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
第47章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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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壽宮內有個浴房, 牆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鳳凰遨天,正中間挖出一個四方四正的池子,周邊是打磨光滑的大理石, 池子兩側立着鳳凰石像, 石像嘴裏源源不斷的熱水吐出流入池內。
煙霧缭繞, 熱氣蒸騰。
江安卿褪去身上最後一層輕紗,綢緞般的長發簡單挽在頭頂,順着臺階緩步走入池中,略燙的水激起皮膚顫栗。
坐下後水位剛好沒到胸口處, 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邊上,半眯起眼睛享受閑暇。
池子是專門為江安卿準備的,在冬天時池子裏便會泡上草藥, 每日泡着緩解身上疼痛, 驅除寒涼之氣。
輕巧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景一手臂上挎着竹籃子, 手上拖着放有冰鎮過的水果, 安靜的跪坐在池邊。
竹籃子裏是新鮮采摘的花瓣,用清水反複洗淘洗去上面灰塵,變得鮮亮、豔麗、嬌豔欲滴。
景一抓着把往池子裏撒, 有些不聽話的花瓣飄飄蕩蕩的粘在江安卿身上, 胸口處那抹紅色格外顯眼。
景一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 看似淡定地伺候, 實則指尖都紅透了。
“孤的池子還沒泡過旁人。”江安卿轉過身來盯着景一瞧,濕漉漉的手指從景一耳朵處一路滑到他唇瓣上, “不妨今日你陪着孤一起泡, 如何?”
景一騰一下, 臉紅的更厲害了, 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想到了什麽不該想的,羞紅了。
“小的不敢。”景一連忙道。
江安卿失笑,“都做孤的枕邊人了,還有什麽不敢的?”
景一窘迫的厲害,低着頭不敢看眼前的人,手指互相扣着用了點力氣,“小的乃是殘缺之身,實在不宜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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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調笑人的江安卿神情頓了頓,良久沒說話,眼看着景一熱的額角汗珠要滑了下來,手指挑起了景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他。
上挑的鳳眼此刻帶着無盡魅惑,吸的人移不開眼,心甘情願為其肝腦塗地,景一一時如了迷,忍不住的想探身用嘴唇細細摩挲。
“孤倒是沒見過閹人的身體,下來吧。”話音落下,下巴處的手一下攥住景一衣領。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猛地落入水中,不設防的口鼻嗆入了水,一股酸脹直沖腦門,景一難受的控制不住想攀上唯一的依靠。
江安卿快速将他拽了起來,任由人抱住自己的腰大口呼吸,拍着後背給他順氣,仿佛剛才拽人入水的不是她。
打濕的衣服貼合曲線的黏在身上,嗆咳的景一眼睛發紅,泛起淚花,濕漉漉的頭發滴答滴答往下落着水,緩和後抿着唇不吭聲,也不看江安卿。
“生氣了?”江安卿察覺到情緒不對,拽着他胳膊把景一扶站起,掐着下巴打量了兩眼,“孤瞧着還喘着氣呢。”
身體的殘缺是景一無法抹去的疼痛,遮遮掩掩絕不肯見人的地方,就算是聽旁人閑言碎語的嘲笑,也恨不得将那人的舌頭割下來。
面對江安卿則是卑微到骨子裏的自卑,她是高高在上的太上凰,什麽樣的美人郎君沒見過,争先恐後的想要伺候她,想要得到她的愛憐。
巨大的羞恥和恐慌層層包裹着景一,幾乎讓他大腦缺氧,呼吸不順,溫暖的池水變得燙的肌膚,指尖忍不住的顫抖不停。
要是讓鳳主看見醜陋的殘缺之處,那自己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地方……
察覺到有雙手游離在後腰處,摸索着尋找解開的扣子,景一瞬間僵直身體,一把推開了江安卿,連連向後退去,退的太快後背磕在了石邊上,疼的忍不住哼了聲。
江安卿不是個脾氣好的人,或者說上位者骨子裏是專權霸道,決不允許反抗的,哪怕是僞裝的再好,也會在某個零界點破碎。
沒再去看可憐兮兮站在池子一角的人,靠回了放着果盤的池邊,時間就那麽一分一秒的過去,兩人僵持不下,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江安卿用力捏碎了顆葡萄,汁水濺在泡的粉嫩的指尖,看起來格外誘人。
“出去吧。”
空蕩的浴房內只聽聞嘩嘩流水和江安卿沒溫度的聲音,似是嘆息又似是失望。
閉上眼睛等了一會,聽見了走動時帶起的水聲,緩緩在面前停下,手腕被輕輕擡起,碰到了柔軟的面頰。
江安卿這下才睜開眼,摸到了景一流下的淚珠,“孤讓你出去。”
“不走。”景一張口哽咽,“小的錯了。”
那點羞恥心和自卑在江安卿讓他離開時煙消雲散,變得不值一提,有什麽恐懼比江安卿不要他來的可怕呢。
低頭胡亂的扯開腰帶,白皙單薄的胸膛映入眼簾,“您想怎麽樣都行。”
江安卿沒什麽特殊的癖好,非要去看景一那處殘缺,不過是人越抵抗越掙紮,她便越是要看看,到底能不能讓人服軟屈服,甚至其中還參雜着被拒後的惱羞成怒。
眨眼間景一完完整整的呈現在江安卿眼前,臉上血色褪去,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站在原地像是被觀賞的玩物一般。
好在浴房內只有她們兩人,而江安卿也沒有再處他難堪的意思,走上前去環抱住了景一,下巴搭在他肩膀處,捏着人後頸不輕不重揉着,語氣柔軟下來,“難道孤是第一天知道的身份?這些在孤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能察覺到景一忍耐下的細微顫抖,江安卿明白眼前的人害怕些什麽,“景一,孤只說一次,孤從不後悔做過的決定。”
不說還好,當江安卿對他剖白,摟着低聲講述情話,是景一從未感受過的滋味,哭泣時被人抱住,被人哄着,眼淚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砸落。
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鳳主這兒,能成為景一停靠表露內心最柔軟之處的地方。
“小的用口舌伺候您。”說着人就要跪下去,全然忘記剛才嗆水的難受。
江安卿拉着人止了動作,摩挲着他肩頭,眼波流轉下盈盈笑了。
随着年歲增長,景一出落的越發秀氣可人,非傾國傾城的美人,卻獨獨長到江安卿心坎上,怎麽瞧怎麽好看。
“孤可舍不得哭得跟花貓一樣的人伺候,明日起來眼睛該腫了。”江安卿指尖劃過景一眼尾,用力揉了揉那抹令人遐想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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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衣裳濕透了,從浴房內出來穿的是江安卿的衣袍,代表天家的明黃色就那麽大大咧咧的披在他身上,景一緊步跟着江安卿後頭,低着頭往前走。
江安卿問,“剛嗆着水難受嗎?”
景一頓了下,如實點頭。
“下次別惹孤不痛快。”江安卿嘆息聲,“孤心裏是不想傷害你的。”
“小的知道了。”景一微微攥緊身上的衣服,上頭留着江安卿一直熏香的味道,就跟被抱住了一般,“小的先回去換身衣服再來。”
江安卿已經到床上坐了下來,撐着下巴饒有意為的瞧着景一,“宮人還沒歇息呢,你披着孤的衣裳一出去,要不了一晚整個紫禁城都知道你是孤的人了。”
“那小的……”想到穿着鳳主的衣裳,睡在鳳主的身邊,景一飄飄然的有些暈乎。
“上來吧,明日還有許多事等着處理。”江安卿挪到床裏邊,待到景一爬上床板板正正的躺下,手腳不敢亂動分毫規矩放着,被子也只扯一角蓋在肚子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之間隔着楚漢河界。
江安卿習慣晚上留一盞燈睡覺,這點景一是知道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床頂看了一會,困意遲遲沒湧上心頭,反倒是心髒跳動的越來越快,腦子越發清醒。
身側人的視線無法忽略,景一硬着頭皮轉移話題,“鳳主,您若是知道神山的位置,會去尋找嗎?”
江安卿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孤還需要開疆拓土嗎?”
金鳳的國土面積算不上小了,甚至可以稱之為大國,周邊附屬小國數不勝數,但有哪位上位者能忍受國土的誘惑,還是眼前這位在馬背上長大的人。
即便是景一沒吭聲,眼神已經暴露了他的想法。
“若是孤再年輕十歲,不,再年輕五歲,身子沒那麽糟,你猜孤能不能将周邊國家盡數吞并?”江安卿話說的嚣張,但景一知道她确實有這個能力,這些話任由誰聽了也不會産生質疑。
畢竟江安卿是打出金鳳十五州的人,霸占了地段最好的平原,誰敢說她是信口雌黃。
“孤趁着還能拿起槍,騎上馬,一寸寸向外推金鳳領土,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江安卿目光落在了景一胳膊上那道疤痕上,柔軟指腹輕輕劃過,“往後任何一個帝王登位,即便是沒有雄心壯志,不願向外開疆拓土,但骨子裏天生的掌控欲不容外敵侵犯一毫厘,會護住金鳳江山。”
“這世上不止眼前的敵人,孤知曉大洋彼岸還有人煙,有人就會有戰争。”
景一聽的認真,她從未在江安卿的口中聽到過她過多治國的理念,所以分外珍惜。
“不過你倒是提醒孤了,神山孤确實要找,落在誰的手裏也不能落在西涼和蒙古王手中,或許孤可以用最後的時間,将她們吃下,也說不定。”江安卿粲然一笑。
上位者對權利的把控和自信令景一不自覺着迷,他早已經明白為何那些男人會對鳳主念念不忘,即便是知道眼前的女人沒有心,沒有情愛,也甘之如饴的飛蛾撲火。
此樣的人本就不該被困在兒女情長之中,不該妄想用手段去拴住她的心。
翺翔于天際的鷹是不會肝願套上鎖鏈,也沒人能給江安卿套上束縛。
景一再一次清楚明了的知道,将會用自己的一身去追随她,去做那個能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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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穿透簾帳照了進來,江安卿翻身胳膊搭了個空,一摸被褥已經涼了,人估摸着天沒亮就爬起來溜走了。
江安卿有些好笑,怎麽覺得景一的行為頗有些像話本子裏不負責的孟浪人,睡完後提了褲子就跑,連聲招呼都不打。
掀開床簾,大片陽光争前恐後擠了進來,江安卿眯起眼睛适應片刻,沒在屋內見到景一,莫名的有火氣冒了上來。
扭頭拿起床頭案上的茶杯,砰的摔在了地上,瞬間四分五裂成碎渣,動靜一響,院外的宮人面面相觑,誰也拿不準主意要不要進來。
很快人群中鑽出一道聲音,飛速的推開門走了進來,繞過屏風滿眼擔憂的看向江安卿,見只是杯子碎了,人沒受傷松了口氣。
“怎麽好端端杯子碎了。”景一拿着帕子蹲下身,将大塊的碎片撿起來包在帕子裏,“您先別下地,小的讓人清理下。”
期間江安卿盤腿坐在床上,撐着下巴看景一在眼皮子底下忙來忙去,待到收拾好了在眼前站定,她才開口,“孤睜眼沒看見你。”
景一一愣,解釋道:“小的醒的早,先回屋裏換了衣裳,後又傳來蒙古王突然要走的事情,小的囑咐人去打聽,這才沒能在身邊陪着。”
解釋勉強讓江安卿心裏舒服不少,招了招手示意景一過來。
景一走到床邊跪在腳踏上,微仰着臉看江安卿,帶着不解和疑惑。
江安卿擡手将耳邊碎發撥開,彎下身子親了下景一的唇,一下似乎不夠,又來回蹭來蹭,離開時不忘咬了下景一下唇。
“孤希望一睜眼就能看見你。”
迷糊中的景一湊上前沒來得及回應,吻就結束了,懊惱的搓搓衣角,鼓着勇氣打算跟江安卿再要一個時,江安卿跟沒事人一樣問,“你剛說蒙古王要離開是什麽事?”
景一掩藏起失落,回答道,“今早上蒙古王跟陛下說有急事得離開,現應當已經辭行了。”
江安卿擰起眉頭,立馬道,“去國賓使館看看日達木子還在不在。”
景一驟然反應過來,臉色變了又變。
沒等景一起身,秋菊快步走了進來,神色凝重道,“主子,出事了!”
派去監視日達木子的人一直守在門口,期間只有日斯坦萊前去看望過日達木子,不過也就在裏頭呆了一小會就出來了。
監視的人沒起意,直到今天早上知道蒙古王突然辭行之事,後知後覺的琢磨出不對味來,強硬的闖入樓內……
“只見到了被僞裝的侍女,留在屋內,日達木子不見了。”秋菊。
“車馬走的不快,要過重重關卡,去調京城十六衛的人馬前去攔截蒙古王,務必要把日達木子扣下來。”江安卿迅速下達命令,從床頭暗格中抽出令牌扔給了秋菊,“務必要快,哪怕是動刀劍也給孤把人留下。”
“小的跟着一起去。”景一連忙道。
江安卿看了他一眼,點頭算是答應了。
得到命令不敢怠慢,立馬動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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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靜不算小,江安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下朝後江月谷就知道這件事了,第一時間來到了仁壽宮,江安卿早早洗漱好泡了茶等着。
朱櫻配着玄色繡鳳比甲雍容華貴,耳邊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随着擡眼看去的動作輕微晃動着,“陛下先坐下吧。”
江月谷行禮請安,按耐住心中着急,坐下後放在手邊的茶水沒心思動,不等江安卿再開口,先問道,“母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陛下派去的人難道沒查到什麽嗎?”江安卿的問話猶如巴掌結結實實打在江月谷的臉上,派出去沿路順着蒙古王蹤跡的人并未發現異樣,直到今日下朝後得知鳳主調動了十六衛的人,才曉得出事情了。
江安卿輕嘆一聲,拿出了格子中的信件,“陛下看看這個吧。”
上面寫的是有關于神山的事,江月谷面色凝重起來,不止是神山一事帶來的沖擊,還有江安卿消息知道的比自己認為的早的多。
江月谷說不出什麽滋味,臉上火辣辣的疼,冒出一股子羞憤,冷聲道,“母皇既然早已知道此事,卻不告訴朕,當真如此防備女兒嗎?”
氣氛一瞬間凝住,進來的冬香完完整整的聽見了對話,捏着托盤的手一緊,語氣不善道,“微臣參見陛下。”
氣頭上的江月谷後知後覺說了什麽,臉色變了又變,到底沒拉下臉為自己辯解,道了句平身後繃着下颌不說話了。
江安卿自認為是個很好的領導者,卻并非一位好的引導者,就像現在她不理解身為女帝的江月谷為何手下的眼線連這樣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不過這些話問出來只會讓人更加惱羞成怒,江安卿思索了一會,“孤遲早會比你先離去,陛下得學着去培養自己的消息渠道,天下之大,唯有全數掌握在手中,才能高枕無憂。”
給了臺階,江月谷不下也得下,悶悶道,“女兒謹遵教誨。”
日達木子若是願意離開,早早就會跟陛下禀明,他是客人來去自由,不必受着約束。
如今蒙古王一言不發的偷偷将人帶走,明擺着做強取豪奪之事,江安卿便不必顧及臉面。
還有必須要帶回來的一點,是日達木子可能知道神山的具體位置,不然蒙古王不會在金鳳的地界內冒險帶人離開。
江安卿拍拍江月谷的手背,“陛下若是無事,就陪孤在這兒等着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2-29 00:00:00~2023-12-30 22:15: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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