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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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水盆出去的景一暈乎乎的厲害, 比喝醉了酒腳底下都飄,倒水時一個不注意靴尖濺濕了一塊。
擡頭瞧見不遠處小允子拿着掃帚悄悄觀察他,一被發現立馬扭頭裝作沒看見的模樣, 故作無事的掃離景一視線範圍。
心緒不寧的景一沒工夫去計較旁人的眼光, 滿心滿眼落在了屋裏的人身上, 倒了水盆直接塞給了路過的宮人去放,一溜煙的又跑進屋內。
江安卿已經從床榻上起來了,穿着明黃色袖口繡着鳳凰的寝衣坐在梳妝臺前,面前的銅鏡剛好能映照出匆匆進來的景一, 開心的嘴角快咧到耳後根了。
熟練的拿起象牙梳,捧起鳳主一縷秀發一點點打理着,斟酌之下開口, “小的等宮門開了, 就去糾察處卸任職位,保寧雖聰慧, 但心思不穩, 還得多鍛煉些年歲。”
“真舍得權利?”江安卿沒避諱地瞧着。
“小的說過,在心裏您是最重要的,且……”紅暈爬上臉頰, 景一羞得差點抓耳撓腮, “您說了是枕邊人, 不時刻陪在身邊, 算什麽枕邊人呢?”
傻乎乎的人完全沉浸在喜悅中,連帶着江安卿的心情好了不少。
昨晚上讓景一二選一不過是考驗罷了, 那麽多年的培養和景一所做出來的成績, 他舍得就那麽放權出去, 江安卿還舍不得失了位能為自己做事的人。
不過她沒直白的跟景一說明白, 饒有意為的打趣,“枕邊人不是得分憂嗎?”
觸及到盲區,景一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在此刻顯得清澈可愛,忽閃忽閃的眨了兩下,“不論什麽時候,您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
“那就替孤整頓好糾察處,做好孤的眼睛。”江安卿回身捏了下景一軟乎的頰肉,本想着象征性的捏一下,哪知道看似削瘦的面頰手感意外的好,當真是有些愛不釋手了。
待到江安卿過了手瘾,再看景一臉皮紅了一片,眼睛倒是越來越亮了,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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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王一行人在紫禁城內,冬香秋菊便留在宮中以防不測,兩人進來準備伺候鳳主時見到已經在裏面的景一皆一愣,不過很快将疑惑抛去腦後。
每當有伺候鳳主的事,想來景一是最為搶先,不足驚訝。
冬香沒上前插手,轉身去讓小廚房送早膳上來。秋菊沒想離開,實在是屋內放着的冰鑒太過于涼爽,跟外頭燥熱比起來簡直如天堂般。
她歪着腦袋看坐在梳妝櫃前的人,直覺告訴她肯定發生了什麽,卻一時間無從頭緒,盯着看久了視線難以忽略,直直的對上了江安卿的目光。
“怎麽一大早的就盯着孤看?”江安卿的頭發挽了起來,一根素色的銀簪将頭發固定住,耳垂上墜着顆指甲蓋大的帝王綠翡翠,淡雅的同時不失貴氣。
秋菊收回視線,再怎麽樣也不可能直接跟鳳主說,我覺得您和景一之間怪怪的,要是傳出去指不定被怎麽嘲笑。
拍腦門一思索,扯話題道,“昨晚上宴會離開後,日斯坦萊去見了日達木子,兩人一直聊到深夜才分開,而後日斯坦萊直接去了蒙古王的住所。”
“再等等看吧,不過要注意日斯坦萊有沒有從日達木子手中帶出些什麽,孤總覺得北羌國國主臨死前敢把遺孤放到孤手裏,必然有什麽保命的法子。”江安卿碰了碰景一為她挑選的素簪子,心裏很是滿意。
秋菊算是看明白了,主子今日的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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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時小廚房就開始準備主子的早膳了,等到天亮剛好全部出鍋。
茯苓山藥粥熬的軟爛香甜,撒上幾顆紅豔豔的枸杞,看上去漂亮極了。荷葉包裹的糯米雞打開後香氣撲鼻,勾的人食欲大增,旁邊還放着一疊涼拌的雞絲,香香辣辣很是開胃。
天氣熱江安卿胃口算不上好,小廚房變着花樣給鳳主做開胃小菜,就擔心主子消瘦。
江安卿喝了小半碗粥,吃了幾筷子雞絲就不願意動了,對比從前在軍營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時期飯量小了不少,愁的秋菊冬香到處想辦法。
冬香見江安卿放下碗,擰巴着眉頭問,“主子,您身體是又不舒服了嗎?”
“孤無礙,不會是天氣燥熱,沒什麽胃口。”江安卿微微後仰的靠在椅背上,自她冬日裏舊疾發作,冬香秋菊便時時刻刻擔心她的身體,就怕有照顧不好的地方。
“你們還沒用早膳呢吧,快去吃點,不必陪在孤身邊。”江安卿催促着她們離開,兩人杵在這裏,景一做事情就一板一眼,她也不好駁人面子的動手動腳。
想起景一動不動因為幾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紅了臉皮,實在是太過于羞澀了,還是別在其他人面前表現的太過于親密。
不知道在景一手下辦過的官員和外戚知道江安卿心中是這麽想玉面修羅,心中會作何感想。
夏日不比冬日裏,冬香秋菊心底擔憂沒那麽嚴重,既然鳳主說了沒事,她們不好再過多詢問。
離開之際秋菊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眼,注意到沉默不語的景一彎腰站在桌子邊剝着雞蛋,無奈的嘆息,胳膊肘怼了下旁邊的冬香,“景一待主子的心是好的,就是有時候啊,不懂得揣測聖心。”
鳳主都說了沒胃口了,還剝了雞蛋,要是碰上脾氣不好的時候,指不定要挨怎麽樣的訓斥。
聽聞她的話,冬香回頭看去,張口欲言,就看見鳳主挑起一側眉毛,竟然是接過了那顆雞蛋,咬了一小口。
“我沒看錯吧?”秋菊使勁揉了揉眼睛。
冬香對視上鳳主望過來的眼神,立馬拉着驚訝的秋菊往外走,催促道,“快走吧,你肚子餓?”
“主子她……不是……景一……”秋菊的聲音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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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煮的雞蛋江安卿吃的沒滋味,奈何景一剝了後滿眼期待地看向她,這下是不願意吃也得吃了。
江安卿吞下最後一口蛋黃,喝了清水去除嘴裏的黏膩味,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擡眸問,“怎麽想起給孤剝雞蛋了?”
“您吃的少,營養不夠,雞蛋是補身體的。”景一垂在身側的手指互相搓了搓。
渴望了那麽久總算是能投喂到鳳主了,一顆心怦怦的亂跳着,甚至想再拿筷子夾點荷葉雞喂給她,就是不知道鳳主會不會吃了。
景一理智将念頭壓了下去,往後有的是機會,不急于一時,萬一把鳳主惹急了,不吃他喂的東西怎麽辦?
“白水煮的雞蛋孤不喜歡吃。”江安卿垂下纖長睫毛,想了想破天荒的解釋道,“從前在軍營中,吃的便是白煮蛋,那時候吃傷了。”
“那您……”怎麽還吃了我喂給你的。這話景一沒說出口,直愣愣的凝視着略顯落寞的人。
想必在軍營中能吃的東西不多,不吃就餓着,哪裏有那麽多人慣着的。江安卿十五歲從軍打仗的,前十五年在宮裏錦衣玉食,一入軍營可以說天差地別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受過來的。
似乎是知道景一要說些什麽,江安卿故意惹得人愧疚,“你給孤的,孤總不能不吃。”
這下景一心軟的一塌糊塗,何時見過鳳主這般柔情似水的一面,掐住手心才不至于慌亂了心神,耳朵根不免的浮起緋意,磕絆回道,“小的會煮茶葉蛋,明日早膳時,鳳主您嘗嘗?”
“若是不好吃,怎麽辦?”江安卿拉過景一的手腕,揉了揉帶着月牙掐痕的手掌。
莫說是站在眼跟前了,就算是景一跑去院子裏,江安卿也能将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裏。搓手指就算了,怎麽還掐上自個的手掌了。
從手掌傳出來的溫度逐漸蔓延到指尖,酥麻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不敢亂動的由着江安卿揉捏,臉上的紅暈顯得越發明顯。
景一窺視到了江安卿的愉悅,吞咽口水說道,“您不喜歡,就罰小的。”
“你有什麽東西給孤好罰?”江安卿問。
景一苦惱的思考了一會,不情不願,仿佛天大懲罰,“那…就罰小的一天見不到您。”
說完皺了下鼻子,明顯不喜。
“你這是罰自己,還是罰孤呢?”江安卿收起了逗弄的心思,松來了被她揉滾燙得手,“今日就呆在孤的身邊吧,糾察處的事情有的是人去做。”
能留在鳳主身邊再好不過,景一如何能去拒絕,樂呵呵的要喚來宮人收拾殘羹下去,心裏盤算着等會找借口出去一趟,讓仁壽宮裏的人今天沒事別進來打擾的。
“那麽早就在門口等着了,早上吃東西了嗎?”江安卿含笑的看他,上挑的鳳眼在此刻風情萬種,撩撥地人心甘顫動。
“沒呢。”景一如實回答,聲音小的可憐。
江安卿點了下身邊的繡花凳,“孤這兒還剩荷葉雞沒動,吃了墊墊肚子。”
跟鳳主同桌吃飯景一自然不會拒絕,小心翼翼的挨着鳳主最近的凳子坐下。
宮人眼觀鼻鼻觀心的遞上新一副碗筷,景一埋頭吃着,餘光卻總是落在江安卿剩下的那半碗粥上,沒看幾次就被逮了個正着。
“想來小廚房還剩下些,想吃讓她們盛過來。”江安卿說。
大概是江安卿對他三番五次的溫柔,景一對兩人關系的轉變有了實感,膽子大了點,“不麻煩她們了,小的吃您剩下的就行。”
顯然江安卿沒料到景一是這個想法,詫異道,“吃孤剩下的?”
羞紅的人點了點頭,繼而埋頭不說話了。
很快白瓷的碗推到景一跟前,江安卿撐着下巴慵懶含笑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可得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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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賓使館的一間院子內,日達木子坐立難安的來回走動,是不是墊着腳看門口。
驟然緊繃的表情松懈下來,露出釋然的笑容,日達木子幾步來到進院子的人面前,“表哥快快進來。”
兩人入屋後,門窗便被關了起來,日達木子迫不及待的開口,“你昨晚說的,母親讓你留給我的話是什麽?”
日斯坦萊年紀并不比日達木子大上幾歲,但光看容貌卻顯得滄桑不少,眼中是隐藏不住的疲憊,勉強的笑道,“國主送你離開時,有沒有給你東西?”
日達木子沉思片刻,“沒有,母親什麽都沒有給我,只讓我在金鳳好好玩耍。”哪想着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連帶着家也沒了。
“你再好好想想,一定是有的。”日斯坦萊抓住他的手臂,修剪圓潤的指甲微微陷入皮肉。
吃疼的日達木子用力抽回胳膊,依舊是搖頭,“我記得很清楚,母皇什麽都沒有給我,表哥到底是什麽東西,你說清楚些。”
雲裏霧裏的日達木子着急了,亡國那麽多年心都死了,再傳回有關于故國的事,迫切的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日斯坦萊總是不願意說清楚。
見日達木子的迷茫不像是作假,日斯坦萊深呼吸幾個來回,“你得保證,我告訴你後,你不能去告訴別人。”
“我答應你。”日達木子毫不猶豫,“你快些說吧。”
“北羌地界內有天賜神山,你聽國主說過嗎?”日斯坦萊眼睛死死的盯着日達木子,不願意錯過他的一個表情。
日達木子,“母皇跟其他大臣談話時,我無意間聽見過她們提起。”
日斯坦萊松了口氣,“你還聽見了什麽,快想想。蒙古王答應了我,要是找到神山,她就幫助我們恢複北羌國。”
“什麽?”日達木子幾乎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不可思議的望向日斯坦萊,“你怎麽能信她的話,北羌的地界現如今在西涼手裏,跟蒙古國根本不接壤,她怎麽會幫助我們,她就是想要你口中的神山。”
“她就算是要神山,也要先打敗駐守在北羌的西涼兵馬,你難道不想報仇嗎?”日斯坦萊情緒激動的脖頸青筋暴起,“你難道不知道西涼在北羌地界的所作所為!”
“她們殺了你的兄弟姐妹!殺了所有朝臣!殺了你的父親和母皇!殺了北羌無辜的百姓!難道忘記了嗎?”
不願意回憶的記憶被強制喚醒,仿佛那場燃燒至天際的大火就在眼前,滾滾濃煙直沖天際,百姓的哀嚎遍野,屍首異處。
斷了線的淚珠顆顆滾落,日達木子猛地推開牽制住他的日斯坦萊,瞪大眼睛憤恨道,“我沒有忘記,我心裏一直記得,但蒙古王不能相信!你為什麽會相信她呢?”
“她是我的妻主,只有她願意幫我們。”日斯坦萊。
日達木子焦急的在原地踱步,本能的排斥那位來自草原的蒙古王,卻又找不到能堵住日斯坦萊的人,忽然視線停留在一個小挂鐘上,那是江安卿送給她的玩意。
“我們可以去尋找鳳主的幫助,那時候她出兵去幫助了北羌,我們去求她一定可以的。”日達木子像是找到希望,越想越覺得可以。
“她要幫你早就幫了,偌大的金鳳如何保不下小小北羌,從一開始你口中的鳳主就沒想過救北羌,你還沒看出來嗎?”日斯坦萊跌坐回凳子上,“天底下的帝王冷漠多疑,唯利是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子。”他喃喃,“最起碼我是蒙古王的側君,我和她之間是有關系的。”
日達木子沉默,到底是沒反駁。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2-23 21:00:00~2023-12-25 20:5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天上流光 10瓶;小熊軟糖、薅羊屁屁的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