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捉蟲]
第 8 章 [捉蟲]
“啊啊啊啊!”帶頭青年大叫幾聲昏死過去,翼游派其他弟子互相推搡着擠在這位師兄身後,一個個戰戰兢兢的瞪着賀青,好像他真是什麽從陰間來的惡鬼。
其實也是這幫弟子多慮了,想來他們傅師叔都只是勉強逃脫活屍的毒手,區區蕭家廢物怎麽可能活得下來?現在眼見他活蹦亂跳的,卻不知是人是鬼,這幫曾經跟着師兄惡意嘲諷過蕭氏的弟子自然害怕。
賀青作勢往前剁了一步,吓得那幫弟子嚎叫着跑到文鳐身邊,賀青滿意的拍拍手,只感覺肩膀一沉,原來是小狐貍跟上來了。
“這次我離開狐山,短時間內不再回來,你要跟我走嗎?”賀青搔搔狐貍耳朵,狐貍舒服的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這便是答應了。
施鸠面無表情地将小狐貍撈到他懷裏,小狐貍踩着他的胳膊轉了一圈,窩成一團,配合的不要不要的。
嘿,這欺軟怕硬的小東西!
“你們簡直妄為內門弟子!”那邊,文鳐已經炸了,“是非不分!好賴不知!臆想過甚!不思進取!”
衆弟子被罵得使勁兒低頭,那腦袋都快拱到胸口了。
“回到門內後,上交外出木牌,統統去落魂谷下思過。”文鳐氣的說不出更多的話,傅月酌替他補了處罰。
昏倒的弟子這會剛醒就聽到傅師叔的話,頓時吓得魂都飛了,趕忙求饒,“傅師叔!”
“鳐兒,看你教的好徒弟,竟是連我的話都要讨饒。”傅月酌振袖,甩開弟子抓上來的手。
文鳐深吸一口氣道:“你們過往的德行如何我從不過問,白棠師弟自有他的帶徒之道。但既已歸到我門下,就要懂得為人弟子的規矩。”
文鳐掃視一眼跪得規矩的衆弟子,“傅師兄之命,既是我之命。再有膽敢讨饒者,一律廢其靈根,逐出師門!”
白棠其人賀青聽說過,他是翼游派掌門的小徒弟,平時深得掌門寵愛,門內好些資源都是向他傾斜的,晉級之路自然一帆風順,早早收了徒,又被捧上神壇,為人頗為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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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弟子怎麽會轉入文鳐門下?賀青好奇的小聲問施鸠,一旁的染木正巧聽到,“人魔大戰剛結束,翼游派內部便自查出了魔尊茈石的奸細,而那奸細正是被尚掌門捧在心尖上的小徒弟——白棠。事關人族安慰,白棠被各門派的代表亂劍刺死,屍首就抛在那封曲山的山後。”
魔尊奸細?賀青從神隐狐山到意外死亡不過短短幾天,白棠便被定了罪處了刑,這動作是否太快了些。
染木繼續小聲道:“聽聞,白棠是被內門師兄弟揭穿,他自己又漏了馬腳,這才被當時正在翼游派小聚的衆派代表抓個現行。”
賀青讓他繼續,染木卻住了嘴,“當日我在本門派內有任務,便沒有前往,具體情形如何,并不清楚。”
不在現場還能知道這麽多?賀青挑眉,想不到堂堂北山派首席大弟子竟也是個愛八卦的。
染木察覺到了賀青八卦的眼神,輕咳一聲,挪開目光,假裝無事發生。
“施鸠、蕭兒,還要麻煩你們跟我回門派。”傅月酌帶着歉意道。
“無妨。”施鸠道。
待秦蛇秦龜出現,衆人便一齊趕往翼游派,染木叮囑衆弟子先回北山派後,也跟他們一道。
封曲山下,翼游派的大名金閃閃的塗在桃木牌匾上,兩位年輕弟子站得筆直,守着入口。
賀青擡頭,看着那塊牌匾,心情複雜。淡淡的不甘與怨恨湧上心頭,那不屬于賀青的感情恐怕來自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翼游派本是當今修仙界的兩大門派之一,卻遠不如表面上光鮮,背地裏那些腐朽進骨子裏的觀念正在蠶食着這個門派,賀青幾乎能夠預見到,百年後,翼游派敗落下去的模樣。
光是“長老系後代非本家不得進內門”這一條就斷了蕭氏本應順利的修仙路。跟賀青本體一樣的變異冰靈根,這種天資無論放到哪個門派都該得到大力培養,偏偏蕭氏生錯了地方,無法離開翼游派更不能自主修行。
“夫君,我還有些東西要回房間收拾,你先随他們去議正事吧。”畢竟占了蕭氏的身體,殘留在他記憶裏的願望賀青無法視而不見。
“好,快去快回。”施鸠捏捏賀青的手,随傅月酌上山去了。
外門弟子顧名思義,只能住在封曲山的邊緣山脈,不得擅自進入主宗。賀青按照身體的本能,摸索到了住處。那是一個門板被卸去一半的殘破院子,賀青四下看看,走向沒有窗戶的屋子。
這間原本是柴房,不住人。然而蕭氏膽小,受了欺負從來不曾聲張,同為外門弟子的一些家夥便将他趕到柴房來睡。蕭氏忍氣吞聲,卻充滿希望,他清楚自己的資質,他相信總有一天內門會有人來接他。
他就這樣充滿期盼的度過每一個水深火熱的日子,然而掌門将他強嫁給施鸠的命令,熄滅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全部意志。
這世間同性雙修不是怪事,可被強行獻給素未蒙面的妖修就是另一回事。
蕭家一支本是普通的生意家族,全憑長老蕭雲的引領,家族裏才陸續有人踏入修仙界。蕭氏是蕭家旁支子弟的後代,本就和本家不親,偏偏又是那家老爺去妓館胡鬧意外降生的孩子。那蕭家老爺只當他是個燙手山芋,在本家聚會之時塞給蕭雲,蕭雲雖然愛才卻始終過不去血緣親疏的坎,終究還是将他安排在了外門。
賀青冷哼一聲,難怪蕭雲被卡在飛升前夕幾百年,這種心胸,不生心魔就不錯了,飛個什麽升。
屋子雖然破舊,卻很幹淨,蕭氏睡覺用的小被褥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幹草垛上。賀青挪開被褥扒開幹草,一枚水藍色的三角形吊墜靜靜躺在地上。
根據回憶,這枚吊墜是蕭氏生母的信物,蕭氏一出生就被抱離妓館,從未見過他的生母,決絕自盡前,唯一的心願便是能見他母親一面。
這個願望被刻進了蕭氏的身體,整日回蕩在賀青耳邊。雖然賀青能夠輕易驅散這一執念,可他更想實現蕭氏的願望,生前不如意,至少死後可以瞑目。
收了吊墜,又将被褥擺回到幹草垛上,賀青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去尋他夫君了。
“呦,這不是小廢物麽,怎麽,被夫君休了?”破鑼嗓賤兮兮的跟着一幫小兄弟堵住了賀青的去路。
“是不是妖修不行呀?”
“聽說妖修挺厲害的呀,說不定試了幾天發現還是女人好,所以把這小廢物退回來了。”
“哎?男人跟男人雙修怎麽修呀?小廢物,你教教我們呗。”破鑼嗓猥瑣的舔了舔手指,賀青着實被他惡心到了。
本來不想找麻煩,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天就要讓他們前十幾年欺負蕭氏的賬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賀青拒絕跟垃圾對話,輕輕拽了一把小狐貍的尾巴,小狐貍繞到賀青的肩頭,仰頭嚎叫了一嗓子,驚飛一山林的鳥。
幾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怎得,去了趟鲲山,白賺個狐貍啊?他叫這一嗓子什麽意思?前戲?哎呦這大白天的,直接來哥哥我消受不起啊。不如,嘿嘿,來,小廢物,跟哥哥們進房間來搞。”
說這話,破鑼嗓上來就要拽賀青,賀青掏出此隼上去就是一刀,刀光間,破鑼嗓捂着手臂蹲下去哀嚎起來。
賀青笑眯眯道,“你大限已到的意思。”
“好你個小廢物!長本事了!兄弟們給我打死他!”破鑼嗓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可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在動。
封曲山後飼養了大量的靈寵,這些靈寵多是幫助主人戰鬥用的動物,體型龐大、性格殘暴,但因着需要配合主人的攻擊,所以大多被訓練的頗通人性。此時不知為何,竟出現在了外門住所。
幾個小兄弟吓傻了,抛下破鑼嗓撒腿就跑,破鑼嗓也顧不上賀青如何,哭喊着跑開了。
小狐貍又嚎叫了一聲,靈寵們像是得了進攻命令的兇神惡煞,咆哮着追上那幾人。
是死是活看你們造化了。
賀青長舒一口氣,郁結在胸口的一團氣消散了不少,看來這身體殘留的意識認可了賀青的做法,甚至有些開心。
賀青溜達着上山,一路無人阻止,甚至還有路過的弟子跟他行禮,賀青一時有種他還用着自己殼子的錯覺。
為避免節外生枝,翼游派正廳,只有掌門尚水凡在與他們商讨。
秦蛇掏出裝袋的活屍碎塊,文鳐大致将他們的經歷複述了一遍,尚掌門坐在高位皺着眉頭。
“人魔大戰剛剛結束就出了這種怪事,很難不讓人多聯想。”染木挑明來意,“如果真是魔界留在人族中挑事的殘餘所為,恐怕還是要再次召集各門派拿個章程出來。”
“憑此推斷怕是有些魯莽。”尚掌門道:“況且人魔大戰各派損耗巨大,這時候誰願意出頭?不如将此事按下,修仙界得到足夠的修養時間,屆時,哪怕魔界再來挑釁,我們也有與之一戰的能力。”
“掌門,此物太邪,修仙界修養完全待到何日?到時再想消滅恐怕為時已晚。”傅月酌提出異議。
“是啊,掌門,師兄說的是。”文鳐附和道。
“好了,你們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尚掌門沉聲道:“染木,你身為北山派的首席大師兄,此時應該回門派帶領弟子修行,而非在吾這裏多言;酌兒,聽聞你此次行動受傷不輕,應當快去治療;雖然年紀輕輕,但身為妖修之首,平日必是諸多雜事,此行護送幾位徒兒吾感激不盡,鳐兒,快引幾位妖修去內堂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談。”
幾句話就把他們都打發了,剛溜達到門口的賀青在心底佩服起這只名副其實的老狐貍。
不愧是經常把麻煩事推給其他門派去做的翼游派掌門尚水凡,他假裝無事發生的境界一等一的高。
“切,我當人族兩大門派之一的翼游派是什麽仙修大派,原來不過如此。”秦蛇替秦龜收起屍袋,不屑道:“我說另一大門派不會也是這種的吧,若真如此,人族無望啊。”
“若想知我北山派的作風,不如随我前來,我派必定将此次事件查個透徹。”染木朗聲道。
“如此甚好。”施鸠道。
尚掌門起身,“來我門派便是客,不自尊者不要怪吾對他不客氣。既是北山派大弟子邀請,想必各位不會拒絕,好走不送!”
傅月酌渾身哆嗦壓着怒氣,文鳐不敢置信道:“師尊!”
“少去碰那邪祟之物,你師弟白棠正是接觸了太多不該碰的東西才堕入魔道的!”尚掌門一甩袖離開正廳。
聽到白棠其名,文鳐臉色煞白,咬緊嘴唇,整個人搖搖晃晃,傅月酌趕忙輕拍他的背,文鳐這才有所緩和。
“要我說,你們跟随這種掌門,不如堕入魔道來的痛快。”秦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尚水凡走到門口注意到了賀青,內力傳音道:“進展不錯,聽令行事。”
賀青立時反應過來,他還是個人族安插在妖修中的內奸,趕忙低頭稱是。
洞房那時在房門外威脅他的人還沒揪出來,賀青這重身份還得多擔些時日。
“東西取完了?”施鸠見賀青肯從門後出來,溫和道。
“嗯。”賀青從領子裏掏出吊墜。
施鸠摸索幾下,确認此物無害,親手塞回賀青衣領,不小心摸到了賀青的脖子,燙手似得趕忙縮了回去。
“夫君,你我是正式夫妻,不必如此害羞。”賀青控制不住的咧着嘴笑道。
染木道:“此事不可耽擱,傅兄、文兄,咱們就此別過;妖修諸位,勞煩再随我多趕幾日的路回北山派。”
“我也去。”文鳐道:“此事若是真跟魔界有關,我必要查它個天翻地覆。”
“我來助你。”傅月酌分析道:“師尊只是拒絕出頭,但若是有其他門派挑起,師尊他必定是會加入的。”
染木卻覺得如此不妥,和他們争辯起來。
賀青見他們讨論的熱鬧,倚在施鸠身上,“夫君啊,你看這天色漸晚,尚掌門又驅咱們下山,今晚咱們睡哪呢?”
“封曲山下多客棧,随意一間留宿即可。”施鸠站的直直的,防止賀青摔倒。
“那,住哪兒都是住,不如咱們今晚睡妓館吧?”賀青捏出吊墜,無意識地摩挲着,一臉壞笑道:“順帶落實一下洞房的問題。”
鬧到施鸠滿臉通紅,賀青樂開了花,并未注意到他手中水藍色的三角吊墜中心,浮現出一根淡淡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