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第43章 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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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和楊琪任命前往京城外迎接蒙古王的到來, 禮數周全不得怠慢分毫。
京城的百姓聽聞此事,無不好奇傳聞中的蒙古王樣貌是否如說的那樣魁梧,更多的則是想看看, 傳出許多令人咂舌之事的人來金鳳是做什麽。
一早江安卿便起來洗漱更衣, 內務府送來了新制的禮服, 外袍上繡着繁密的花紋,上頭鑲嵌着珍珠作為點綴,頭上的鳳凰正中更是一顆拳頭大小的東珠,金銀圍繞鑲嵌其中, 熠熠生輝。
華貴的衣服首飾往往會将人壓的毫無光彩,黯然失色,可偏偏江安卿眉眼的豔麗及不經意間透露出的肅殺冷意, 比冷冰的珠寶更讓人心驚。
宮裏宮外對蒙古王的到來繃緊一根神經, 唯獨江安卿因着早起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任由冬香在臉上塗抹胭脂水粉。
“蒙古王入宮後, 派人嚴密盯着, 跟随前來的随從一個也別忽略。”江安卿紅唇輕啓,“你和秋菊就別跟着我了,今天就景一伺候着。”
冬香秋菊雖自小跟在江安卿身邊, 當作侍女使喚, 但她們入了軍營立下了功勞後, 在外人面前的身份自然是不同的。私底下依舊是主仆照顧着, 但去宴會等地方江安卿是不用她們跟着的。
“日達木子的禮服送到了嗎?”江安卿問。既然蒙古王所來的目的是為了日達木子,自然是不能将人藏着掖着。日達木子前來金鳳時所帶的行李并不多, 後添置了不少, 卻沒件像樣的禮服。
半個月前收到蒙古王的來信後, 江安卿就命內務府趕制衣裳了, 一切按照北羌國的服飾要求制作,算是給足了面子。
冬香道,“您放心,一早就給送過去了,且安排了人給他洗漱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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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內江月谷居于高位,聽手下的人彙報一路上所發生的事,蒙古王心中桀骜,但到底不敢在金鳳境內有出格的舉動,刺撓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就算了。
只是蒙古王手底下的騎兵一個個身材高大強壯,騎着馬在京城內比賽跑馬,弄翻了不少攤鋪,一時間拿不準要如何對待。
帝王的心情不秒,底下彙報的人說完低着頭不吭聲了,暗自抱怨這都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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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太和殿內針落可聞,侍奉的宮人緊張的鼻尖冒出細密汗珠。
翠巧彎着身子站在陛下的下方,“蒙古王手下的騎兵若是沒有她的話,怎麽有膽子在京城境內肆意跑馬,就是仗着咱們不敢拿她如何,來這兒耀武揚威。”
“朕如何不知曉,蒙古國不容小觑,朕計較了豈不是說朕心胸狹窄?”江月谷握住了扶手。
兩國表面交好,不過是仇對開戰的成本過高,實則心裏誰都不服誰,沒找着機會呢,找着機會一準的要挑刺膈應。
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江安卿在景一攙扶之下走進太和殿內,“孤一進來便覺着氣氛不對,何時擾陛下煩憂?”
“母皇。”江月谷站起聲,快兩步走下臺階,其餘的宮人官員紛紛行禮參見太上凰。
景一退到後面,由江月谷扶着江安卿到位置上坐着。
“煩心事不如說給孤聽聽,說不準孤能解決。”江安卿見臺下的官員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心中發笑。
已登上皇位那麽多年,掌控權利的欲望日漸增長,江月谷壓住心底不适,緩和笑容的一一道來。
“本不是什麽大事,朕派人去安撫百姓,賠了攤位的錢就行了。”
江安卿沒及時否定江月谷的抉擇,而是反問,“陛下覺得金鳳和蒙古國開戰,有幾成勝利的把握?”
“女兒覺得五成,若是在初春之際開戰,大約有六成戰勝的可能。”江月谷分析。
蒙古國本質上還是游牧為主,耕田種地的人少之又少,一到了冬天便是在家中休養,繁衍後代的時候。
開春時節草剛長出來,餓了一個冬天的馬匹瘦弱無力,各處的運轉活動剛剛開始,便是游牧最為薄弱之際。
“陛下既然知道金鳳跟蒙古國不相上下,怎麽人都鬧到眼跟前了,還想着息事寧人?”若說天氣下敢如此跟女帝講話的,怕也就太上凰一人了。
江月谷繃着臉,神情算不上好,“母皇有所不知,賠百姓攤鋪的錢不過是雞毛碎皮的小事,但若是追責讓蒙古王覺得朕心胸狹窄……”
後面的話不用多說,能懂的自然明白。
“都下去吧。”江安卿嘆了口氣,宮人自覺的離開,下頭跪着的官員看見救命稻草一樣麻溜的退下了。
無了顧及,江安卿說話直白了不少,“陛下,話語權不是讓出來的。蒙古國多年前是散落在草原的游牧,沒有經過禮義廉恥的教育,退一步,她們就敢上前撕下一塊肉。”
景一站于江安卿身後,靜靜的聽着,跟随多年多少知道些當今女帝的性子,有野心,但瞻前顧後的太過于束手束腳,導致生出了優柔寡斷之感。
怪不得鳳主一直沒法子完全放權,前前後後的為江月谷盯着。
“那依母皇所見,朕應當追究此事,向蒙古王的那些騎兵追責。”江月谷道。
“陛下要時刻記住,你的臉面就是金鳳的臉面,千萬的士兵駐守在金鳳各個要塞,為的不是看見女帝被他人欺辱,依舊忍氣吞聲。”江安卿耐着性子,“且按照孤說的做,不必直接下旨責罰那些騎兵,而是讓蒙古王替陛下懲罰,賠償受到傷害的百姓。”
江月谷,“朕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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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宮人來報蒙古王帶着人來了,只見一位身量極高的女人大步走進太和殿內,身上穿着的是綢緞和動物毛皮縫制的衣裳,脖子上帶着嬰兒拳頭大小的各種漂亮石頭,每一顆渾然天成,價值不菲。
而後頭跟着的一位男子,想必就是信中提到的日斯坦萊了,乍看之下跟日達木子眉眼間有幾分的相似。
蒙古王行草原禮,賜座。
江月谷率先發話,“原本蒙古王來朕這兒做客是件美談,可你手下的騎兵剛入城便在街道縱馬,踢翻了不少百姓設立的攤位,朕于情于理都是要為她們讨要說法的。”
蒙古王臉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識的看向了江安卿,江安卿安靜的喝茶置身事外,并不打算參合。
蒙古王撫掌大笑,“這群騎兵都是跟随多年的親衛,無法無天貫了,等回去就讓她們出錢賠了攤鋪。”
“如此甚好。”江月谷給面子的笑了下。
談話間宮人帶進來一人,日達木子穿着北羌形制的禮服,行的禮依舊是北羌皇室之禮。
和日斯坦萊對視時不由兩人皆紅了眼眶,千言萬語壓在心頭,再見時已是國破家亡,子民散落各地,恐怕已經融為了她國之民。
“孤知曉你和你的表兄有許多話要談,這些日子你們便好生的聚聚吧。”江安卿視線在兩人之前來回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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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的宮宴之上,跟随蒙古王一同來了還有她帶的十三位舞郎,不同于金鳳舞蹈的飄然欲仙,乃是熱情洋溢奔放的表達慶春的舞。
一時間宴會上熱鬧非凡,情緒被歡快的奏樂舞蹈所感染。
不合時宜卻又堅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鳳主,不可貪杯。”
江安卿無奈的把舉到唇邊的銀質酒杯放下,略帶幽怨的回望他,“你瞧瞧,哪家的官員被那麽管着?”
“蒙古王的妾室日斯坦萊都沒敢管着她喝酒的,難不成孤的地位還不如她?”江安卿說什麽,在景一這兒都沒用,笑而不語的不答話,怎麽說都不讓江安卿再嘗酒味。
江安卿逗道,“罷了,罷了,你替孤喝了便是了。”
杯子是江安卿喝過的,意識到這點的景一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起,耳朵根浮現一抹紅暈。
大庭廣衆之下拿鳳主喝過的杯子喝酒,似乎有些太過于暧昧……
景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江安卿,見她調笑之色,大着膽子接過,動作幅度極小的飲了幹淨,離開時殷紅的舌尖借着袖口遮擋,舔了口杯沿。
自以為遮掩的很好,殊不知全落入了江安卿的眼中,玩笑色蕩然無存,纖長的睫毛垂下遮擋住黑沉沉的濃墨。
接下來江安卿找着法子的給景一灌酒,其實即便不找借口,只要她一句話,景一喝到吐也不會多言一句。
在不斷攻勢下,很快景一的雙頰浮現坨紅醉态,能站穩全靠着迷糊的意志力,江安卿見差不多了,便提前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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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的景一不忘自身職責,扶着江安卿出了保和殿,腳步虛浮之下還堅持跟上江安卿走路的步伐,時不時搖晃下露出懊惱的表情。
宮道上晚風徐徐,江安卿會推了跟在後頭的宮人,獨留下景一一人伺候着。
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側眸詢問道,“景公公這是醉了?”
“小的喝醉了。”景一點頭。
“喝醉了如何能在跟前伺候?”江安卿。
景一沉默了,杏仁眼逐漸浮上水汽,“小的只想伺候您。”
江安卿心下一軟,嘴上繼續道,“可孤不喜歡醉鬼伺候。”
“小的沒醉。”景一擡起眼睛,無比堅定的看向江安卿。
醉了的人反應遲鈍不少,尋常這時候早就移開目光了,哪裏敢直勾勾的盯着江安卿看的。
越往仁壽宮走路上人越少,江安卿不開口,景一也變的沉默。
江安卿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一路上回想起關于景一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這奴才都在表明會一直陪着她的決心。
久而久之,江安卿如何能不相信。
她停下腳步,最後一次的試探,“想要一直跟在孤身邊,你糾察處的位置可就不能要的,孤不喜歡枕邊人掌權。”
景一懵懵懂懂,消化了半天後驟然睜大眼睛,一瞬間迷糊的酒氣沖散了不少,顫抖着嘴唇問,“枕邊人……是什麽?”
“你覺得呢?”江安卿似笑非笑,懸挂着的宮燈照的人珠光寶氣,如遙不可及的天上人,景一下意識的握緊了江安卿的手腕。
“小的不要那些虛的。”景一吞咽口水,輕輕掐了下自己。
疼的,不是做夢。
“想永遠陪在您身邊,伺候您,從來不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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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打着哈氣,伸着懶腰的小允子從房內走出來,正打算找個地方再偷個懶,借着模糊的光亮定睛一瞧,主子的房門口蹲着一團黑乎乎的人影。
吓的小允子雞皮疙瘩立了起來,摸起掃帚擋在胸前就過去了,壯着膽子大吼一聲,“誰在哪裏!”
團成一團坐在臺階上的景一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小允子立馬換了副姿态,狗腿至極的扔了掃把,“阿爺起那麽早,怎麽坐在這裏啊?”
景一沒理會他。
難道要說昨夜被江安卿幾句話哄着去睡覺了,日更最新完結文,在企惡裙八留意齊齊散散零四半夜驚醒腦子清楚了才反應過來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想去找江安卿問個清楚,走到門口了才反應過來人沒醒。
就一直蹲坐在這兒,傻乎乎的等着天亮。
小允子看出來景一不願意被打擾,機靈的尋了借口離開了,“那兒子先去打掃啦。”
景一煩躁的撓了撓腦袋,又是郁悶又是期待。
枕邊人還能是什麽身份,必然是能跟鳳主朝夕相處,能夠親密接觸的……景一默默揉了揉燙紅的耳朵。
但萬一,萬一鳳主不承認怎麽辦,昨夜鳳主也喝了酒,會不會是酒氣上頭說的糊塗話。
景一清楚的知道自己閹人的身份,再說難聽點就是宮裏的奴才,怎麽會得到主子垂憐。
明明鳳主好心的收留他,竟還妄圖想要那麽多。
一下澎湃的心思落入谷底,嘴角連笑意都扯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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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亮起燭燈,江安卿睡的淺,心裏想着事情聽見外頭有動靜就醒了。
光聽小允子的語氣就能猜到他是在跟誰說話,心裏想笑的沒出聲,等着景一自個進來。
沒一會,門被推開了,景一磨磨蹭蹭的端着盛熱水的銅盆進來,餘光一直往江安卿身上瞟,欲言又止。
淘洗幹淨的布巾,半跪着遞上來,“您淨面。”
“孤記得今日不當你的班。”江安卿沒接,饒有意為的垂眸看着他。
景一抿了抿唇,豁出去似的,脖子一梗問,“您還記得醉酒後跟小的說過的話嗎?”
“昨晚孤說了不少醉話,你說的是哪件事?”
肉眼可見景一眉眼拉攏下來,“您說的讓小的做…枕邊人。”說到頭後微不可聞。
果然是醉酒的胡話,主子的話怎麽能當真呢,主子一時興起,他難道跟着糊塗了嗎?
地位懸殊那麽大,能跟着鳳主身邊做事已是天恩,挑開來說了怕日後鳳主心生厭惡……
小聲的嘀咕,帶着說不出的委屈,“看來您忘記說過喜歡小的的話了。”
下巴被挑起,染着豆蔻紅的指甲輕輕劃過景一的皮膚,江安卿收斂了笑意,“那是孤清醒的時候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