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去京都藥物所參觀,就這樣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
孟歸鶴看着周圍這群人期待值爆表的樣子,眼神示意他們都收斂些。
所有人都很快樂,唯獨黃嘉紊。
京都藥物所就在食品創業園區內。地處京都偏處,但無論是規模亦或是聲譽,都不容小觑。
一行人在文青山的刷臉下,浩浩蕩蕩地進入了門禁管控堪比牢獄的藥物所。
藥物所占據了一整個獨立園區,區內高樓林立,功能劃分明确。文青山帶領他們去的,是研發區。
深長的走廊,每過幾間實驗間,就會設立玻璃門禁,一道道玻璃門在“滴”一聲權限開通後,向兩側打開。
明亮的光束下,是實驗區內各司其職,靜谧與緊促中,又顯從容與志滿的科研氛圍。
一路儀器運轉的綠燈與低嗡,以及入目齊整劃一,打上京都藥物所專屬标簽的“實驗服”。
所有的一切,無一不在加劇着這一群從海市小破所裏走出來的人,在激動與興奮的激素褪去後湧上來的,一種差距感。
孟歸鶴與江故可能成了這一群人裏,唯二兩位情緒波瀾較低的。
從踏入藥物所開始,孟歸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沒有失之交臂的遺憾懊惱,同樣也沒有如今觸手可得的激動。
可能在他眼裏,曾經不可攀摘的藥物所,如今已然不再是他想要追求的平臺。
就像文青山說的那樣,鷹雀不拘泥于在哪一片天空中翺翔。
孟歸鶴一直清楚他所要的,不再是一個上限或高或低的容身處。他要的,是盡全力地觸及食品的高峰,又在高處,将成果落于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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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藥物所亦或是在海洋食品研究所,于他而言,并無二樣。
早年京都藥物所頭部項目只涉及制藥,藥化以及更偏向于生物的機制研究,只是後來文青山的加入,讓藥物所與食品來了一場聯動。
如今,藥食板塊,在文青山的一手搭建下,成了藥物所不可或缺的一塊。所裏也大方地撥出了獨立一層,由文青山全權負責。
來到專屬于藥食的那一層,看着挂在門禁上方牆壁上,那塊刻着京都藥物所藥食專項組的金屬門匾時,衆人心緒萬般,各有不同。
文青山上前,掏出職工卡開了門禁。
“到了。”
玻璃門緩緩開啓,彷若一場虛無缥缈的夢在衆人眼前劃過。
而他們就這樣地意外踏入了這個區域。
一路走過陳列着數百個填充得琳琅滿目的試劑櫃的常用試劑區,又匆匆路過擺放齊整,标有有機,無機,重金屬等字樣密封桶的專屬廢料區。
最後停在長廊深處,內裏研究員如魚貫般有序的研發區域。
“嘉紊,你先帶他們到所裏各處轉轉。”許是有話要同孟歸鶴單獨說,文青山讓黃嘉紊這個東道主帶領他們先走一步。
“好的老師。”一路上,黃嘉紊已經将失控的情緒重新掌控,他低眉順目,眼中的不滿清除得格外幹淨。
黃嘉紊并沒有帶他們繼續深入,而是在一個拐角後,直接将人晾在了類似會議室一樣的屋子裏。
臨走時也不忘丢下一句, “你們就在這歇着,所裏禁止外人随意走動。”後,帶着一種自行襯托出來的優越感,走了。
“什麽人啊這是!”從交流會上,黃嘉紊陰陽怪氣,拉踩孟歸鶴和許知夏時,沈鄉就已經看這個人不爽了。
只是礙于文青山在,她沒表露。現在周圍都是熟人,沈鄉再沒忍住,對着黃嘉紊背影狠狠地呸了幾聲。
“知夏!這人是誰啊,這麽趾高氣昂的好像這裏是他家一樣。”沈鄉挽着許知夏胳膊,打探。
“研究生時期同導師的垃圾。”許知夏沒有過多形容黃嘉紊當年在組裏出名的醜事。
她只是從交流會上看到黃嘉紊的第一面時,就一直在琢磨一件還沒有頭緒的事情。
“也不知道文教授這麽好的人,怎麽就瞎了眼,招了個眼皮子翻到天上去的嘚瑟男。”沈鄉依舊在嘟囔着。
江故擡眼掃了眼周圍,像是回了家,招呼着他們坐下。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掏出的茶葉罐子,在飲水機處接了熱水,一人一杯現泡清茶,去去火。
“各位,要不要江導游帶你們去看看”在幾杯茶水下肚,會議室依舊沒人進來時,江故突然掏出門禁卡,擺在衆人眼前,提議。
“江小狗,你怎麽像回自己家一樣,連門禁卡都有。”沈鄉看着江故變魔術一樣掏出的卡,面上是真的吃驚。
江故努了努嘴,甩着那一頭亂發。和黃嘉紊不同,哪怕同樣是面上帶着炫耀,但江故眉眼裏的嘚瑟,只會讓人覺得臭屁,不會反感。
“腦子好呗,從實驗服裏掏出來的。”江故指了指挂在牆上的一排實驗服。
沈鄉“切”一聲,不過身子很誠實地站隊江故派。
反倒是一直在人群裏不怎麽發話的張友才意外開口拒絕, “江組長,要不我們還是不要亂走動了。”
孟歸鶴不在,衆人意見相左時,許知夏成了這一群人裏,能敲定最後主意的一個。
她看了一眼江故派與張友才派。
哪怕知道江故以前就是從藥物所跳槽來的,并且跳槽目的不單純,很有可能帶着挖人的KPI。
但許知夏仍然謹慎行事, “別給孟老師添亂,等着。”
随着時間的流逝,會議室,仿佛成了他們幾個的地盤。
門一關,話茬子也就開了。
沈鄉向來是藏不住話,她盯着天花板都要比自家那個小破所幹淨亮堂的藥物所,憂愁攀上了臉。
“你們說老大會不會真的要跳槽啊”沈鄉停頓了一下,開始暢想, “如果老大跳槽能把我們也帶走,就好了。”
異想天開的話題,直戳入在場這群人的心肺。
今日文青山話裏話外的意思與維護,大家都聽得出來。将心比心下,換做他們自己,選擇如何已經分明。
就僅僅是剛才匆匆而過式的參觀。
越是看到京都藥物所的有序和噴薄,再回想小破所裏那些斑駁的牆壁和忽明忽暗的樓道燈,以及是個人都能溜進來的,形式主義大過實際用途的管控。
他們就越是覺得老大要走,是必然的趨勢。
“不可能帶上我們一起跳槽的。許老師倒是有可能被帶上。”張友才突然接上了沈鄉的話題。
自從韓青青被毫不留情地從項目組裏踢出去,并離開了研究所後,張友才變得沉默踏實了很多。
就是今天,他也一直吊在隊伍的後面,大多數時候充當一個背景板。但江山的更改不影響人的本性,張友才一開口,依舊有股味沖的陰陽感。
只不過大家心情都不怎麽好,就也沒人有精力去怼他。
對于孟歸鶴或有可能的離開,他們大多抱着祝福的态度,但難免也會沉浸入即将要失去老大的悲傷和群龍無首的不安定裏。
*
另一側,孟歸鶴跟在文青山半步之後,耐心聽着文青山詳細地介紹每一間實驗室,就好像孟歸鶴是新入職的職工一樣。
“藥食專項組現在是細分成十一個項目團隊,每個團隊獨立運行,實行組長負責制。歸鶴你如果來,那就是第十二個。”
對當年未能與孟歸鶴結成的師徒緣分,文青山始終有遺憾與愧疚。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他能夠果決地把孟歸鶴拉上來。或許現在的學術圈,早就有一個新星,冉冉升起。
因為這份至今帶着缺憾的感情,文青山對孟歸鶴始終是與旁人不一樣的。
他就在屢有研究員經過的長廊上,再次當面正式地發出這一場看上去有些突兀的邀請。
孟歸鶴的視線只随着文青山的介紹,均勻地落在這個運轉合理,設備完善的科研之所,不會有過多的探究。
那種淡然的神情,已經在言語之上,表明了态度。
“老師。”孟歸鶴垂着眼,似乎是在斟酌着語言,過了片刻才開口, “我很感謝老師您對我一直以來的關愛,但是…”
“我不能來。”孟歸鶴擡眼,鏡片下神色明确而不遲疑。
仿若這個回答是在意料之中,文青山眼底沒有失望,就連那點遺憾也一并褪去,他反而是欣慰的。
文青山嘆了一聲, “老師知道了,這些年是我困于過去,總想着你要是來了這裏,就好了。”
孟歸鶴神色動容,用于示人的寡淡面具徹底摘掉,好像冰川在融化,有春水催生出情緒。
“老師,你說過我不困于哪一地,沒能來京都藥物所是我的遺憾,但不會成為我的桎梏。對老師您而言,也同樣如此。”
“好,好。”文青山眼眶帶上了紅意,他背過身去,擦掉了眼淚。
當年那場在孟歸鶴身上稱得上是巨變的災厄,在此刻,無論是對他自己來說,還是許知夏而言,亦或是文青山,徹底翻篇。
再念起這一場源于競賽,又在最後被虛無缥缈的學術造假謠傳所夭折的師徒緣分時,文青山終于可以釋然。
但對于那年,藥物所高層一意孤行,以孟歸鶴品行不端唯恐影響研究所聲譽為由,背着他給人發了婉拒信一事,文青山一直記着。
甚至所裏荒唐地給他塞了個黃嘉紊,冠冕堂皇地說是彌補他那個失去的徒弟。
想到此,文青山突然開口, “家紊他怎麽進來的你知道嗎”