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第32章 032
◎◎
午後雪勢逐漸減小, 快點年關政務繁忙,用完午飯後江月谷就辭別鳳主,飯後散步并沒有喊來轎辇, 一行人同陛下一起步行前往養心殿。
宮道上的宮人抓緊雪停的間隙清掃宮道上的積雪, 厚厚的積雪堆積在兩旁, 讓出一條青石板路來。
翠巧舉着傘落後一步的為陛下撐着,萦繞在心頭的不解出了仁壽宮終于能問出口了,“陛下,依照小的看, 李德貴的死卻有蹊跷,他半身不遂的如何能把自己吊死在剛好和身高差不多的位置上,裏頭必然有人為。”
江月谷冷笑, 北風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朕怎麽會不知曉李德貴的死有蹊跷,可母皇不願意計較, 朕如何計較?”睨視了她一眼, “母皇說的也不無道理,朕是天下之主,何時奴才能向主子讨要說法了?”
“小的多嘴了。”翠巧輕輕拍了下嘴。
“你跟在朕身後久, 見到的事情也多, 比旁人多幾分機靈。母皇到底是護着人的, 也奇怪了, 竟是個太監。”後面的話江月谷嘀咕聲小,只有湊的最近的翠巧聽見了, 明鏡一般的心瞬間了然陛下口中說的是誰。
看來往後要對鳳主身旁的那位景公公客氣些。
越往後頭天氣越冷, 雪徹底停下已過去三日。地龍燒的火熱下江安卿的被子裏還要塞兩個湯婆子, 無他, 長年磨損下關節早不符合年齡,平日裏不覺得,一道寒冷潮濕的冬天就會隐隐作疼。
除非是在溫暖的地方呆着,尚且能緩解一二來。
這幾日疼起來江安卿連羅漢榻也坐不得,全靠着湯婆子和金絲棉花絮的護膝熬着。
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恍然間已是天亮,熱氣蒸的面色白裏透紅,渾身散發着懶洋洋的氣息,墨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正擡眼看向端着熱水進來的冬香。
“您醒了,臣正有事要同您彙報。”冬香擰幹帕子走上前來,面對懶散的鳳主并不奇怪,每年冬天總有那麽幾日鳳主身體不舒服,自覺的拿起帕子替她擦臉,“裴瑛雪前幾日便來了書信說往京城趕了,估摸着日子也該到了。”
江安卿微仰着頭,聽聞後嗯了聲,“外頭雪停了?”
“停了。”冬香。
Advertisement
“既然如此便去一趟軍營,也好活動活動筋骨。”江安卿揉了揉肩膀。
若是放在天氣好的時候,冬香樂的鳳主多動動,可雪後寒不是說着玩的,不贊同道,“也不必您親自去一趟,我和秋菊兩人跑一趟就行。”
江安卿掀起淡色唇笑了下,“孤可不單單是為了見裴瑛雪,恐怕有人想找着孤呢。”
視線透過窗戶紙落在了院子的一道身影上,天不亮景一就招呼着仁壽宮內的其他宮人打掃院內的積雪,現在還忙活着呢。
冬香視線跟過去,“景一擔心積雪不處理,下面的雪融化了再結冰,踩上去容易滑倒,就讓人一直在打掃。”
“就他心最細。”江安卿撐着下巴看了一會,“這次你跟秋菊不必跟着,景一同孤一起去便好。”
外出江安卿穿的厚實,大氅上的黑色絨毛遮擋住大半張臉,冷風一吹臉上僅剩的一抹薄紅消失殆盡,比漫天的雪還要蒼白透明。
從她屋子走出去到仁壽宮門口停放的馬車處,掃出來一條石板道,靴子踩在上頭并不打滑,江安卿翹了翹嘴角,心情頗好。
馬車內壁用綢緞包裹着,防止外頭的風從縫隙中鑽進來,裏頭早已生好了炭盆,烘烤的車廂內暖如春,地上是長毛地毯,位置上堆放着柔軟的毛毯,讓江安卿能舒舒服服的窩在上頭,沒一處不用心。
江安卿被攙扶上了馬車,景一緊跟其後的上去,利索的跪在馬車的一角,先将鳳主脫下的大氅疊好放于一邊,待到手稍微暖和些便開始泡茶。
幽幽茶香飄來,江安卿察覺出幾分困倦,明明車廂內什麽東西都是最好的,可江安卿就是睡的不舒服,翻來覆去幾次逐漸惱火起來。
“鳳主,您用茶。”景一的聲音響起。
江安卿接過後抿了一口,喝的是茶,眼睛卻在上下打量着跪着乖巧的人,放下茶盞後揚了揚下巴,“你過來讓孤枕着。”
景一愣了下,随即彎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摸着座位邊緣坐下,心髒砰砰跳的直快。
鳳主可沒心思去管他想什麽,當即趟了下來,位置對了,煩悶的心情一哄而散,閉着眼睛悠哉道,“孤還不知道你竟有做枕頭助眠的效果。”
景一笑了笑沒說話,盡職敬業的充當起枕頭來。江安卿比她想象中睡的要快,迷糊間察覺有人拉過毯子蓋過了肩頭。
猜都不用猜,馬車內只有她和景一兩人,誰還能有那麽大的膽子。
京城外三十裏的地方駐紮着軍營,路程約莫一個半時辰。軍營的守門士兵看見明晃晃的馬車時瞬間了然車中坐着的是誰,一個前去通知軍營的管事,一個上前迎接。
迎接的那人只知道馬車內坐着的肯定是位貴人,卻不知道具體是哪兒,于是和車夫大眼瞪小眼的好一會還沒見馬車內的人下來。
車廂內的景一格外苦惱,已經不知道第幾遍出聲喊了,“鳳主,地方到了。”
枕在他腿上的人明明醒了,卻并不願意下去,讓人聞風喪膽的太上凰竟有外頭太冷而不願意下馬車的幼稚舉動,景一壓着嘴角的笑意再次催促了一遍。
不下不行了,幾個管事的急匆匆趕了過來,有認識的已經對着馬車喊了太上凰。
就見剛滿臉不情願的人在推開木門,撩開簾子後全然變了一個人,又是那位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太上凰,接受了衆人行禮後江安卿才道了聲免禮。
後出來的景一從另一邊下馬車繞過來,托扶着江安卿走下腳踏,而後自覺的把位置讓給其他人,跟在江安卿不遠不近的位置。
那麽多人江安卿不可能都認識,最終把視線落在了左鬥光身上,她那條胳膊廢了後被安排在了京城外的駐紮軍營中擔任後勤,這裏也就她當年跟過江安卿手下,不用說擔任起了介紹的責任。
一路走下來見到不少成群結隊鏟雪的士兵,她們不清楚來的人是誰,但有那麽多長官跟着肯定是大人物,紛紛放下手頭的事情盯着瞧個沒完。
左鬥光介紹道,“前幾日雪下的大,便沒讓士兵們訓練。今日雪停了就讓她們出來鏟雪,也當是活動身體了。”
“訓練是長久的事,不着急于幾天,今年的冬天恐怕格外的寒冷,士兵們過冬的棉衣以及每日驅寒姜湯不能省。”江安卿的聲音不大不小,但礙于她一說話沒人敢插嘴,湊的近一些的士兵也能聽見其談話。
江安卿又道,“也得注意士兵們有無熱水洗澡,萬一着了風寒那可是一個傳一個的,三天一次的肉湯也不能少,冬天油水得足……”
有長年帶兵打仗的經驗,江安卿所提出來的建議有理有據,跟她交談起來可比跟朝廷派來的那些半毛錢不懂的文官要輕松的多。
駐紮在這裏沒見過江安卿的長官不免心生敬佩,一路上聽聞她說話的士兵很快口口相傳的把話傳了出去,不到中午整個軍營都知道太上凰來了,并且還提出了許多對底下好的措施。
軍營在一處平原中,四周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風吹起來就格外肆無忌憚,江安卿跟着視察了幾個地方後手腳冰涼,幾個長官有眼色的不再多說,帶着江安卿去往了主帳。
一進帳篷內并沒有多暖和,頂多是少了點風,那幾盆炭火對她們來說足夠,但對江安卿來說遠遠不夠,溫度不足以讓她的身體舒适。
落座主位後,景一漫不經心的将其中一個火盆踢到了江安卿的腳下,而後像沒事人一樣站到了一邊。
江安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主帳的簾子被掀開,江輕意急匆匆走了進來,看見主位上的江安卿後激動的喊了聲母皇。
外頭的士兵讨論太上凰來了,起初她還不相信,那麽冷的天氣母皇怎麽會來這裏,不止一個人說後又将信将疑地跑了過來,竟真是來了。
江安卿沖她微微一笑,帳中的官員心知肚明的離開,将時間留給母女倆好好敘舊。
坐下後景一便着手泡茶,茶葉是從宮裏帶出來的,鳳主喜歡的那一款。
在軍營中呆了那麽久江輕意結實了不少,眉宇間開朗了許多,如此變化江安卿看着心中寬慰。
“在軍營中的時日過的如何?”江安卿問。
“回母皇,女兒在這裏一切都好,除卻訓練比試,大家都很照顧我。”江輕意撓了撓腦袋又道,“您送來的江離女兒時常同她比試,一股子蠻勁,比試全靠直覺出招,一問發現她全然不讀兵書。”
“能者分為很多種,直覺未嘗不是一種能力。孤在練武場跟她比試時,看中的就是她身上那股子蠻勁,跟野獸似的,咬住東西死活不松口。”江安卿。
“母皇可要見她?不過前幾日下雪她就回去了,今日也該回來了。”
兩人不疼不癢的閑談了兩句,頗有點母女和睦的溫暖景象,景一眼中帶上了笑意,上前為長公主添上剛泡好的熱茶。
江輕意舔了舔唇,猶豫了片刻決心開口道,“母皇,前段時間女兒去了趟天靈山。”
話音落下,景一的笑容散去,眼神冷了下來,不過長公主注意着江安卿的表情,沒能察覺出他的異樣,繼續說道,“在跟父親的聊天中女兒能感受到,父親心中一直惦記着您。”
倒完茶的景一回到了江安卿身邊,默默将茶壺放在爐子上熱着,帽檐壓下看不清神情。
“惦記着孤為何當初棄孤離去?孤親自上普華寺尋他離開,他卻堅持要伴青燈古佛,為天下祈福。”江安卿垂下眼眸,“他就是這般惦記着孤的?”
“父親心中有苦衷,但他不願意同我講,但女兒知道父親時常神情落寞。”江輕意皺起眉頭,就連她也猜不透父親心中在想着什麽。
為何心中有着母皇,卻又把人拒之門外。
“罷了。”江安卿嘆了口氣,“讓人送些棉衣和銀炭去普華寺,好好過個冬。”
“多謝母皇!”江輕意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迫不及待的着手操辦。
這些就算江安卿不說,江輕意也會為父親備上送去普華寺中,但江安卿提了,以她的名義送去想必父親會開心許多。
帳篷內只剩下她和景一,還有咕嚕嚕冒泡的滾水聲。
“跟在孤身後的人皆是口口聲聲說愛孤,可如今呢?孤身邊空無一人,死的死,走的走,孤不攔着,不攔着他們。”一聲悠長的嘆息,飽含着無奈和不解。
就在安靜的無人回複時,江安卿也不指望有人能回她,身邊傳來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小的會永遠陪在您身邊。”
心弦被撩撥了一下,江安卿擡眸看向他,景一真摯誠懇,“不論鳳主在哪裏,變成什麽樣,小的永遠會陪在您身邊,不離不棄,永遠伺候您。”
“永遠?”江安卿笑了下,意味不明,“越發油嘴滑舌。”
景一想告訴她并非是油嘴滑舌,而是笨嘴拙舌的真心話,但景一選擇了閉嘴不解釋。
說的越多越不顯得輕浮,只要一直陪在鳳主身邊,只要有一天鳳主回頭看見他還在,肯定會恍然大悟的明白他的心意。
哪怕是明白他是一個忠誠的仆人,景一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