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還撐嗎?”陽木問:“撐我給你找點健胃消食片,我奶也有這毛病。”
“不撐了,撒泡尿就好了。”和尋把吉他放好出門去撒尿。
陽木打開窗戶看着窗外:“下雨了。”
和尋洗好手出來,進來看見他坐在窗臺上看着外面,外面淅淅瀝瀝飄着雨絲。他把門打了反鎖,拿着吉他放在他旁邊。
陽木手指張開,那條銀項鏈握在他手心裏。
“我給你戴上?”陽木說,“之前不戴是害羞嗎?”
和尋點了點頭,
陽木把鏈子分開看着他,和尋順從的挨過去,
“好了。”陽木松手,溫熱的鏈子貼在他皮膚上,銀撥片在衛衣領子外面蕩了蕩。
和尋捏起來看了一眼,把還溫熱的銀撥片塞進衣領裏,貼在自己的皮膚上。
“我都說給你聽,你要聽嗎?”和尋坐上窗臺,不高,下面還墊了一厚厚的墊子。
陽木看着他:“聽。”
和尋把茶幾上的火龍果拿起來,撕開皮咬了一大口,紅色果肉被他吸進嘴裏,他只覺得格外的甜,塞下半個就吃不下了。
陽木就一直看着他,“吃不下先放着。”
和尋放下,喝了口水,又拿着吉他彈了彈。陽木就這麽看着他,他彈夠了把吉他收進琴盒裏,然後把琴盒放在床上,不嫌麻煩的又爬上窗臺,打開窗戶,緩緩的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好似帶着清冽的味道,使人心底發寒。細細聞,又有一絲甜味,仿佛木香,又好像是奶奶的驅蚊香。和尋心底的勇氣蓄滿,陽木嘴角再往上勾一點,那點勇氣便溢出來,然後瞬間洩掉。可現在陽木十分認真,能吸人魂魄的眸子仿佛能容下他所有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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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尋以前有私心,他想把陽木拖進沼澤,可他太大度了,他帶自己回家,慣着寵着自己,也愛自己。
善良的人有很多種性格,但他們的心一定是溫柔的柔軟的,溫柔不是輕聲細語而是能用最大的善意去體諒他人。
陽木是和尋命裏的貴人,不關乎前程,不關乎命途,而是在他心裏撒下了一把種子,原本的腐肉卻滋養了小苗,長成一簇絢爛繁華的鮮花,他走到那兒便跟到那兒,帶來一路醉人的馨香。
初二,十四歲的和尋和往常一樣,背着包騎單車去學校。
單車不新不舊,騎了兩年多,牌子是好牌子,所以質量很不錯。另一輛差不多的卻已經因為沖下坡,摔成了一堆廢鐵,而他的主人早就打算換成一輛全新帥氣的白漆山地車,昨晚上還在他媽屋子裏撒嬌。
晨露清新涼爽,棕色的石頭被洗的很幹淨,滾在地上聲音也清脆。學校沒什麽人,他坐在操場上,卸下書包,從裏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布包,布包是方形的,是外婆給他縫的,說是給他裝壓歲錢的。可惜每年壓歲錢都被他媽收走了。
劣質的塑料拉鏈輕輕拉開,裏面大大小小的紙幣折疊在一起,最大的是一百,最小的是十塊。略微數一下,差不多快一千塊了,一張嶄新的十塊疊好塞了進去。
“下午去買吉他。”和尋嘴角輕輕翹起來,用力捏了一下布包,細心的塞進書包裏。
背好包走進教室,課桌是分開的,他成績不溫不火,性格不溫不火,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仇家。最大的仇家應該就是和探了。
雖然是雙胞胎,卻因為和探身體差,從小兩兄弟分開養,外公和他媽一模一樣的性格,一年到頭和他說不上幾句話,反而外婆待他很好。可外婆身體不行,一年至少進兩次醫院。自己初一被接進這個“家”,回到這個,人都認識,但所有事物都不熟悉的“家”。他知道大哥聰明他爸爸喜歡,小弟又是他媽帶在身邊養着的,他夾在中間,一直在外婆那裏讀完小學才回來,不尴不尬的地位,注定了他是三兄弟裏最不受父母待見的。
吃住穿行都沒差,可心裏那杆秤終究不會平。
和探白嫩細皮,豐盈的臉蛋堆滿嫩肉。他和和尋一般高,身材卻足足大了一個碼,桌子裏的書包嶄新。上一個,明面上的說法是和尋不小心劃破的,他媽罰他把舊書包在背一學期。為了補償和探,買了一個他喜歡的運動書包,新書包抵得上和尋半學期的開銷。
和尋沒什麽感覺,自己書包也挺好用的,随便拿出一本書慢慢翻着。
就是這種不溫不火的性子,和探才一次又一次踩到他頭上。
和尋長的清秀,千篇一律的發型在他腦袋上卻有一股別樣的韻味,低垂着眸子認真看着桌上的書。前面幾個女生偶爾回頭看一眼,然後低頭竊竊私語,豆蔻年紀的少女對于懵懂的心動,她們的處理方式是一邊滿臉羞澀一邊又控制不住的膽子大。
“你去吧。”一個女生推了推旁邊的同伴,她同伴整理了一下統一的齊肩短發,抱起桌上收了大半的作業走了過去。
走到他桌前,輕輕敲了一下,短發夾在耳朵後面,稚嫩的臉還沒長開,細滑的皮膚下是可愛的嬰兒肥,現在帶了點粉色。
“和尋,”女生輕輕喊了一句,操着嬌嫩乖甜的嗓音接着說,“你作業交了嗎?”
和尋擡頭看了他一眼,心裏郁悶,作業平時都是按組交的,現在怎麽單收了?
低垂的眼睫烏黑整齊,本子拿出來輕輕遞給她。
女生伸手接過,悄悄看了一眼。
“怎麽是和探的?”女生奇怪的問。
和尋眉毛輕輕絞起來,往書包裏又翻了翻,自己本子被壓在底下,現在拿出來已經皺成未疊的毛毯。他輕輕捋平,翻開看了一眼,自己昨天抄的單詞還呆在上面,放心的遞給女生。
“你們倆兄弟感情真好。”女生借機又說了一句,可惜沒提起和尋的興趣。
和尋“嗯”了一聲。
和探為了自己廣泛的交際圈,有一個和自己一點都不像的哥哥,一直是他的談資。他昨晚可能又做了些惡作劇,把和尋本子塞書包裏壓成垃圾,自己的本子被和尋好生對待,整齊塞進書包。
和尋不懂他這些莫名其妙的小玩笑,偶爾自己疊好的被子也會被他弄亂打散——可能是自己搶走他房間一半的使用權,不過自己已經搬出來了,雖然地方小了一點,但是清淨。
班主任對他還是有點好感的,成績不算好,好在聽話。只是稍微有點內向,老師沒放在心裏,因為他有個活潑的雙胞胎弟弟。
和尋翻着手裏的書,書是大哥的,書櫃的書大哥許他看。
一個菜盒丢在了書上,和尋幾乎下意識的拍開,抽出書仔細打量,還好沒有油印子在上面。
塑料盒子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和探一臉不耐,“我媽給你的。”
和尋把書輕輕合上,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他已經走了。
菜盒趴在地上,路過的女生幫他撿了起來。
“田幽,謝謝。”和尋輕聲道謝,少年聲音清澈帶着一點嘶啞。
田幽說了句,“不客氣,”笑顏如花的看着他。
和尋看着她,她算是自己為數不多還能說上幾句的朋友。
田幽很開心,嘴角翹的更高了,“我們去吃飯吧。”
和尋在少女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哇,你媽對你真好。”田幽誇張的說;
和尋看着盒子裏的紅燒肉,滿臉都是敷衍,他把顏色及深得湯倒在飯上,配着自己打的青菜吃着。
“這些你不吃嗎?”女生問。
和尋把盒子推過去,“你試試。”
女生迅速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半晌後一臉贊賞看着他:“真好吃。”
“你都吃了吧。”和尋笑容堆得滿臉,眼底卻沒絲毫笑意。
女生也是心大,一點沒察覺的把油淋淋的肉塊倒進自己碗裏,捏着筷子小口吃着。
田幽本就大大咧咧的,和尋性格很好,田幽把那點少女剛啓蒙的愛戀藏起來,圍在他身邊做朋友也很好。
“你有喜歡的女生嗎?”田幽問。
和尋擡頭看着她,“我喜歡男的。”
田幽:“!!!!”
田幽:“嗯?”
“你騙我吧。”
和尋沒回答,把最後一片青菜塞進嘴裏,“我走了。”
田幽看着他背影,下意識的覺得他是在騙自己,打算找個機會問問他弟弟。
和尋背着書包推開一塵不染的玻璃門。
“呦,你來了。”老板很高興的迎了上來。
和尋笑容挺燦爛,“我這回帶夠錢了。”
“我在給你打個折,950就行了。”老爸把最裏面那把吉他拿了下來,“還送你配套的一系列東西,想學吉他也可以找我,我免費教你。”
“謝李老板,”和尋把書包裏的布包拿出來,認真數錢,多了一百多,擡頭說:“980吧,我也不差那點錢。”
“說950就950。”李老板接過去,最後數了一下,還給他三十連帶開的□□,“我還想收個好徒弟呢。”
和尋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接過錢随便一疊,輕輕塞回布包。
老板拿着吉他幫他調音,一邊輕聲囑咐:“別練的太勤,手指也要休息的。”
“好。”和尋眉眼彎彎,看着暖黃色的木吉他,只覺一束陽光射進了心裏,那顆許久沒有波動的心髒興奮的跳了起來,如同每個樂譜上波動跳躍的音符,他知道演奏出來後會是怎樣的悅耳動聽。
他提着書包,吉他背在背上,身後吉他不算重,卻壓着他單薄的肩,這是自己将近一年期待換來的,從沒和任何人說過自己喜歡吉他,喜歡唱歌。
他進門時,家裏氣氛很奇怪,和探低頭坐在沙發上,小悄被關在籠子裏看着可憐兮兮的,和淮卻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和尋沒多言,說了句“我回來了”,背着吉他打算回房間。
原本扶着沙發喘氣的婦女卻快步走了過來,往他後背上背的東西敲了兩下,木板發出沉悶的聲音,和尋轉過身護着。
“這裏面是什麽?”他媽媽聲音還帶着沒消下去的惱怒。
和尋稚嫩的喉結滾了一下,手裏用力抓緊的書包,怕它砸在地板上,“吉他。”
“你那來的錢?”他媽媽眼睛瞪大了一點。
和尋心裏升上一股寒氣,聲音又低了一點:“攢的。”
他媽臉色猙獰,身側的拳頭用力握緊,尖利的聲音想把他耳膜刺破:“一個兩個!都是不争氣的!”
和尋眉毛蹙緊,沒想多說,提起書包往裏走。
和淮卻跟了過來。
“你錢怎麽攢的?”和淮輕聲問。
和尋看了他一眼,手輕輕搭在門把手往下按,他其實不想多說。
和淮卻跟了進來,“和探偷了一千塊錢你知道嗎?”
轟隆一聲,雷把和尋心劈的顫抖了兩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錢到底怎麽攢的?”和淮問。
和尋喉結輕輕顫了一下,“爸,給的錢,一分沒花。”
和淮往他肩上拍了拍,好似欣慰又好似無奈。
和尋不懂他意思,把書包放在床上。
他媽卻突然沖了進來,在兩人震驚的臉上把和尋書包搶過來,東西往床上到,把書全鋪開,火速抓住跳出來的黑布包,把布包裏的東西拿出來,嶄新的紙幣裏面夾着一張幹淨的□□。
他媽媽把布包丢掉,拿着□□展開,看清上面的數字之後最後慢慢蹲下來。
她跪在了和尋面前。
和尋:“?”
和淮:“!”
“你幫幫你弟弟好不好?”婦女懇求着,語氣遠沒有之前的銳利,滿滿的無助:“媽對不起你,你幫幫你弟弟好不好?你幫幫這個家!”
和淮擰起眉毛,蹲下來想扶她,他媽媽一肘子把他擋開,抓着和尋褲腿,哭的淚如雨下。
“你幫幫你弟弟,幫他頂罪行不行?”
“不會有大問題的,我們馬上會把你撈出來的。”
和淮站在一旁,寒氣從腳底上翻了上來,然後是滿腔的憤怒:“媽!和尋也是你兒子!”
“警察已經來了,我對不起你,你就幫媽媽這個忙好不好?”
“和探身體不好,他受不得這種刺激!”
和尋整個人僵在原地,嘴唇輕輕抖了起來,他手裏攥緊自己的褲子,眼眶幹澀,心裏已經不是受傷那麽簡單了。
和淮把他媽拉了起來,動作帶着怒氣:“和探受不得刺激,和尋就受的了嗎!?”
“他沒錯為什麽要幫和探擦屁股!!”
他媽手往臉上抹了一把,咽下哭嗝吐字清楚:“媽知道這樣不對,只是暫時抵一下,馬上就解決了!”
一字一句,像一只用心鍛造的銀簪子,上面有精致的圖騰,镂空的針心一下一下往和尋心口插,不僅每一下插到底,紮出來的血洞還往外冒着帶着甜腥味的液體。
和尋沒動,咬着下唇全身輕抖,聲音都是顫的:“媽……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媽不讨厭你!”他媽急忙說,“你們三兄弟我都喜歡,只是你弟弟确實身體不好啊,你體諒一下媽媽!”
大門被輕敲了兩下,和探猛地一抖,臉色瞬間蒼白,雙手抱住腦袋。
門外的警察又敲了兩下。
他媽媽也是猛地一抖,手裏攥着和尋的□□想跑出去,和淮擋住她的路,“你心疼和探,你不心疼和尋嗎?”
他媽媽看着已經比自己高的長子,心裏七上八下,和尋卻還是那樣,咬着下巴,死撅的盯着她。
“媽,對不起你,媽真的對不起你。”
和淮被她推開,整個人砸在牆上。
和尋整個人好似泡在冰水裏,全身冰涼,胸口的那些血洞吸光全身的血液,臉色蒼白。
警察還是禮貌的敲了一下門,“你就是和尋?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是他偷得!”和淮用力喊了一句,“是沙發上那個偷得!”
年輕的小警察卻是輕蔑的笑了一聲,“都人贓并獲了,還想找人背鍋嗎?”
和尋被帶走一句話都沒說,和淮再用力攔也沒攔住,不過十幾分鐘,和尋的未來徹底被掀翻了。
掀翻的那人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和探沒擡頭看他,雙手抱着頭在哪裏哭,老媽背對着他,肩膀也在抖。
和尋沒自大到以為他媽媽是為他落淚。
等爸回來就好了,還有兩天,出差的爸爸就回來了。
和尋好似靈魂走失了,臉上沒什麽表情,木讷的坐在車後面,只有和淮站在路邊,滿臉的痛心疾首。
他被爸爸教的很好,有正義,對待自己一直像是對待一個長住的客人,沒有親兄弟之間的那種玩笑。和淮性格清高,看不上和探,卻有時會和他開兩個玩笑,和探做錯事也會張嘴罵他。
對待自己不會,和尋有次把他書弄濕了,他只是笑了笑說沒事。和尋最後買了本新的,他也是笑着接受,禮貌且認真,每說一句客氣的話,便在兩人中間豎起一道堅固的石牆。
他在警局呆了三天,他爸爸沒來,媽媽也沒來,來的是吉他店裏的老板。
“我不信他錢是偷得!”李老板看清照片後用力喊了一句。
警察卻在證物袋上用力敲了兩下,“都人贓并獲了,他媽媽也是痛心疾首的說自己管教無方,還說要我們多照顧呢。”
“不可能!!”李老板音量成功讓和尋擡起了頭,幹澀的嘴唇輕輕抿了一下,縮在牆角抱着膝蓋。
哭了。
“我雖然只是個賣樂器的,可我知道那孩子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一個說話都不敢太大聲的人怎麽會偷錢呢!”
“你們查清楚了嗎?”李老板真的火了,原本以為是什麽大盜要他配合調查,結果是那個小心內向的清秀少年,說他偷了錢?偷誰的錢?
警察也不耐煩了,“李先生,現在請你出去了,我們已經了解情況了。”
李老板怒火中燒,站起來大肆咆哮:“你們了解什麽了!底細查清楚了嗎就随便抓人!”
警察也站了起來,“那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李老板語塞,往裏面看了一眼。
“哼,”警察輕蔑的瞥了他一眼,“名字都說不出來,就說我們冤枉人。”
“你們絕對冤枉人了!”李老板振振有詞,猛地洩了口氣:“那還只是個孩子啊!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你們這樣對他,他以後怎麽看待這個社會?”
“他人生還沒開始呢,你們怎麽忍心把一個孩子的未來生生折斷?”
“他還有燦爛的人生,還有很多路要走啊。”
李老板落魄的走了,和尋眼眶通紅,去少管所的前一天,他爸爸和和淮來了。
等來的卻是,“最多一個月就出來了,你熬一熬就過去了。”
和尋看着他,沒表情也沒動作,心髒上面的血洞已經一個接着一個全部腐爛了。
和淮卻痛心疾首的捏緊拳頭,“我就不信會有這麽巧的事!怎麽就卡着這個點發病!”
和尋雙眼無神,手上的手铐永遠也習慣不了。
“算了吧。”和尋掀開嘴唇,好像會從嘴裏傳出腐肉的味道,臉上寫滿了厭惡。
“就一個月,我忍忍就過去了,他身體不好。”
和淮雙眼瞪圓,好似看不下去他懦弱的行為,眼底帶着點嫌棄。
“我馬上想辦法,你馬上就能出來。”爸爸說着這話,心底也有些許愧疚。
和尋盯着自己手指,沒理他們。
吉他還沒摸過呢
他被帶到少管所,這裏幹淨整潔的像個軍隊,所有東西都是統一的、整齊的。可心裏那一關終究過不去。
和尋連和探偷的誰的錢,怎麽偷的都不知道便被關了進來。
他便是在這裏認識虎子的,他果決,因為打人進來的,待了四個多月了。
豪爽大方,正好和和尋一個寝室,他對平淡的少年興趣很大。
他現在還沒滿十六,鑽了個空子。
和尋每天規規矩矩,和所有人格格不入,教官說什麽他便做什麽。這樣的人受教官喜歡,卻會被其他人欺負。虎子知道,他便在旁邊看着。
和尋蹲在地上,像個脫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
剃了寸頭,清秀的臉卻越發好看,皮膚白皙細膩,在一窩青春痘爬滿的少年裏面,好似自帶了追光燈。所有人都會回頭多看兩眼。
他上身除了突出的骨頭便是爬滿的淤青,抱着腦袋一動不動。
虎子看不下去了:“你反抗一下會死啊!”
和尋沒反應,其他人卻擡頭看着他。
“怎麽?心疼啊?”
“是!”虎子淩厲的眼睛在幾人身上輪了一圈,“你們他媽在動一下,看我怎麽弄死你!”
幾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主,聳了聳肩,一窩蜂散了。
虎子擰着眉毛,咬着腮幫子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和尋擡起頭,接過衣服顧自穿上。
“連句謝謝都沒有嗎?”虎子問。
“謝謝。”和尋臉色不變,火速套好衣服。
“我叫虎子,這裏就我最大,你叫我虎子也行,叫我虎子哥也行。”
和尋看着他,扶着牆站了起來,“你不幫我,我自己也有辦法。”
“喲,什麽辦法啊?”虎子問。
和尋看着他,最後慢慢說道:“同歸于盡。”
虎子吓了一跳,“怎麽,你不要命了?”
和尋沒回答,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虎子卻摟住他肩,“跟哥混,以後我帶着你,保證沒人欺負你。”
“還有很多東西教給你,教你打人要不要?”
和尋沒搖頭也沒點頭。
“哥以後罩着你,叫聲哥來聽聽,哥開心了等會給你看嫂子。”
“你嫂子可漂亮了,以後哥要娶她的。”
虎子喋喋不休,和尋耳根清淨不了,但腦子也沒空想其他的東西了。一周時間過去,和尋現在偶爾還會回兩句。
“你有喜歡的人嗎?”虎子問。
“沒有,班上的都看不上。”和尋答道。
虎子眼睛賊兮兮的往他跨上瞥了一眼,“不會還沒發育吧。”
和尋立馬躲開,“滾犢子。”
“呦,都會罵人了。”虎子有點開心,和尋現在總算有點人味了。
虎子卻低頭問,“跟哥說說,到底長大了沒?”
和尋總算漏出一個淺淡的笑容,耳尖粉紅的點了點頭。
“這就好。”虎子好似真的松了口氣。
和尋嘴角又拉直了,
“那夢裏夢到誰了啊?”虎子語氣賤兮兮的。
和尋喉結滾了一下,半天沒答話。
“怎麽了?老師?同學?還是家裏人?”
“不是,”和尋惱怒的打斷他越來越過分的猜想。
“那你發什麽愁?眉毛都擰成麻花了。”
“沒有,”和尋擡手撓了下額頭,“我夢到的是男的。”
“同性戀啊?”虎子喊了一句,立馬又道:“沒事沒事,你嫂子一天到晚看這個,天天想着我帶個男孩子回去呢。”
和尋:“……”
他第一次出櫃便被這麽敷衍的招呼過去了,對方還接着打哈哈。
“我就不知道那又什麽好看的,又是文,又是圖的,他還背着我看小片子,你說說,你嫂子這樣正常嗎?”
揚子猛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眼睛又回到手裏彩繪的漫畫上。
和淮來接他回去的,虎子給他留了一個地址,囑咐道:“兩個月後去找我,我要把我帥氣的一面展示在你面前。”
“好。”和尋笑着點頭,拿起自己行李走了。
少年身披朝霞一身輕松,頂罪也好,污蔑也好,現在不如自己活得潇灑,他有喜歡的東西,以後還會遇到喜歡的人。他期待那個讓自己心動的人,就如虎子嘴裏的楊子一樣,他也想以後和虎子分享自己心上那個人,帶點驕傲,一臉幸福的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虎子說過最有道理的一句話刻在他心裏,“對待仇恨最好的方式是寬恕(曼德拉)”
和尋無視了虎子是因為打人進來的,如果他真信這句話,估計也不會進來‘改造’。和尋努力說服自己把心髒那幾個腐爛的洞剜掉,滿目瘡痍的心髒等着那個人幫他一點一點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