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第48章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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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京城關卡, 蒙古王一隊前進速度明顯提快,迫不及待遠離京城,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洋溢着得意洋洋。
在江安卿眼皮子底下把人順利帶走, 等回到蒙古國後大肆宣揚一番, 就說金鳳那位戰無不勝的太上凰不過浪得虛名。
看!我們不就輕輕松松把人帶走了。
周圍青山環繞, 郁郁蔥蔥,時兒聽見鳥驚起的鳴叫聲。
泥路上馬車再提速也快不到哪兒去,忽有經驗的騎兵勒馬停駐不前,疑惑的盯着地面上微微顫動的沙土, 就那麽一瞬間的愣神,身後傳來極速馬蹄聲,
回首望去, 十幾名身穿輕甲, 腰佩大刀的騎兵禦馬而來,馬蹄濺起層層灰塵, 眨眼間将她們的去處攔住, 後路堵起。
為首的是位穿着嫩粉色襖裙的女子,雅致的顏色根本壓不住她身上的戾氣,習慣性的将手搭在刀柄上, 打量着一衆人馬。
劍拔弩張, 随時爆發兵戈。
蒙古王從馬車內鑽出, 五大三粗的站在前室, 審視着圍堵她們的人群,“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金鳳女帝還要派人送本王一程?”
“把人交出來, 我等讓路。”秋菊懶得廢話, 手中卷着的馬鞭揚了揚, 那架勢壓根不是談判,倒像是專門來幹架的。
蒙古王心中大致有了主張,圍堵的人馬并不算多,真打起來吃不了虧,沒有非必要原因,她不想放棄神山線索。
“我倒是要看看,是我蒙古騎兵更勝一籌,還是金鳳的騎兵更精巧。讓天底下的人看看,金鳳是何種待客之道。”
秋菊讨厭不識相的家夥,抽出刀要沖上去,身側的人禦馬往前走了兩步。
“我們無意冒犯,只是前北羌國主托孤金鳳照顧最後的王子。金鳳向來是禮儀之邦,忠人之事,受人之托,還請蒙古王将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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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身上穿着墨藍色繡蟒袍子,風吹動袖袍鼓動翻飛,一眼望去只有他一個男子,腰間什麽武器也沒有。
蒙古王對男人向來輕視,“空口白牙,一張嘴颠倒黑白。”
景一看不出一絲惱怒,“既然如此,那讓下官搜查一番,自會證明清白。”
“敢!”蒙古王沒說話,她馬車後方還有一輛馬車,裏頭坐着的是日斯坦萊,撩開側簾,“怎麽?難道你們還想進我的馬車內?”
來的一群人都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日斯坦萊的身份畢竟不一般,冒然進男子馬車內屬實冒犯。
“只下官一人進馬車查看。”景一下馬,不再廢話的向日斯坦萊的馬車走去。
突然變故發生,護在馬車邊的騎兵拔出刀來,直沖着景一門面,眼看着鋒利刀刃要落下,景一卻沒躲開,安靜的站在原地。
噔──刺──
刺耳發酸的摩擦聲鑽入耳朵,聽的牙根打顫,秋菊穩穩的接住了砍下的大刀,削鐵如泥的玄鐵将對方刀鋒劃拉開一處卷邊。
“這是什麽意思?”秋菊臉色陰沉,實則心吓的快要跳出來了。
景一現在可是鳳主手上的寶貝,別說別砍一刀了,掉根頭發都得回頭順路找的。
“既然不想配合,那只能用其他方式解決了。”景一聳肩無奈,說話間一對幾百人的步兵随之趕來,盾兵在外重新包圍一層,後是手握長槍的步兵,虎視眈眈的盯着如待宰羊肉的人。
要說剛才還能硬碰硬,現在挑起紛争,無疑是以卵擊石,蒙古王臉色極差,平身第一次被直面威脅。
“失禮了。”景一不容拒絕的撩開簾帳,推開了試圖擋住他的日斯坦萊,果然在馬車裏發現了昏迷不醒,被五花大綁的日達木子。
手無縛雞之力的日斯坦萊根本不是景一對手,馬車外的人壓根動都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景一扶着日達木子出了馬車。
将人推上了馬,動作算得上粗暴。
秋菊見景一翻身上馬退了回來,擡起手道,“放行。”
豁然,包圍精密的陣隊讓開一道口子,即便如此依舊沒人放松警惕,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突然反水,來個魚死網破。
蒙古王并不是不知變通、固執己見的人,相反她很會審時度勢,知道今天怎麽樣都帶不走日達木子,退一步保留顏面道,“這人竟不知何時偷跑到馬車上,好在找到了,不然本王說不清了。”
三言兩句就将責任怪給了還在昏迷中的日達木子,厚顏無恥的令人發指。
“找到就行,還請蒙古王早日離開金鳳。”剛刀落不變色的景一此刻眉宇間皆是煩躁。
來時為了追求速度都是騎着馬來的,在場就景一一個男子,只能由他帶着日達木子騎馬回去。
昏迷的日達木子無法在馬上穩住,馬兒跑幾步就要滑下來,很是礙事。
“蠢貨。”景一垂下眼眸對被人昏迷帶走的日達木子很是不滿,低聲罵了句。從路過的農家買了根麻繩,牢牢的把日達木子捆在了馬鞍上,動作實在算不上輕柔。
日達木子好歹是個亡國王子,秋菊看不下去的湊過去,忍不住問道,“你跟他有仇嗎?”
景一淡淡瞥了眼,有仇算不上,心裏有怨氣倒是真的。
時間過去那麽久,恐怕沒多少人記得日達木子擅自闖入鳳主寝宮,還揚言要侍寝的事,但景一記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當初被鳳主趕出屋子的滋味還能回想出來。
自然對他沒什麽好臉色,要不是還有用處,需要帶回去見鳳主,景一甚至想直接将人扔在荒郊野外,還他個自由。
景一捏緊缰繩,“回去吧,免得讓鳳主久等。”
·
半道上日達木子颠簸醒了過來,景一由他怎麽喊全當沒聽見,跑馬的速度更快,甩身後人一大截。
江安卿看到的就是腳步不穩,差點被擡着進來的日達木子,撲通跪在她面前,要不是沒吃什麽東西,毫不懷疑日達木子能當場吐出來。
再看罪魁禍首的景一,安安靜靜站在江安卿身邊,乖順的垂着纖長卷翹的睫毛,若不是身上帶着塵土味,全然看不出剛才跑馬那麽快的是他。
“扶他起來坐着緩緩。”江安卿不輕不重的瞪了景一一眼,後者心跟被羽毛撩撥了一樣,頓時憋了一路的火氣煙消雲散。
上前提溜起日達木子,摁上了座位,為了讓他快些緩過來,體貼的倒了杯白水。
江月谷沒離開,目光一直在景一身上打轉,不悅的皺起眉頭,礙于江安卿在不好多說什麽。
她的視線江安卿自然也注意到了,招手讓景一回到身邊,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額角,“人帶回來了就不急于一時,滿身汗的不難受?”
看似責怪,語氣卻滿是縱容。
景一受寵若驚,下意識的擡眼看向江月谷,後者早早移開視線。
看似江安卿是在幫景一擦汗,實則是變相告訴女帝,如今景一和她關系非同一般,想動手得掂量掂量自個實力。
景一的存在不過是讓江月谷地位感覺到了冒犯,一個不入流的閹人掌握權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着不畏皇命之事,更重要的是這人始終如一的忠誠于一個人。
江月谷早便察覺到景一的衷心奇怪,現江安卿挑明了,倒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往後對待景一不可以奴才是身份看待,總歸是要給江安卿幾分面子。
景一抿唇控制住揚起的嘴角,“小的着急,馬跑的就快了些。”
日達木子緩了過來,泫然欲泣。
那麽多年以為親人死在那場戰亂中,獨自孤苦無依的在異國他鄉生活,知道表哥還活着時日達木子是巨大的喜悅,即便當初跟表哥并沒有過多的聯系,但看見親人站在自己面前時,恍惚間北羌還在,爹娘也還在。
可怎麽也沒想到,最後的親人是想要利用他來讨好蒙古王。
等日達木子平靜了些,江安卿才開口,“孤并非是強人所難之人,這次把你劫回來只因蒙古王行事鬼祟,孤又答應你的母親保護好你。不過若是你自願跟随蒙古王離開,孤不會攔着。”
“我是被下了迷魂藥才被帶走的,我并不相信蒙古王。”日達木子眼神堅定。
“神山的事情孤已經知道了。”江安卿嘆了口氣,端起茶杯沒喝,捏着蓋子刮了刮,“你知道神山的位置,蒙古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往後你即便是在金鳳也得小心些。”
“我并不知道神山的位置。”日達木子。
江安卿,“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蒙古王認為你知道。”
日達木子明白此時進退兩難,心思百轉千回,驟然的撩起衣袍跪了下去,“我雖然不知道神山的具體位置在什麽地方,但我發現了一個蹊跷之處,可能跟神山有關。”
江月谷上身前傾,忍不住聽的仔細些,但日達木子閉口不說了。
江安卿沒着急,呷了口茶,慢悠悠的問,“條件呢?”
“我希望您能将西涼人從北羌的國土上打退。”日達木子恨到了骨子裏,一想到西涼軍隊肆無忌憚的踩在北羌的國土上,便猶如踩在他脊梁骨一般。
“即便是孤将北羌奪回來,那也是金鳳的領土。”江安卿。
日達木子淚濕眼眶,“我明白,我相信您會照顧好那片土地。”
“陛下如何看?”江安卿側頭詢問江月谷意見,江月谷一愣,點頭回應,“西涼國國主野心勃勃,一旦得到神山必然會對天下發起進攻,朕以為不能讓她們知道神山的位置,必須搶先一步獲得神山。”
“既然陛下同意,那孤聽陛下的。”江安卿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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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香拿來日達木子所說的羊皮卷,羊皮卷上錯落分布着蟲蛀的小洞,其餘的翻來覆去看不出東西。
“會不會只是單純被蟲蛀了?”秋菊瞧了許久,瞧的眼睛花了也沒看出什麽來,幹脆坐到了一邊。
“不像是。”景一開口了,“小的見過蟲蛀布料,想必和羊皮卷大差不差,不會只是一個個小洞,倒像是……有人故意掩飾成蟲蛀的樣子。”
江安卿撫摸過一個個小洞,指尖滑到了桌子邊緣,陽光打下來影子照在了地上。
“快!把屏風搬來。”江安卿下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拿起羊皮卷對着陽光,光線穿過羊皮卷上的洞在屏風上投射下一個個光點。
“這個…怎麽看起來像是一條山脈?”江月谷道。
“山脈圖拿來。”江安卿話音落下,景一已經把山脈圖找了出來,對在了光點形成的蜿蜒曲線上,恰好跟山脈圖中的一條山脈重疊。
日達木子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神山的位置竟是藏在了羊皮卷中。
冬香拿毛筆在山脈圖上做好标記,這下要搜尋的範圍縮小到了具體的山脈。
“看來你的母親早就知道神山會被人提起,所以将你連同神山的地圖送來了孤這兒。”江安卿緩緩吐出一口氣,“且讓孤謀劃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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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離去,身邊只剩景一一人,為她重新泡了壺茶,安靜的守在邊上。
江安卿盤腿坐于羅漢榻,矮案上是展開的山脈圖和輿圖。景一知道江安卿在思考事情,便不多言的陪坐在旁邊,安靜的等待着。
“你說,北羌國主是否早就知道,神山的事情會被惦記,所以送日達木子來是為了掩蓋混在其中的羊皮卷?”江安卿握住景一手指在掌心把玩。
常年做粗活的手并不柔軟,相反指腹上長着老繭,不注意能将人刮疼。
“若真如孤所言……”江安卿後面的話沒說,景一卻是知曉的。
日達木子自以為母親疼愛他,将他送來金鳳護一絲生機,實則是為了保全神山的地址。
“罷了罷了。”江安卿捏着他手指,笑着問道,“日達木子是哪裏惹着你了,你要那樣戲耍他?”
景一自然是說不出那口陳年老醋,也不願意胡扯去欺騙江安卿,他隐約知道欺騙的後果承擔不起,于是垂下眼睛不說話,任由江安卿猜測。
“是不是當年他闖入孤卧房的事?”江安卿細致的察覺到景一睫毛顫了顫,就明白猜對了,頓時笑的更加開心。
“原來景公公的記性那麽好,這事不提起來,孤都忘了。”
一聲景公公稱呼,揶揄的景一耳根悄悄爬上紅暈,小聲嘀咕,“忘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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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呼嘯而過,吹走了夏日最後的煩悶,一行車隊向城外天靈山而去。
為首的那輛馬車周圍侍從環繞,兩側騎兵護衛,車廂低調奢華,玄色的帳子上繡着騰雲仙鶴,窗戶處時不時飄出令人聞之身心舒暢的熏香。
江安卿将跪在車廂內的景一拽起身,急促的呼吸帶着雙頰泛紅,猶如盛開豔麗的牡丹花,誘人的厲害。
景一舔了舔濕潤的唇瓣,克制的吻在江安卿的手背上,一雙漂亮的杏仁眼中是肆無忌憚的情—欲。
“與外頭就隔着一層木板,孤怎麽不知道景公公膽子那麽大。”江安卿半靠在軟枕,上挑眼尾一抹飛紅,手鉗制住景一下颌,大力摸索着他的下唇。
宮裏宮外的人皆稱呼他為景公公,卻獨獨江安卿口中說出來,帶着纏人地撩撥,沒喊一聲心肝跟着顫一下。
“天靈山,普華寺,有舊人。”
說的聲音小,但江安卿還是聽見了,好笑道,“現在管起孤的事了?”
景一自然是管不了的,可怎麽也控制不住心中那股子酸意,他跟別的男子不一樣,無法為江安卿生兒育女,總擔心她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把人接回來,畢竟第一次陪着江安卿去普華寺時,他偷偷聽見了裏頭談話。
越想越悲傷,景一跪趴在江安卿膝頭,臉頰蹭着,像只人畜無害的小動物,“小的想永遠陪着您,不論是現在,還是百年之後。”
江安卿對生死之事從不避諱,詫異的挑起一側眉毛,“你想跟孤入皇陵?”景一軟軟的看了她一眼,“小的身份低賤,不敢奢求同葬,只希望您能在您的棺椁旁給小的留個小地方,小的死後也守着您。”
“你可知道,孤不僅比你大,還渾身是傷,能活越久是個未知數。難不成孤死後真要殉葬?”
江安卿沒什麽活人獻祭的想法,也不相信死後入輪回那套理論,百年之後不過一把黃土消失世間。
景一霎時間紅了眼眶,江安卿還以為是殉葬的事吓着他了,愛憐的撫摸上景一鬓角,“孤不要求你……”
“鳳主洪福齊天,天地同壽,萬歲萬歲萬萬歲。”景一罕見的打斷江安卿的話,倔強的搖頭。
江安卿發笑,“哄歷代帝王的話術在孤這兒不起作用,孤的身子骨活一年便是賺一年。”
就見景一紅着眼盯着她,眼眶中續上淚水,見她看過來負氣的移開視線,淚珠不受控制的滾了下來,模樣可憐的厲害。
江安卿無奈的拿帕子替他擦的,“孤比你年長十二歲,總是要先你一步的。”
“不管何時小的都陪着您。”景一手指揪着衣擺,仰着臉讓她擦,哭的唇色越發豔麗,小聲抱怨,“才不是哄您,那是心裏話。”
作者有話說:
2024年啦!很榮幸陪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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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12-30 22:15:47~2023-12-31 21:24: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不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