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第31章 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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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第一場雪還沒落下, 禁苑內傳來一則喜氣洋洋的好消息,王斯淮有身孕了,從美人的身份一下升到了貴人。
是陛下的第二個孩子, 都在盯着揣測是男是女。
得知消息的江安卿派景一去送了補品, 回來後景一彙報說王貴人的那兒也得了不少陛下的賞賜, 禁苑內的侍君們聚在王貴人那處說說笑笑的。
江安卿應了一聲,不怎麽關心王斯淮那兒的事,“教給你的功課學的如何了?”
“小的不敢怠慢。”短短兩月的時間景一變化良多,身上帶上了書香氣, 衣裳一換往那裏一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太監。
江安卿視線在景一的笑臉上停留片刻,“今晚宮內有家宴, 你陪孤去。”
冬至佳節, 宴會大殿內傳來悠揚絲竹聲,宮中有喜事節日過的喜氣洋洋, 王斯淮穿着暗紅色的禮服坐在稍靠前的位置, 笑盈盈的接受大家的詢問和祝福。
禁苑中不論得到陛下的多少寵愛,有子嗣才是未來的依靠和保障,也是背後家族的期望所在。
一改從前嚣作風, 王斯淮變的柔和, 眉眼間是興奮的喜悅, 同人說話時下意識的用手撫摸上肚子, 其中的期待可想而知。
再多的江安卿就沒注意了,陛下禁苑內的事那麽多, 她雖身為陛下的生母, 卻并非事事都管着, 拘束着。
倘若王斯淮争氣, 誕下皇女,那也是前朝後宮的一樁喜事。
酒過半酣,宴會接近尾聲,按照習慣江安卿先行離席,身上帶着淡淡的酒香,走起路來半分不見醉态。
都說在軍營中呆上一段時間酒量會變好,像江安卿這樣十五歲就進了軍營中,好像還沒見她醉過。
或許是醉了,也能佯裝出讓人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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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上前兩步扶着她,“小廚房備着醒酒湯。”江安卿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下,景一了然一笑,“不怎麽酸,小的特意讓太醫院重新配了。”
眉頭舒展開,帶着不易察覺的放松,應了一聲上了金辇。坐上去後江安卿找了個舒适的姿勢軟軟的靠在抱枕上,仗着旁人還在宴會不用太顧及形象。
搖搖晃晃的恍惚間想起一事,垂下的手點了點景一點帽子,“福親王是不是來找過孤?”
景一無奈的将帽子扶穩,“回鳳主,福親王确實來找過您,您還記得在國子監當中處理的那位學生嗎?”
見她點頭景一繼續說下去,“那位學生口中的小叔便是福親王。”
“他過來是找孤求情,想讓人繼續回國子監?”江安卿聲音停下,鼻尖涼涼的,擡頭看漫天飄下的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來。
下雪了。
“福親王只是過來找您,小的說您不見,他就回去了,也沒說是為了什麽,小的不敢亂猜測。”景一跟着擡頭看了眼,接過身後宮人遞上來的傘,撐開後舉起為江安卿遮着落下的涼雪。
一路上景一舉着回到了仁壽宮內,江安卿撇見那節漏出來的小臂被風吹青紫,不過是甩甩手的功夫樂呵呵的跑去小廚房端來了醒酒湯。
屋內燒着地龍,江安卿脫去了披風,坐在暖爐邊烤手,揚了揚下巴,“湊過來些。”
景一就靠近了一些,手上還端着碗,“這次不酸的,您喝了明日起來才不會頭疼和胃不舒服。”
“孤知道,你放那裏吧。”江安卿垂下眼眸。
沒能看着人喝下去景一心裏頭不踏實,礙于身份懸殊不好多說什麽,把碗放下。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将景一低落的心擡了起來。
“過來烤火,給孤舉了一路的傘,要是生了凍瘡…還怎麽泡茶。”
“是!”景一靠過去,溫暖的熱氣撲過來一激靈,麻木的手指開始發熱發脹,但遠不及他心中的飽脹,悄悄看了眼退回羅漢榻上的江安卿。
要是日子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啊。他也不用到年紀放出宮去,一輩子陪在鳳主身邊,伺候鳳主。
江安卿從公務上回神,看到景一臉熱的紅撲撲後,“把醒酒湯拿給孤。”啓鵝群衣無貳爾七五貳八一整理本文歡迎加入皺着眉頭萬般不願意的喝了,喝完把碗往景一懷中一塞,一點兒也不想再看見這只碗了。
“灑了糖霜的蜜餞。”眨眼間景一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的蜜餞,放在了盤子裏頭,“您過過嘴。”
奴才伺候主子天經地義,那些從小跟着主子長大的奴才尚且還會跟主子離心,更不用說宮裏頭人人精的很,做奴才的少不了捧高踩低,耍心眼子挑懶活做。
可偏偏景一做起事來沒半點怨言,仿佛幹什麽都心甘情願,正如他嘴上跟江安卿保證的那樣。
江安卿捏起蜜餞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沖淡了不喜的湯藥味。景一又沖她笑了,很腼腆又很真誠的笑意。
心中微動,江安卿道,“還記得孤同你說的,要你幫孤做事?”
景一正色,“小的記得,鳳主讓小的做什麽,小的便做什麽。”
“那孤要你殺了李德貴呢?”江安卿緩緩眨眼,一錯不錯的盯着景一,把他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交給小的。”景一沒有絲毫猶豫。
不自覺懸着的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莫名的江安卿心情愉悅了不少,“李德貴做了什麽孤都知曉,他早該死了,不過孤總是忘記還有那麽個臭蟲。既然你是他的徒弟,送他最後一程也算合理。”
景一沒說話,笑了笑。
在三日後的清晨,直房內的太監迷迷瞪瞪的出來洗漱,寒風穿過厚實的衣裳吹到骨頭縫裏,凍到人直哆嗦的,漱口的水得混着熱水才能下口,不然牙能被涼掉了。
一群人三三兩兩的低着頭在木盆內洗漱,自太陽從東邊升起,有人注意到地上一個長條影子在晃來晃去,好奇的擡頭看去,吓的咕嚕一聲,将漱口的水喝了下去,尖叫的連滾帶爬。
直房有棵被雷劈過的樹,春天時已經長了嫩芽,沒長多少就迎來了秋天,緊跟着的冬天又掉了不少,現在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唯獨那劈焦的痕跡歷歷在目。
粗壯的樹枝上此刻吊着一個人,手指粗的麻繩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面目猙獰,一夜下來凍的面容青白,眼珠舌頭脫垂。
有緩過神來的太監認出了人,“李德貴!是李德貴!”但沒人敢上前去,那模樣太恐怖,太詭異了。
李德貴的雙腳結結實實的踩在地上,尋常人這高度是無法吊死的,但李德貴下半身癱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無用的雙腿如爛面條般支撐不起上半身,活活的窒息而死。
如今已是禦前紅人的保寧從屋內走出來,瞥了眼吊死在樹上的李德貴,那副恐怖的樣子并沒能吓到他,而是惋惜的嘆了一口氣,“李公公是知道自己熬不過這個冬天,為了不拖累大家夥照顧,自盡了。”
其餘太監聽他的話不敢反駁,摔倒在地的連忙爬起來站在保寧的身邊,機靈點的心裏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都傻站在這兒幹什麽?今天不用當值?”保寧一人一腳踹開,指揮着幾個下了班的太監,“給人從樹上弄下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害怕是害怕,但死人哪有活人可怕的,以後還得在保寧手下做事,忍着恐懼惡心,把凍的硬梆梆的李德貴解了下來。
宮裏死個人不足為道,死個奴才就更不值得一提。李德貴死法堪稱殺人誅心,一時間分不出是自盡還是他手,私底下傳成什麽樣的都有。
相比于外頭飄雪,仁壽宮內燒的暖烘烘,江安卿只需穿着單衣蓋着毛毯舒舒服服的窩在軟榻之上,檢查着景一的功課如何。
“孤怎麽沒發覺,你有這方面磨人的天賦?”江安卿看的是手中的宣紙,話中的意思卻并非字面意思,景一心中了然,“小的說過,您讓做什麽,小的便做什麽。”
正欲張口江月谷來了,肩膀帶着外頭的落雪,江安卿起身為她撣去,“外頭這樣大的雪,陛下怎麽不做轎辇?”
江月谷目光從站起的景一臉上掠過,給江安卿請安後走到軟榻邊坐下,“朕想着有傘就夠了,沒想着外頭風還那麽大。”
“今年紫禁城的冬日格外嚴寒些,昨個看井裏頭的水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陛下可要多關心些北方地區,以免出現雪災。”江安卿提點過後,詢問,“陛下今日怎麽得空來孤這兒?”
“想必母皇也對養心殿茶房李德貴的死有所耳聞,原本一個奴才的死活沒什麽好在意的,據目睹的太監說李德貴的死格外慘烈,一傳十十傳百,鬧的宮裏頭人心惶惶,還冒出了鬼神之說。”江月谷再次看了眼低垂腦袋站在旁邊的景一,後者無知無覺的守着眼前三分地,“朕覺得有必要重振宮內風氣。”
“奴才的心思什麽時候需要主子來解惑,往後再發生鬧人心的事,難不成陛下一個個調查,一個個給說法?那陛下是治理金鳳,還是治理後宮?”普天之下敢如此對女帝說話的,怕也只有壓着女帝一頭的太上凰了。
江安卿察覺到江月谷臉色不悅,拍了拍她的手背,“鬼神之說無稽之談,孤見識過血流成河,真有鬼神也是孤第一個見到,哪裏輪得着在宮裏的他們?”
“陛下應當想如何馭人,而不是被迫妥協的給說法,天底下哪有事事都有說法的。”
江月谷沉默了片刻,“女兒知道了。”
“景一去奉杯熱茶來。”江安卿吩咐,“時候也不早了,外頭雪正大着,陛下不妨在孤這兒用完午膳再離開。”
“也好,聽母皇的。”江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