服。
顧滄恒盯着魏淺禾不願看向自己的側臉,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說,僅僅因為這個夢,你就決意舍棄我,寧可流放充軍,都不甘在我的庇護下生活。”
魏淺禾哂笑道:“如果都有人告訴過你,待在這裏三年後就是死,你還會願意老老實實守在這裏等死嗎?”
顧滄恒一聲不吭,面色難看。
他無法勸她,只因他始終認為,魏淺禾陷入的是假想的世界,那個世界的因果都是她自己說了算的,想怎麽捏造怎麽捏造,他說再多争辯又有何用,扭轉不過她固有的想法了。
魏淺禾又如何不知這些描述匪夷所思,很難令顧滄恒信服。
她道:“你是不是始終懷疑,我的這場夢是空想,對你來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顧滄恒仍舊沒吭聲,但他的沉默代表了一切。
魏淺禾道:“你不是還好奇,我為何非要遠赴西北,又為何非要憑着那紙婚約綁定宋青喬嗎?”
她一字一句道:“因為早在決定離開你的那個清晨,我就從夢中預知了他宋青喬日後會是大邺國君,而我又恰巧與他有這一紙婚約,你說,正常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會如何選?”
到此刻,顧滄恒才算是真正被震懾住了。
他不敢置信她說的每一個字,問道:“當真?”
再次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顧滄恒擰着眉問:“你當真早知他會是未來新帝?”
魏淺禾一把甩開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所幸這次,倒沒費多大力氣。
她不耐道:“王爺不是一向機敏通透?順着我這番話往前溯回推導一番,應該立馬就能明白前因後果吧。”
魏淺禾說的并沒有錯,這件事本身并不複雜,只要從她這裏得到了關鍵的信息,前後很快就能串起來。
倘若真是因為她提前知曉了宋青喬乃真龍命格,那就不難解釋,當初流放路上被刺殺,與大部隊失散的時候,她為什麽不走。
明明有過數次逃離西北的機會,她都放棄了……
顧滄恒突然笑了,是他太傻。
他原以為,魏淺禾是為了不連累自己,是為了魏氏族人,卻原來一切都是為了宋青喬,她從始至終就是奔着宋青喬去的,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他上前一步,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魏淺禾,這一次,即便再惱怒,他沒有強行抓住她不得動彈。
“那宛都呢,邊地軍帳之內呢,你明明都已打定主意要選宋青喬,為什麽又要主動引我做那樣親密的事?難道對你來說,沒有愛也可以行夫妻敦倫之禮嗎?”
魏淺禾挑起下颌,迎着他的目光向上,脆生生應道:“對,我可以,為了活下去,沒有什麽不可以,更何況,你除了喜新厭舊外,外貌體格都無法挑剔,為什麽不能放縱自己去享受?”
顧滄恒無法隐藏住難以置信的表情,魏淺禾卻還不放過他,繼續抛出殺人的刀。
“若非夢中預警,使我得知必須生下顧玖翎這個孩子,才不會害了宋青喬戰死,你我之間早該前緣了斷,不會生出之後這些是非了。”
對顧滄恒來說具備強大沖擊力的一句話,使得他唯有扶住樹幹才能站穩。
原來,一點愛都可以沒有的嗎?她是真的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