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第18章 018
◎“不是學習如何勾引主子的。”◎
國賓使館修建在紫禁城的南邊,占地面積并不大,每年來拜訪金鳳的使者會暫時居住在此處,現在這兒只住了一位北羌的王子。
江安卿到時就見一位穿着異族服飾的少年正蹲在院子的草皮上發呆,看的是一棵剛破土出來的苗子。
見到江安卿時揚起笑臉,拍拍身上的灰塵跑了過來,好奇的打量着她,“您就是金鳳的太上凰?”
秋菊呵斥道,“不得無禮!”
少年約莫十五歲,眉眼深邃帶着股孩童的稚氣,被兇後驕傲矜貴的揚起下巴,“我沒有不懂禮數!”
秋菊要跟他好好說道規矩,江安卿則擡手示意她出去等着,帶着少年往樓裏頭走去,“這兒住的可還習慣?”
“您真的是太上凰?”日達木子歪着腦袋依舊在打量着她,見江安卿點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們都說金鳳的太上凰長着三頭六臂,可我怎麽看您都是個普通人,甚至比我母皇還小上幾歲。”
日達木子坐在椅子上晃着腳,“那我問您,母皇什麽時候派人把我接回去啊,這裏一點兒也不好玩,連個說話鬥趣的人都沒有。整天呆在這裏我快要悶的長蘑菇了。”
恐怕整個紫禁城也就只有初來乍到的北羌王子敢那麽跟江安卿說話了。
“那孤準許你在紫禁城自由活動如何?”江安卿道。
“真的嗎?那我能出宮玩嗎?我聽說京城繁華,酒樓的歌舞直至天明……”日達木子絮絮叨叨的說着對京城的聽聞,少年的臉上浮現出激動的潮紅,終于是注意到了身邊還有一人。江安卿靜靜看着他時嘴角帶着笑意,鬧的日達木子的臉頰更滾燙了,少年捂着臉別扭的道,“您是太上凰,不能反悔哦。”
“孤不反悔。”江安卿命人送了好些東西來,日達木子左看看右看看的,金鳳的東西怎麽着都是比北羌的精致,日達木子的眼神更加熱烈。
他頭一次見這般優雅從容,尊貴強大的女人,再加上聽過關于她的傳聞,日達木子忍耐着砰砰直跳的心髒,“您送我那麽多好東西,又允許我自由進出的,我該如何報答您?”
江安卿擰着眉頭故作沉思,日達木子緊張的吞咽口水,心跳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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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真有一事需要王子的幫助。”若是日達木子能不被春心萌動蒙蔽雙目,就能發現江安卿眼底閃過的狡黠。
從國賓使館出來時天色已近黃昏,秋菊不解的接過江安卿塞給她的東西,展開一看後大吃一驚,赫然是一副地圖,上面标注的路線是不曾見過的,格外隐蔽。
“您是打算幫北羌守住國土嗎?這樣不如讓臣跟着長公主去,左鬥光雖不差,但鬥不過西涼。”
夕陽餘晖灑在宮道,同時也照着江安卿,“孤不打算幫北羌,這份地圖秘密送給左鬥光,一旦戰敗帶着長公主順這條路線逃回金鳳。”
秋菊心一緊,“您的意思是這次北羌必敗?”
“西涼蠢蠢欲動不是頭一天了,北羌只是開胃菜,她們想吃的是金鳳這塊肥肉。”江安卿神情懶散起來,在金辇上往下滑了點,“就看西涼的狼崽子有沒有牙口咬動孤這把老骨頭了。”
兩道旁有太監跪拜回避,江安卿手指有節奏的敲在扶手上,“孤記得砸了景一,他傷如何?”
秋菊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收起來,回道,“臣不清楚,不過已經讓去處理了,額頭而已應當是沒什麽大礙的。”
聽下人說太上凰從屋裏出來就去了國賓使館,景一身為掌事太監問話沒人敢不回答。
那兒住着誰整個紫禁城的人都知道──北羌小王子。傳聞他生性活潑,靈動可愛,被北羌國主養的膚白貌美,誰知道一招遭遇變故,成了只能屈居在他國的質子。
發怒成那樣回過神來就去了他那兒,景一咬了咬嘴唇,望着銅鏡裏自己的面容。本就算不上美人,現在額上又落了塊醜陋的傷痕。
盯着發呆時門被敲響,秋菊說是太上凰讓他過去一趟。景一慌張的撥弄碎發妄圖遮蓋住那塊傷口,帽檐壓低了幾分,匆匆趕了過去。
室內亮着暖黃色燭光,照的江安卿面容柔和,目光也不似尋常那般冷冽,被打量的景一渾身僵硬不敢動彈一下。
江安卿拍了拍軟榻,就見景一擡起眼試探的走了過來,最終選擇在軟榻邊跪了下去。
憤怒的時候江安卿記不清具體做了什麽,只是短暫的片刻回憶中出現了景一額頭流下血水,依舊倔強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哪怕江安卿把他活生生打死在屋內,他也絕不往外逃半步。
寬大的帽檐礙事的厲害,江安卿擡手摘了景一的帽子,一眼便看見了藏在碎發下的傷口,手指輕輕撥去了碎發,傷口已經上過藥了,“聽太醫說會留疤。”
景一心中升騰起陣陣委屈,下唇咬出了深深齒痕,“您沒受傷就行。”
“孤讓你走,為什麽不走?”江安卿注視着他,指尖挑起景一的下巴,迫使他擡起臉來,“為什麽不走?”
“小的擔心您會傷到自己,不敢走。”景一大膽的回望着,放于膝蓋上的手緊張的攥着衣服,豁出去的說道,“雖然您沒說,但小的知道您傷心,只是想陪在您身邊。”說罷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小的沒什麽大本事,不能像兩位姑姑幫您分擔憂愁,但想在鳳主身邊伺候的心是真的。”
江安卿笑了,笑的時候眼睛會彎個弧度,裏頭仿佛有小星星一閃一閃,看的景一一時間忘記臉上還殘留着淚水。
“孤不會讓你留疤的。”拇指擦過景一因為哭泣而泛紅的眼尾,特意在那顆痣上摩挲的用了點力氣。
提拔左鬥光和派遣長公主前往北羌一事繞過了陛下,陛下得知後氣沖沖的來到仁壽宮,板着一張臉不悅就差寫在腦門上了。
“那麽大的事情母皇為何不跟朕商量?”江月谷氣的不去喝奉上的茶,特意的扭過頭不看江安卿,“朕是金鳳女帝,竟然連自己國家出兵都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江月谷的脾氣在江安卿這兒不管用,四兩撥千斤的回,“陛下心思純良,孤不願陛下接觸到殺伐之事。”
“可母皇最起碼告知朕一聲,今日早朝兵部尚書藺寧提起時朕啞口無言,全然不知怎麽回事,差點在衆臣面前鬧了笑話。”江月谷又敬又怕江安卿,反複說來說去也只是希望江安卿能提前告知她,不至于旁人問起時手忙腳亂。
“藺寧。”江安卿呢喃了一句,朝堂中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是江安卿吩咐下去的事不必去問陛下,而藺寧特意在朝堂上處陛下難堪,怕背後有長公主所指引。
江安卿将江月谷面前的茶推了推,算是給她一個臺階下來,“孤往後要做什麽抉擇會先同陛下商議的。”
“母皇那麽說,女兒就放心了。”江月谷深知在母皇面前小脾氣得适可而止,拿過茶杯喝了口,微微睜大了眼睛,“母皇宮裏奉茶手藝不比李德貴差。”
“陛下忘記了嗎?”江安卿随手點了下在旁侍奉的景一,景一乖巧的跪了下去,低垂着腦袋寬大的帽檐下只能看見尖削的下巴,“他師傅就是李德貴,孤從陛下那兒要來的人。”
“還是母皇慧眼識人,朕禦前又來了位年紀小的奉茶,說是李德貴新收的徒弟,得讓他跟母皇宮裏的好好學學。”前一秒氣得臉紅脖子粗,後一秒江月谷便笑盈盈的打趣說話,一派祥和。
景一認為陛下說的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過幾天後仁壽宮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看見他時開心的跑了過來,甜甜的喊了聲兄長。
屋內柳福跪的拘謹,不安的往景一所站的方向瞥,緊張的脊背繃直。
高高在上的太上凰盤腿靠在軟枕上,大概是今日不用出門所以未施粉黛,沒了濃妝豔抹後多了份清麗,“你就是陛下身邊新奉茶?”
“回鳳主,小的正是陛下身邊的奉茶柳福。”柳福難掩聲中激動。
“柳福,留福,倒是個有趣的名字。”江安卿勾起唇角,“你是來跟景一學習茶藝的?”
“回鳳主,陛下回去後跟小的提了一嘴,說師兄的茶藝比小的的好,讓小的得空來瞻仰學習,小的今日不當值就過來了。”
“既然是師兄弟,那就去吧,好好跟你師兄學。”江安卿擺擺手,目光落回了手中的書本。
景一張了張口,他本來可以陪在江安卿身邊一天的。回望時敏銳的察覺到柳福在偷偷打量江安卿,心頭翻湧出酸意,語氣算不上好的喚他離開。
一出了宮殿柳福的話多了起來,性子活潑臉上的笑容跟不要錢似的,三句不離太上凰。
“我來之前特意打聽了鳳主的脾氣喜好,也沒他們說的難相處嘛,我看鳳主挺和善的。”
“要不是在門口遇見你,我都不敢進來,不過紫禁城裏誰敢随便踏進仁壽宮呢。”
“聽說兄長泡的鳳凰水仙深得鳳主喜歡,我也要學,你教我吧。”柳福拉着景一的胳膊來回晃悠,仿佛看不見景一越來越黑的臉。
景一用力的将胳膊上的手撥開,冷着臉時陰柔的面孔帶上了幾分刻薄,“陛下是讓你跟我學茶的,不是學習如何勾引主子的。”
柳福表情一僵,眨了眨眼很快又笑了起來,跟狗皮膏藥似的黏着景一,“兄長說的都對,我不提鳳主了還不成嘛。”
心裏頭煩悶,想到江安卿還對着柳福勾唇笑了,更是拉攏下眉眼。不過是個賤名字罷了,也就只有那名字讨喜。
教他東西景一自然是不願意的,帶着去了泡茶的地方讓柳福劈柴燒水,去分裝下人喝的低廉的茶葉,關于江安卿所用的東西一個也別想觸碰到。
柳福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景一說的不合理的事情他都照做不誤,連反問都不問一下,在仁壽宮呆到了夕陽落下才擦着汗離開的。
他一走景一連忙去找江安卿,浸泡了一天的酸楚在江安卿讓他奉茶時一點點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