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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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後景一除卻在茶房泡茶和每日下值後回房睡覺, 其餘時間全呆在江安卿跟前,捧着給他的書學的津津有味。
最讓人佩服的當屬一邊學一邊能注意到江安卿需要什麽,及時拿過去把主子伺候的好好的, 讓有意見的旁人沒半點話可說。
看似是個笑話的學習在漫長的酷暑中被掰開揉爛, 看熱鬧和等笑話的人只等來了景一源源不斷的賞賜。
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主子吃的果子、糕點、茶葉或者是一件好玩并不貴重的物件,有時獎勵的還是一本書。
價格比不上禁苑內郎君開心賞賜的金瓜子,但這些可是太上凰賞賜的,哪怕是一根繡花針都意義非凡, 看景一抱着東西珍惜開心的模樣,一群人羨慕的咬碎銀牙往肚子裏咽。
又能在主子跟前伺候博喜歡,又能識字拿賞賜的, 只有在故事裏聽過有錢人家父母這般哄小孩的, 哪裏見過主子對奴才這樣的。
心裏頭再不滿只敢暗地裏酸酸,柳福和養心殿茶房的太監怎麽死的他們可沒忘記, 十八歲的景一早在他們心裏是尊佛了, 金子塑的不壞佛,供着還來不及呢。
入秋的第一縷風吹來,吹翹了宣紙的頁腳, 吹幹了濃濃積墨, 江安卿伸手擋了一下, 很快透氣的窗戶被關了起來。
江安卿舉起宣紙透着光看的更清楚了, 紙上的毛刺根根分明,上面黑色的墨汁一撇一捺板板正正。
除了江安卿最了解景一學字的速度外, 就屬秋菊冬香最關心了, 很少看見主子主動去教人東西的, 特別對方還是無權無勢甚至奴籍太監。
宣紙用的是便宜量大的蔡候紙, 但墨水和毛筆卻不簡單,是從江安卿私庫中拿出來的,就那麽給景一練習用了,看的人咂舌。
所以秋菊冬香更加好奇景一能學成什麽樣,別好東西和耐心付出下來,再是塊榆木腦袋,不開竅可不行。
秋菊湊過來看,忍不住偷笑,“字寫的一板一眼的,跟小孩一樣。”
江安卿睨視她一眼,“在背後說說也就行了,要當面給他聽見,又得臊的面紅耳赤,挑燈練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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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可不敢,景一比臣年輕時聰明多了,說他可不就是在貶低自己。”秋菊戳那本一指厚的書,講的之乎者也光是看着就頭大,景一能在短時間內學會且認得,肯定不止嘴上誇的聰明,私底下看不見時付出的努力不知道多少。
冬香看了眼就收回視線,“咱們圍着人字看來看去,待會景一泡茶回來看見,不用說也知道咱們幹嘛了。”
就見江安卿把一摞宣紙卷起,小指細的繩子捆在上頭,恰好景一端着茶水回來了,隔着距離都能感覺到他的緊張窘迫,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時不時瞥向成筒狀的宣紙。
“今日天氣好,去憐人館聽戲。”江安卿從羅漢榻上下來,對上景一迷茫的眼神,忍不住勾起唇笑了下,“權當是獎勵你的。”
蒙着層霧氣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有獎勵說明他的功課沒有錯。什麽聽戲、什麽小玩意對景一來說沒那麽重要,他唯一在意的是不希望看見江安卿對他失望,很顯然目前為止做的很好。
憐人館是紫禁城內供給皇室休閑娛樂打發時間的地方,裏頭戲班子的功底不用多說,有時還會請來民間有名氣的戲團進來演出,讓宮裏頭的人嘗嘗民間流行什麽戲碼。
憐人館距離仁壽宮有上一段距離,江安卿懶洋洋的坐上金辇,明晃晃繡有鳳凰圖騰的黃羅蓋傘彰顯着身份地位,遠遠望去聲勢浩大的。
景一緊緊跟在金辇後頭,有兩位姑姑在他還沒資格往前面站,即便如此也是開心的,能一擡頭就看見鳳主側臉。
憐人館外停着兩架轎辇,江安卿一眼便知是誰,能同樣在轎辇雕刻鳳凰花樣的也就女帝了。
館主聽聞動靜屁颠屁颠的跑出來行了大禮,是個未見過的生面孔,看樣子是外頭來的戲班子。
班主在前頭引路,江安卿走的并不快,她也不敢快,跟着步伐慢悠悠往前走。
“陛下和誰在裏頭?”江安卿問。
“回鳳主,是君後。”
這下江安卿的步子才快了一點,不過也就比剛剛快一點,她那一步走成兩步的速度讓班主心裏直打鼓,太上凰的功績有目共睹,戰場上叱咤風雲,是戰無不勝的大将軍,怎麽如今一見沒半點武将的樣子。
偷偷打量完江安卿後,班主忍不住去看秋菊冬香,兩位在民間也是有流傳的,是太上凰的左膀右臂,赤膽忠心之将。
一位奔襲千裏心思靈奇巧,善突襲迂回打散後放補給。
一位橫刀立馬于萬軍之前,面不改色不動如山。
放在何時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偏偏兩人聚齊,又皆在江安卿麾下。
可惜江安卿退位成太上凰居于仁壽宮後,兩位跟着一同在身邊伺候了。按照話來說,秋菊冬香本就是從小伺候江安卿的侍女,不過主子是伯樂,而她們恰好是被提拔的千裏馬罷了。
戲臺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江安卿不論如何來都是引人注意的,哪怕是她褪去象征地位的華服首飾,站在平民區的街頭,也是能讓人一眼看見的存在。
江月谷率先起身行禮,君後緊跟其後。
唱戲的有個規矩,戲開場就不能停,不論來的是何種地位的人。
臺上唱着熱鬧,江安卿擺手示意她們坐下,主動坐在了陛下另一側,饒有興趣的盯着臺上扮上相的憐人。
憐人館內雖有民間戲班子受邀進來表演,但裏頭管事的太監是宮裏頭的,自覺的給秋菊冬香拿了凳子來,她們兩人可不像其他奴才一樣站着在後頭等主子的,她們身上是有功勳的。
兩位姑姑就坐在鳳主的後側,還有個小桌子上放着同樣的茶水點心,吃着喝着舒舒服服的看戲。
見此景象,景一心中歡喜了下,從人群中慢慢挪到了江安卿身後,距離不過小臂長,能清楚的聽到她們在談論些什麽。
戲臺上唱的是一位年少從軍的将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功臣身推後接受百姓愛戴的故事。
起初景一光顧着觀察江安卿了,後來逐漸被戲的內容吸引,随着将軍被歡呼愛戴感到由衷開心,心裏又隐隐覺得在哪裏聽。
江安卿看明白了臺上的戲,笑道,“沒想到孤能被寫進戲文裏,孤還以為只能當個吓不聽話孩童的角色。”
“母皇的功績世間人有目共睹,後人也會通過史書了解您的。”江月谷皺眉。
景一恍然大悟,怪不得戲文聽起來耳熟,原來是依照江安卿來寫的,景一看的更認真了。
說話間君後貼身太監靜月抱着長皇子笑盈盈走來,臺上的聲音小家夥也不害怕,揚着肉呼呼的胳膊亂抓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吃飽了就不哭鬧,帶起來省事。”君後接過長皇子先給江月谷看了看,小家夥咯咯的笑個不停,逗的江月谷松開眉頭,“母皇您瞧瞧皇孫。”
江安卿很少去看長皇子,倒不是不喜歡他。養的白白嫩嫩的跟剝殼的雞蛋,抱在懷中沉了不少。
小家夥似乎是認的皇祖母,笑起來時露出了乳牙,伸長胳膊要抓江安卿身上亮閃閃的飾品,可惜胳膊太短了,只能隔着距離抓空氣。
“孤可是送了一對耳飾,這對可不能再給你了。”江安卿揚起唇角,手指點在長皇子的鼻尖上,“日後肯定是個愛美的性子。”
長皇子的到來讓剛才的氣氛緩和不少,圍繞着小皇子聊了幾句,江月谷談起了旁的,“母皇讓翰林院發表的文章有了效果,如今在讀書人的圈子裏無不是在痛斥西涼國。學堂內将翰林院的文章當作下一次科舉的例題。”
三年一次的科舉最後的時政題最容易壓到,也是最需要關注國家動向,翰林院在節骨眼上發表了西涼國挑起戰争一事嗅覺敏銳的學子已經開始着手構思,等着考試下筆如有神。
各大學院就更不用說了,每年出多少考上名次的息息相關學院的名聲,學院中的夫子削尖腦袋在可活動的題目上下功夫。
“朝中的位置不少空缺,确實需要有新的人才填補上。陛下可曾去國子監巡查過?”江安卿把長皇子遞還給君後,靠在椅背上雙胳膊搭在扶手,眯着眼睛去看戲臺上到尾聲的戲。
“朕還不曾去過。”江月谷回。
“國子監裏都是朝廷官員的孩子讀書,不論是見識還是學識都要比民間學堂來的淵博,陛下應當多注意些那裏。”戲臺上的憐人一個漂亮的收槍結束,江安卿站起身,一衆人跟着站了起來,“既然陛下忙碌,孤便代陛下緊緊那幫學子。”
出了憐人館坐上金辇,江安卿餘光撇見落在後頭的景一,“上前來。”
景一眨了眨眼睛,沒反應過來鳳主說的是誰,站在鳳主一側的秋菊讓開了位置,擠着眼睛讓他過去的。
景一不敢耽擱的上前,輕聲的詢問何事。
“原本是獎勵你來聽戲,你倒好眼睛就沒從孤身上移開過。”江安卿注意到景一冒紅的耳朵尖,輕哼了一聲,“沒聽戲,光偷聽孤和陛下談話了。”
跟前伺候那麽久,景一知道鳳主什麽樣是生氣,什麽話是逗人玩,不害怕的回,“戲臺上演的鳳主,您就在小的眼前,小的就不必舍近求遠了。”
輕笑傳入耳朵,景一脖子燒紅了起來。
“如今你也不是大字不識幾個的人,孤去國子監時你跟着好好看看,其他的學子是什麽樣。”江安卿移開了眸子。
應了一聲,自覺的讓開位置讓秋菊姑姑上前來,哪知道秋菊沖他低低擺手,跑去了冬香一側站着。景一片刻沒猶豫的留了下來,抿唇壓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